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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前。
螺旋桨转动的声音越来越浑浊,轻型警用直升机开始匀速下降,最后悬停在高约十米的空中。
机舱内的柳真握紧了苏濛的手,柳真将目光落在南部的广场上,两道火线已烧透焦黑,直升机的残骸四处都是,但留存了不少空地,警方和军方利用这个临时起降点,将大量装备和燃油运送到了广场上,而在不久前一支特种部队潜入了大楼北侧的小型停车场,从外立面攀爬和六楼,趁着敌人主力被吸引向楼顶,销毁了大量充电设施和机械犬生产装置。
柳真一跃而下,一个前翻滚稳稳落在楼顶,虽然脚踝的韧带传来一瞬的裂痛,但相比满身是血的战士们实在算不上什么。
四周的机械犬海啸向红衣少女涌来,而她打出一个响指,巨大的冲击波将机械犬掀飞到半空坠出楼外。
只一瞬,楼顶敌人肃清。
柳真接着冷眼环顾四周,接上一个响指,五个楼梯间被从上贯到下的火柱吞没,火焰噌噌地喷涌而出,照得夜空格外红。
看到这一幕,战士们发出兴奋的呼喊。
楼顶的盾墙后只剩下包括张局长在内的几名战士了,因为停机坪被破坏,伤员再也无法撤退,有些倚在盾后喘息,有些早已停止了呼吸倒在血泊里,手指却紧扣着扳机。
冲击波下,停机坪的机械残骸被打扫一空,直升机稳稳降落,张局长只是和柳真点头示意后便转过身去,忙碌地指挥伤员撤离。
恰恰相同,柳真也没有打招呼的兴致。
久远的记忆里,有什么牵引她。
「苏濛,到一楼找我。」柳真撇下这句话,从楼顶一跃而下。
顺着亲吻地心的意志,柳真的眼眸溢出一缕往下坠落的红色火焰,眼看即将沾到水泥地面之际,突然化为冲天的火团,将少女稳稳地吞没。
火苗如同幽灵一般,噼里啪啦地爆鸣片刻后,少女踏着靴子徐徐走出。
真是……休息地太充分了,柳真扬起头发,迈入大礼堂,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到。
打开大门的那一瞬间,她顺着聚光灯看向舞台,此时倒地的林远眼神浑浊,咽下最后一口气,无力地垂下手臂。
这便是和他的最后一面。
林远的尸体旁是一个攥着拳头的少年背影。
柳真微启嘴唇,对眼前的一切不能接受地摇头。
困扰她的不是罪行,不是世界,不是案件,不过是喜欢本身。
柳真注视着胜者眼中渐渐平息的怒火,又看着败者的黯淡眼球。
喜欢,是什么?
是陪伴、心动、还是依赖?
或许有外在因素的累加,也有天然的吸引,也有随着境遇而逐步升温的。
不,喜欢就是喜欢。
除了上一次毫无由头地冲他发火外,她算是,冰山美人吧。
这么说是因为柳真重新恢复了冷漠,就像世界线被拨正了一般,那是她脸上久未出现的冷酷微笑,是嗜虐的笑。
困扰已久的问题,竟然被这个家伙用这样的方式解决了。
想恨却恨不出来。
柳真捂着心口缓缓走上舞台,她很快抿起嘴,收敛起一切碍事的表情。
就算是休息了三天,强烈的压迫感足以令她毁掉整座大楼,柳真扣紧了手指压抑着颤抖,她俯下身注视死去的眼镜少年。
陪伴了三年的战友,尽管大多数时间是自己挡在他前面。
男人,对柳真来说是个可笑的词汇。
但在远拓大厦时,看到那个挡在她面前的倔强身影时,已不再可笑。
但又为什么觉得笨蛋碍事?是被唤起了不该唤起的少女情愫?所以碍事?
