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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并没有在意桑逾空的心情和感受,她在乎不得,她要靠着现在的冲动将心中的话全部说出来。
“贝衣灵为了我哥哥去杀……呃……去杀陆羽,她明明知道一定会死可还是去了……所以,贝衣灵的死算谁的?是我哥哥的,还是陆羽的?”
桑逾空转过身来眯着眼扫了扫她,他很少对云舒冷面,但是此时,他的脸上似是沾上了冰霜一般冷。所以她想让他给一个怎样的答案?“这如果和你并没什么关系的话,又何必执着于答案。更何况,这是个让人说不清的答案。”
“那您心中的答案是什么?算谁的?”
“算她自己的!没有人能阻止一个真正想死的人,而能为自己生命负责的人,也只有她自己!怨只能怨她不懂得珍惜!”桑逾空说得铿锵有力,他不知道自己说得到底是不是云舒心中的答案,但他需要将这个答案砸进她的心中和脑子里。他不想她再继续纠结在这个怪圈里不得自拔了。
“那么大师,可有人为您牺牲过?或者说,您亏欠过什么人吗?”云舒将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她同桑逾空都愣住了,她在心中暗咒自己太过心急。
“没有。”桑逾空说得冷冽而决绝且异常的迅速,他想都没有想。他有些不敢相信此时此刻的云舒是在质问他吗?
云舒猛地躺了下来,她的动静有些大,闹得床还吱嘎一声响。稍作缓息她侧过身看着桑逾空,表情像极了惹事的孩子,她揉了揉鼻子,大声笑道:“我就知道嘛,大师毕竟是大师,只可能别人辜负你,您怎么可能辜负别人。阿弥陀佛。不过您也说过了,您并不亏欠任何人的,所以未来不管面对什么,都希望您珍惜自己的生命,切莫像贝衣灵一样!一切的一切都不值得的!”语罢,她没有等待他的回答转回了身子。她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她就可以全当他已经答应了自己。面靠着里帐,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她的眼角噙着泪,在刚要滑落的时候又硬生生地忍了回去。
桑逾空没有坐回凳子上去,那条凳子离床实在太近,离云舒实在太近。但是这个屋子本就很小,狭小的空间即使他想和她隔得再远也远不到哪儿去,但是他还是想尽量能规避得远一些。他站在桌子旁,看着灯罩里闪动的烛火。
蜡烛一旦点着了,总归是要燃烧殆尽的,如要想让其得到长久的保存,那么从一开始便不能去点它,但你若不去点燃它,那么蜡烛也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有的事物,存在就意味着牺牲。那么点蜡烛的人,又需要承担所谓的责任吗?
良久良久,他缓缓地走近了些。她像是睡熟了,她的嘴角还泛着一丝微笑,可偏偏眼角却有刚干未久的泪痕。她是云展的妹妹,她是项寻的情人,但她更是自己的爱人!不管她主观意识上把他当成什么人,他都很坚定地如此定义着她。只是她总是擅长装傻,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心希望云舒是真的傻,虽然显然不是。她总是有种办法,让你明知道她在装傻,却又无能为力,那么与他而言便只能当做她是真傻了。
贝衣灵为了云展而死,不正是源于云展一直的装傻吗?云家的男人和女人,果然都是同根而生啊!
他一直杵在原地柔柔地看着她的睡容,很久很久,久到眼前的姑娘和记忆中的人再一次的重合了。当年的姑娘就好像一抹阳光照进了他的生活里,桑逾空有些按耐不住,他觉得自己的嗓子像要被烧着一般,他咬了咬牙齿,像是在对云舒说,像是在对记忆中的人说,又像是在自我救赎一般,小声道:“我不是怕死,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刻,我也会勇于赴死。一个人的生命本应由自己负责,不应该受他人插手规划。我只是不甘心死在别人的计划之中。一个人在必死时忽然有了可以活下去的希望,这希望又忽然在一瞬间被人扼断,我不能接受这种由极端兴奋到极端沮丧的改变,在这个时候,我只能让自己想方设法兴奋下去。结果是我想要的,只是我错了过程。只是这样而已。”
桑逾空见云舒的眼皮动了动,既然说出来,自然也不怕她听到,他沉声道:“如果非要说我有过什么亏欠,或许我欠过一个姑娘……一条命。”他倾着身子向前,靠近云舒的枕边,在她耳边用无比亲昵的口吻问道:“所以你喜欢这个答案吗?”
他在感叹云袖,他以为云舒在向他埋怨云袖之死。其实他错过了她话中最重要的意思,她只是希望他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云舒没有睁眼,她知道继续装睡已经没有必要了,但是她还是选择闭着眼睛。有些东西还是不看到比较好,就可以假装它并不存在,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无需面对了。
桑逾空就这样在她的床头站了一夜,云舒在床上闭着眼睛躺了一夜,不过相同的是他们都不曾睡着。
次日清晨,云舒睁开眼睛的时候桑逾空已经不在屋子里了。她一直没有睡去,却也没有注意过他何时离开的。他总是能够突然出现又慢慢消失,这已经成为了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她坐在床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昨晚的事情,她记得很清楚,那桑逾空必然比她更清楚。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她的耳边还回荡着桑逾空昨晚的话,这让她心跳加速了许多。对于已经死去的那个云袖,他真的是并不知情还是在佯装全然不知呢?原来她还是看不透他啊!
