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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老急道:“嗳,你这个小同志,老夫不就是多说了两句?你走什么?”你要走可以,把小城城留下啊。
“小苏,别闹。快回来。”周教授和周师母叫住苏漪。没看到老费脖子都要气歪了。要走,也等拿了好处再走哇。不然今天岂不是白来了。
苏漪也只是装装样子,她想让费老知道,他们不求他什么,让他别太把自己当回事。那些被他认定为庸才的老师,也是湛江市很出名的良师,水平还是很高的。当初请他们给城城上课,她和肖义也是费了不少劲儿。
他们尽自己最大能力,给城城提供最适合他的教育,这样的心意,不该被费老这个外人嗤笑。
她看费老死死抓着城城不放,怕他被自己带走,又觉得这个老头其实蛮可爱的。他只是太耿直太清高,不会说话。
这样纯粹的真大师,总比那些不懂装懂、心眼多的假大师好。
费老横眉竖眼飞了苏漪一个白眼,“老夫还有话要和城城说,你先在外面等着。”
语罢,他把城城拉进书房进一步考校。
周教授早先在苏漪和肖义面前夸下海口,要从老友这里弄些好笔好墨给城城。他把小宝给苏漪,自己跟进去,提醒他:“老费,你别光顾着和城城说话,把你的收藏给城城来些呗。”
“我的东西,只给自己人的。”费老惜才,经过一番考察,他想收城城当关门弟子,又怕苏漪拿乔。
他看周教授在苏漪面前说得上话,计上心头:“这小娃娃和我非亲非故,我干嘛给他好东西?当我的东西,是满大街不值钱的大白菜吗?”
周教授和费老几十年的老交情,瞧他端起架子,便道:“你想收城城为徒,跟我耍什么心机?我又不能做他的主,人家有家长的。”
费老瘪嘴:“你代我去和外面那个急性子丫头说说。如今多少人想求着给我当弟子呀?我都看不上。小城城拜我为师,只有他好的。”
城城这时问道:“费爷爷,我要是给您当弟子,是不是要一直留在京市啊?”
“当然。你得跟我住一个院子。喊什么爷爷,喊老师。”小孩子大多耐心和专注力不够,需要大人监督。
城城有些遗憾:“那我不能拜您为师。我得跟叔叔婶婶回家。”
周教授听城城这么快拒绝费老,很想敲开这孩子的脑袋瞧瞧,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水。
“城城啊,周爷爷不是跟你说了,费老师他德艺双馨,画技可以说是全国最好的。你……”
城城很坚定:“那也不行。”他要回家。“婶婶还在等我呢,费爷爷,我先告辞了。谢谢您送我的腊梅图……”
“等等!”费老没想到最难搞的,不是他认为的苏漪,而是这个死脑筋的小破孩,“你……算了,我跟你说什么。老周,你去把那个小苏叫进来,我要和她谈谈。”
“不用了……”城城话未说完,叫周教授捂住嘴,连拖带抱地弄走了。
费老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干脆利落地连拒两次,气得在屋里摔了个笔洗。摔完又捂着心口哎哟哎哟地哀叹:那可是他最喜欢的白瓷笔洗啊。
“费老,听说您想收城城为徒,还想让他跟您一起住?”
“没错。”费老也不摆谱了:“城城资质很好,基础嘛,还算扎实,你们给他请的老师已经不适合教他了。继续让城城跟着那些半吊子学,只会耽误他。”
“不知道老周跟你说过没,我不轻易收徒弟的。至今也只带了五个弟子,他们都在书画界和文坛颇有名声,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打算收城城为关门弟子。”
苏漪一直保持的礼貌性微笑,听到费老说“关门弟子”的那一刻皲裂了。她深吸一口气,“您说真的?”
若是关门弟子,那可不能轻易拒绝。
“自然。听老周说你们是外地的,具体哪个地方?离京市很远吗?城城念家,他不想跟我住,你给他做做工作。我这里也不缺他吃喝住的,他跟着我,不用你们花一分钱。”
看来费老真的很想收城城为徒,连衣食住行都要给他包圆。
如果不是知道京市即将风起云涌,费老极有可能被卷入其中,下场多半不会很好。苏漪一定爽快让城城留在京市,跟他混。
“费老,不知道您愿不愿意离开京市?”苏漪看费老挑眉,和他解释:“我们老家在川省湛江市,您可能没听过这个地方。湛江市和京市相隔千万里,城城这么小,我们做家长的,舍不得他离我们太远。”
“您要是愿意跟我们去湛江,您的衣食住行,我给您包了。”
苏漪这话,叫费老忍俊不禁:“包什么包?我还能叫你养!再说,你养得起我吗?我喜欢收藏一些老东西,挺费钱的。哎,我和你说这个作甚!”
“小苏,我能把你的话理解成拒绝我的意思吗?”
