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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谢诜负手而立,低头看着惊慌失措的七娘笑。她被父亲看得心下发毛,一时忙左顾右盼,似乎亦无可躲藏之处。
她有些灰心,只行一万福,道:
“父亲。”
“来寻酿儿?”谢诜问。
七娘偷瞧父亲一眼,他只慈爱地笑。可那笑,总与平日不同,像是一瞬便看穿了她。
她灰溜溜地立着,点了点头,也不敢再看父亲。
谢诜摇摇头,这个女儿一向不大听话守礼,此番竟未恼羞成怒?想必,有的事,她是真心在意的。
“方才窗下的,可是你?”谢诜忽质问。
七娘眼睛溜转,遂道:
“本是寻酿哥哥的,谁知父亲捷足先登!又不好扰你们,窗下蹲了半日,七娘还腿疼呢!”
她显出些骄矜的抱怨来。从来七娘歪理最多,谢诜自然知道的。
“如此说来,竟是父亲的不对?”谢诜故意逗她。
纵然心虚,七娘仍硬着头皮点头。
谢诜笑她孩童心性,又道:
“怎么时时缠着酿儿?”
“读书。”七娘正色道。
这孩子,如今说谎还故作正经。
谢诜摆出一副忧心模样,只道:
“本有要事同酿儿商议,你这一闹,为父只得告辞了!”
七娘看了父亲一眼,撇撇嘴,只讪讪自语:
“有什么要事!不过是你们嫌弃我,不要我了!”
“你这孩子,如何说话呢!”谢诜道,“婚姻大事,岂是儿戏?”
七娘噘嘴望着父亲,心中不服,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谢诜看她模样,只笑道:
“也不止你!酿儿亦不小了,给你寻个师母可好?”
七娘猛抬起头,一双惊愕的眸子撑得极大。她一动也不动,全不似方才的任性。神情中,竟觉出些本能的落魄。
“怎么?”谢诜道,“多个人管你,害怕了?”
她忽一口气提至胸口,一双小手在袖中紧紧攒成拳头。
害怕……她确是怕了!从他来谢府的第一日,她便开始怕。知他不久会离开,她便更怕了。
如今,父亲这话轻似鸿毛,却道尽了她怕的源头。
七娘缓缓呼出一口气,袖中的拳头亦渐渐松开来。
方才的惊讶与不安,竟变作了满面的颓然,还带着初见他时,那股莫名的自卑。
谢诜见她神情异样,有些担心,遂唤:
“七娘?”
七娘慢慢抬起眼睑,一时无甚心绪。谢诜先说起她的婚事,又提及陈酿婚事,直叫七娘难过。
她正了正神色,竟显出贵女的礼数来。
只闻她道:
“父亲前后所言,是两码事。可这两码事,都不当说与七娘听。”
原是她有些故意赌气。谢诜笑了笑,这个女儿,未免太过至纯,面上总藏不住事。
可她为此事焦虑,确大可不必,况且身为人父,总是心疼的。
谢诜犹疑半晌,只道:
“若是一码事呢?”
七娘蹙了蹙眉,一时不知父亲所言何意。分明两个人,怎会是一码事呢?
她只盯着谢诜看,满腹的疑问与不解全然写在脸上。
谢诜转而一笑,似乎能看透人心。他只嘱咐七娘,回房让丫头揉揉腿,擦些药,因还有事,遂也径直去了。
唯留七娘一人,不明所以地站着。
夜里谢诜与朱夫人提及此事,只觉两个孩子着实相配。想起他们今日的反应,他一味地笑,瞧着颇是欣慰。
朱夫人却有些忧心,整夜蹙着眉。
原是谢诜欲在春闱前,将二人婚事定下,他也了却一桩心事。
“老爷,”朱夫人劝道,“到底事关七娘终身,谢府门楣,可否从长计议?春闱之前,怕是草率了。”
谢诜笑道:
“为夫知你的顾虑。酿儿的文章我看过,很是欣赏。春闱一过,殿试更不必忧心。想来,有谢府女婿的身份,陛下自然高看一眼。”
“春闱之后,倒也不迟。”朱夫人依旧坚持。
谢诜摆摆手:
“春闱之后,各府争抢,总是有失体面的。虽说咱们待酿儿真心,可外边该如何想?中了便做女婿,不中便做先生?”
朱夫人一时语塞,只低头不语。
“正要春闱前才好。”谢诜扶着她,“一来,板上钉钉的进士及第,又顾虑什么?二来,也是咱们府上的世家气度。”
朱夫人叹了口气。
从前谢诜同她说起,她本就不情不愿,只想着来日方长,慢慢地劝。谁知竟来得这般快!
那不过一介商人之子,便是他一朝高中,荣贵非常,再过三年,别的世家子未必不能中?
况且,如今王贵妃颇是有意。要说才华,郓王更是才名远播。他从前扮作考生,高中状元之事,汴京谁人不知?
这话也同谢诜提过,只他心疼女儿,不愿七娘嫁入皇室。
谢诜又道:
“我前日与陈娘子说,她倒欢喜得很。”
提起陈氏,朱夫人瞥他一眼,有些醋意。
她无奈地摇摇头:
“老爷这等抬举,她能不欢喜么?一朝寒门作朱门,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
“夫人,”谢诜笑了笑,“高处不胜寒,酿儿便很好了。”
朱夫人一愣,只深深看着谢诜。高处不胜寒……莫非,是老爷为着避嫌?
眼下谢府已是满门朱紫,所谓树大招风,难免惹人记恨。若再与权贵结亲,只怕有结党营私之嫌。
况且,这等荣贵,圣上未必不忌惮。待他有心整治,顺水推舟,便麻烦了。倒不如激流勇退,自己先识时务也就是了。
朱夫人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谢诜如此抬举陈酿,为何对宫里与王家的大好姻缘置若罔闻。
七娘的夫婿,只能是陈酿。若另挑个寒门子弟,反倒落了刻意。
恰恰陈酿,一来有层亲戚关系;二来,他因着教书的关系,与七娘朝夕相对,若说日久生情,也足以服人。
朱夫人深深望着谢诜,越发看不透他。原来,自陈酿入谢府起,他便算好了一切。
只是,这般境况,倒有些委屈七娘。
朱夫人只叹道:
“老爷说得是,我不过太心疼女儿。”
想起七娘,谢诜又笑起来:
“咱们女儿可不觉着委屈!”
七娘的心思,朱夫人也猜着一二。她点点头,只笑不出来。
次日一早,二郎下朝归来,照例去朱夫人处请安。
只见母亲脸色不佳,他已猜着有事。
还不待他言语,朱夫人忽道:
“二郎,有件事,母亲心中乱得很,拿不定主意,想听听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