真奇怪,碍事的是自己吧,憎恨的是自己吧。
柳真面露哀婉地触碰林远逐渐冷却的脸颊。
「明明已经……」柳真颤抖着低喃,「打算不再杀自己人而生活下去的……」
对于这句久远记忆里的话,文承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注视柳真的背影。
令人安心,又令人揪心,为什么呢?
她是救命恩人,可我一再对她的心口造成创伤。
人渣,混蛋,这样的评价很合理吧,文承咬着牙苦笑。
「柳真……」
柳真闭上双眼,她将脑袋悬停在林远的胸膛上方,令长发落在上面并沾上些许血污,这是一种很无奈的动作,该靠向他的胸膛,轻轻抚慰一下这具尸体却毫无动力,想冷冷地起身却又不忍。
对使命的渴求,她有着同样的狂热。
不过是命运附加在她身上的责任罢了,可如果她甩下了担子,谁能接的起来?
但为什么无法继续走下去了?
柳真死死攥着林远的夹克,攥出无法恢复的褶痕,鲜血很快浸上她的纤手。
林远。
终究要忘记的历史。
起初遇到他不过是协会的安排,无止尽地战斗、休息、治疗、战斗,不知何时又变成了从头到尾的政治目的,她就这样任人操控着。
可夹克还是她以前精挑细选的品牌。
又或者是不久前法庭上离席的那抹微笑。
胸口残留温暖感想的少女,倒不再像由肉体构成的了。
不知为什么,就这样……
「结束了么……」
柳真低声说出这样的话,缓缓起身,她用毛衣袖口擦了擦眼角,用力润了润苦涩的喉咙,带着冷漠注视文承。
射灯下只剩下两人。
柳真突然咬嘴唇,似乎含着千年的哀怨地看着他。
道理很简单。
笨蛋杀了人,
笨蛋杀了她前男友,
笨蛋杀了她政敌的儿子。
笨蛋说,效忠她的只能是他一个人。
为了这样的目的,笨蛋杀了人,真的是这样吗?
笨蛋,
笨蛋,
笨蛋,
为什么会一再纵容他?
他是王子吗?当然不是。
不会有王子来救她的。
柳真不再顾忌什么,双手坦然地垂下,就那样瞪着文承,任眼泪划落脸颊、下巴、滴在毛衣上。
文承同样坦然地看着柳真。
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默契地注视着,但文承溢出了更多的悲愤。
柳真,你不是要离开吗?
太好了,你离开吧,离开这个糟糕的每况愈下的世界,离开这个压力重重的世界……
苏濛就留给我吧,这个糟糕的世界就留给我吧!
更多的罪责,痛苦,孤单,一切的一切都留给我吧!
「柳真……」文承只能这样哽咽地开口。
柳真仍那样瞪着他,眼泪顺着忽闪的眨眼不断落下。
「我不管你在想什么……但我对你的承诺是一贯的,」文承用力吸了鼻子接着说,「解开回环,送你去属于你的国度,这不会因为我遇到谁,你遇到谁而变化!」
文承攥紧了拳头说,「不管困难是什么……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帮你实现!这就是我的答案!」
柳真不为所动地瞪着他。
大门走来一个身影,她看着这一幕也楞了一下,最后将视线锁定在文承身上。
而柳真只是冷笑一声。
要确认正确与否,只有一种办法。
「苏濛……」柳真淡淡地说。
「嗯……回环……发光了……」苏濛缓缓点头。
原来如此……柳真哼笑。
「柳真……」文承大吼,「你明白我在做什么吗?!」
「我明白!」柳真跟着大喊,「我明白得很!」
是吗……文承露出酸涩的笑。
「笨蛋,你给我听好!」柳真瞪着他,「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你都给我忍住明白没?!」
文承没有回答,只是咬着嘴唇微微颤抖。
这是我们的约定。
门口跑来两名警官,看了一眼舞台上的尸体后取出对讲机说,「一楼有魔法使阵亡,重复,一楼有魔法使阵亡。」
「不,」柳真和闭上眼的文承擦肩而过,走下舞台,等待镣铐式地伸出双手,「是我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