“不是拒绝。谁会傻到拒绝让孩子做您的关门弟子?您要带城城,不一定非要在京市啊。相信您最近也有所察觉,京市的氛围已经变了,不再适合养老。我和我爱人已经说服周教授他们跟我们去湛江住。您跟我们回去,也有人陪您。”
苏漪看费老没有直言否决她的提议,而是在思考,继续丢诱饵:“不知道您爱不爱下棋?我公公是棋痴,他能每天和您手谈。我还有个朋友,在书画方面颇有见地,自己也喜欢收藏一些老东西。”
“我看过他的收藏,虽比不上您书房摆的这些值钱,可也有好些您没有的珍品。我在乡下还有座砖瓦房,一亩多自留地。您还可以随时去农村小住,钓鱼,采风,遍览田园风光。自己种菜种花,享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
费老的手指轻扣书桌,“你没骗我?”真有这种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也可以去瞧瞧。
“当然!”苏漪赌咒发誓:“要是我有半句虚言,叫我吃饭噎死!”
费老见惯了阳春白雪,和他来往的,都是文雅的鸿儒,鲜少有苏漪这种言辞粗鄙的白丁。她那句“吃饭噎死”,没噎到自己,差点把费老噎到。
费老觉得:他和这个小苏同志,真的没有共同语言。怎么一起住?
本来有几分意动的他,道:“其实我在京市住惯了,这里什么都方便,我的亲朋好友大多都在这儿。湛江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他的小孙子哪怕资质不如城城,多磨磨,总也能成才。哪怕成就不会很大,也尚能接受。
“费老,我觉得如您这般的艺术大师,不能因循守旧,困于一地。得多出去走走看看,这样才能迸发创作灵感。”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也没有一直待京市,还是经常去外地的……”
苏漪说得口干舌燥,喝口茶,继续动摇他:“那您去过湛江市吗?没吧。我们那儿真的特别好,特别宜居。谁去谁知道!而且,我这人虽没什么艺术细胞,可做菜很有一手。”
“您跟我去湛江,我保证每天让您吃好喝好。我在那边有个养殖场,能让您天天吃肉,还有酒……”
养殖场和饭店的股子郝处长没有全接收,给她留了两成。因为饭店和养殖场都需要她看管。
郝处长和市委的领导很信任她,不放心把饭店和养殖场交给别人管。她愿意无偿把股子转给国家,国家也不能寒了她的心。
费老大手一拍:“你不必说了。马上就要吃午饭,我厨房里有食材,你先弄顿饭给我尝尝。”如果她真如自己自吹自擂那般善做菜,他就去湛江小住几年。
等城城大一点,再把他拐回京市读高中,念大学。
“行。我给您露一手。”苏漪下厨之前,麻烦周教授去京市武装部大会堂,接肖义过来吃饭。
费老这样的大户,多一个人,也吃不穷他。为避免费老反悔,还是让肖义再劝劝他比较好。好歹让费老知道他们的诚意。
苏漪倒是多虑了。她不知道费老虽然气质很仙风道骨,可却是个地道的吃货,非常挑嘴。还很爱饮酒。攻下费老的胃,就等于攻下他这个人。
苏漪的手艺能征服湛江市那么多人,自然也能拿下费老。
费老早年躲避战乱时,曾在川省省城住过两年。他虽然是北方人,也能吃辣。事实上,他很爱吃辣。
可惜京市这边的辣椒都不够辣,令他颇为遗憾。
苏漪这次自带了豆瓣酱出门。她的豆瓣酱,用的是辣度中等的长红椒和藤椒、五香粉配制的。这种辣度,川省人可能觉得不够劲儿,可北方人吃,却是刚刚好。不会出现辣到舌头烧、喉咙痛、肚子疼,鼻涕眼泪齐飚的尴尬场面。
等她借助自制豆瓣酱调味,炒了鱼香茄子和麻婆豆腐,煮了东坡肉,接着弄了条红烧鱼,还用放在婴儿车里的,从老家带出来的晒干的香菇和菌子,烧了锅鲜滋滋的香菇菌汤。
苏漪烧完鱼,煮香菇菌汤时,一直站在厨房门口观察她的费老就忍不住了,生平第一次没形象地拿双筷子,站在灶台边上试吃。
他先夹了块红烧鱼,吃得眼睛半眯。就是这个味道,如果再辣点,就更好了。随后又尝了东坡肉、鱼香茄子,那味道让他回忆起年轻时候,表情柔和许多。入口的味道,叫他身上每个毛孔都舒张开。
费老是个爽快的装逼星人,他抹抹嘴,站直身子,背着手,语气淡淡对做拍黄瓜的苏漪说:“你这手艺,还行吧。老夫决定了,先随你们去湛江小住一阵。如果那里没你说的那么好,叫我不满意,我随时回京市。”
“我肯定让您满意,事事遂心。”苏漪眉开眼笑:“绝不给您后悔的机会。不过,费老,您院子这么大,也太空了,就您一个人住?”
“嗯。我喜欢清静。早早分了家,让孩子们出去单过了。我老伴去世后,这里就我一个人住。”
苏漪的厨艺征服了费老,他一边夹菜吃,一边和她闲话家常:“我家老大给我请了个烧饭和打扫卫生的阿姨,那阿姨手艺太差,做的饭简直没法入口。我就让她每周二、周四、周六来打扫卫生,平时自己做饭。”
“您还会做饭?”苏漪简直没法想象费老下厨的样子。厨房怎么看,都和他不搭。他这样一身仙气又爱装、挑剔的人,能受得了厨房的烟火气?
“你这是什么眼神?老夫不止会做饭,厨艺还不错。”就比你差一点点吧。
费老一口气吃了七八块鱼,美得冒泡。他看一条鱼还没上桌,就被他吃了三分之一,开心之余,又有些脸热,自己怎么就这么馋嘴呢?太失礼了。
苏漪看费老放下筷子,脸色别扭,咬唇忍笑,背过身一边拌黄瓜,一边无声大笑。
费老假装若无其事地放下筷子,把嘴擦干净,“我去书房瞧瞧有没有适合城城看的书。”
苏漪不敢开口,怕开口笑场,惹恼费老,从鼻子里嗯一声,权作应答。
她这反应,让费老很满意。高高兴兴走了。
不过,他走后,没去成书房,在会客厅被大宝缠住了。
大宝很喜欢费老精心修剪的胡须,看到费老,在周师母怀里就要往他身上扑,张开手求抱。
费老看他圆嘟嘟的很可爱,从周师母手里接过他。他没想到大宝这么沉,没抱稳,差点把他摔地上。
“天!”周师母看到大宝滑到费老膝盖处,都要沾地了,惊叫一声。
费老手上用力,将他托住。
城城正在给坐婴儿车的小宝喂牛奶,看到这一幕,也是大惊失色。
这个小意外,没把大宝吓到,倒是把两个老人吓得心跳骤停一瞬。
费老后怕地抱紧大宝,“吓死我了。这小子可真重。他吃什么长的?”
“奶奶(一声)。”大宝摇头晃脑回道。许多人都问过他这个问题,麻麻特地教过他怎么回答,他可聪明,都记住了。
费老和周师母都被逗乐,“小机灵鬼。”
大宝知道机灵是夸他的意思,嘿嘿傻乐一忽儿,举起小胖手,揪住费老的胡须,用力一扯,龇着门牙笑:“喔喔喔!”
费老疼得身子一抽,脸色扭曲,“小子,松手!素芬同志快过来,把他抱走!这小子劲太大,我胡子都要给他扯没了。”
大宝叫陡然拔高声音,疼得面容狰狞的费老吓得脸一皱,扁嘴哇哇开哭。这个美胡子爷爷太吓人了,宝宝怕,要麻麻抱抱!
大宝一嚎,小宝也不喝奶了,仰头拱背声援他哥,“哇啊啊啊!”
弄得周师母手忙脚乱,赶紧抱着他哄。大宝要是能轻易被哄住,他就不会叫人那么头疼了。
城城出面,把小宝哄没了声音,大宝却越哭越厉害,小圆身子一抽一抽的,浑身的软肉都在颤,还挺有节奏感。
周师母赶紧把他抱去厨房,让苏漪哄。
苏漪给大宝喝奶,堵住他的嘴,轻抚他的后背,慢慢哄好了他。
周师母和苏漪解释:“他抓老费的胡子,把老费疼得冒眼泪。老费声音大了点,把孩子吓哭了。”
“这小子,真是欠揍!”苏漪在大宝屁股上拍了两下。她这个当妈的费尽心机才把费老拢住,他倒好,去扯人家胡子,还哭起来吓唬人家。
要是惹恼了费老,他不跟他们走了,可咋办?
“你打他作甚!大宝别哭,乖乖吃奶啊。吃完奶奶抱你去院子里看金鱼,那鱼可漂亮啦。”
苏漪悻悻揉鼻尖,师母也太宠大宝了。
肖义和周教授很快回来,大家一起美餐一顿,各自都很满意。
此后几天,周教授两口和费老都在收整东西,开介绍信,做出远门的准备。苏漪和肖义则带着三个孩子到处吃喝玩乐。
一周后,一行人坐火车,浩浩荡荡回了湛江市。费老他们嫌行李笨重,懒得拿,都放到邮局寄送了。
他们回到湛江市,行李还在路上。
苏漪当了回贴心小棉袄,给三个老人置办了一些日常用品,把他们安排着暂时住进严二家。因为严家空房子更多些,地方更宽敞。
而且严二这人比较有文化,能和三位老教授谈谈诗词书画,和他们一起把玩自己的收藏,叫他们不至于太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