她抿了抿嘴唇,心中暗咒着自己心急得太过愚蠢,她在床上磨蹭了很久,想着出门见到他之后如何去粉饰太平。装傻充愣吗?这一直都是她解决问题的万能办法。
当她扭扭捏捏出了房门之时,却想不到来了个不速之客拯救了她,那个每次她有麻烦都会好巧不巧出现的人。
云舒彻底被眼前的情景镇住了,感觉全身上下每一个毛细口都紧缩了起来,她的头脑开始涣散,她努力让自己平顺下呼吸。待她的眼睛终于有了聚焦之后,她忙回头看看身后的房间,房间里的床上并没有另一个自己,所以她确定了自己并不是在魂游。
但是怎么去解释此时此刻?桑逾空正和项寻同桌而坐,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几个月之前的无妄草庐里。他们两个人又一次一同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两个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的人!不同的是桑逾空坐如禅中,闭目养身;而项寻,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项寻,整个人在狼吞虎咽的吃着桌上的早点。狼吞虎咽毫不夸张,有时候云舒也会去想,这样一个饿殍托生的项寻,真是白生得这般温文赏目了。但是她还是看着他笑了,她的阳光又照向了她。
如果云舒是陆羽的阳光,那么项寻对于她而言也是光明的源头。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和陆羽相濡以沫地抱团取暖,后来才发现自己还是自私的想要去追寻独自的温暖。
云舒还呆立于门前,倒是项寻先开了口。他嘴里含着吃食,见云舒出来便忙灌了一口温茶,语气依旧是稍稍带着一抹的轻浮,笑道:“小媳妇,我又赖上你了!”
云舒听到了这个声音,一个足够响彻她整个心脏的声音,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话中的内容,即使她知道他说了什么,她也没心思去回答。她只知道自己的体内有一股很重很浓的气流,一下子涌上了心尖,她的鼻头由之一酸,眼泪直接就流了下来。她快步走到桌前,走过桑逾空身旁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但正因为这样,他才发现云舒的眼睛里只有项寻。他又缓缓地重新合上了眼睛。
云舒随手拉开项寻身侧的椅子坐下,托着香腮,轻哼了一声。她好像忘记了当初正是自己在缠绵半日之后狠心舍弃了对方,此时却好像自己是那个被抛弃的人,带着哭腔笑道:“你怎么这么慢,我都走了这么久了,你才找到。”
“大姐!你说都不说一声就走了,连个方向都没给我留下!我真是爬山涉水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你的!早知道我顺便就把西经也取回来了!”他说得不以为意,好像他们就只是玩了个捉迷藏一样。
云舒轻轻拍了他继续夹菜的手背,笑斥道:“你才大姐呢。”
项寻抬眼看了看一旁的桑逾空,前倾着身子在云舒耳边轻声道:“这不是有和尚在,不好意思叫你老婆吗?”
云舒的笑容忽然滞住了,她生怕身边这两个男人发现她情绪上的变化,凝重的表情只在脸上呆了一瞬又重新换上了笑颜。她换成了用两只手托着腮,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瞧着项寻,仿若移不开一般。那日她离开的时候没有犹豫,但是心中还是期盼他会找来,如今他就在眼前,她又怎么舍得移开眼睛。
她并不吝惜在桑逾空面前表现出对项寻的感情,她已经不值得他为她做任何事情了,她一直在想着办法让桑逾空明白这件事情。她不值得的,她只是个见异思迁的人而已。
项寻放下了筷子,歪着头也盯着她,确切的说他是盯着云舒眼睛里映出的自己,这种你的眼中只有我的感觉,他觉得美妙极了。他的声音很柔,笑道:“你这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是怕我跑了吗?”
云舒丝毫没有羞涩之情,反而觉得理所应当,便点了点头。她现在好像还没有缓过神来,一别多日改变了很多,但是项寻却好像一点都没有改变,她真的怕自己眨下眼睛他就不见了。
项寻倒显得一脸的不乐意,佯装着臭烘烘的冷脸,埋怨道:“你怕我跑了?我还怕你跑了哩!也不知道是谁一声不吭拔腿就跑,如今还在我跟前卖乖。”
云舒依旧是抿着嘴笑着看着他,她管不得什么矜持,她只知道,现在挺爱听他胡说八道的。
项寻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挺了挺背,伸手刮了下云舒的鼻梁,笑道:“现在知道我好看了?”
云舒笑道:“嗯,知道了。”
项寻向后靠了靠,倚着椅背。这样可以让自己的呼吸更顺畅,顺畅到看到自己的女人不会没出戏的脸红心跳;可以让自己的眼界可以更宽广,宽广到可以将她从头到脚整个人都收进眼里,不会少一点点遗留下看不到的地方。
就这样他们不言不语地对视了很久,他用目光将眼前的云舒从头到脚扫了无数遍。蹙了蹙眉,像是确定了一番后才又倾身上前,伸手轻抚了下她的后脑勺,笑道:“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乖了?”还没等云舒开口回答,他却转目看向对面的桑逾空。桑逾空是闭着眼睛的,但是项寻知道一切的一切他其实都看进了心里。
项寻昂了昂头,笑道:“桑兄,你是不是给她吃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药,让她今日变得这般乖巧?”
云舒听项寻说出这话也将头转向桑逾空。他一直闭着眼睛,气息平稳轻微,像是根本不在这个屋子里一般。
她忽然又犹豫了起来,自己会不会太残忍了一些?可是细细品品项寻这话,云舒的心中不禁闪过了一个不好的感觉,难道项寻知道了什么事情吗?不是她和陆羽,而是她和桑逾空!
她忙是满脸堆笑地转头瞥了眼项寻,昂着头翘着嘴,俏声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可乖不了几天,明天我就准备造反。”说着又低头,故意用手指在项寻的胸口划着圈圈,样子搞怪又魅惑,好像一个调戏人的小痞子。可这一瞬的狡猾还没持续多久她转而又厉声道:“所以你啊……把握今朝。”
只在片刻之间,项寻就见识了她风云互变的神情,他无奈地耸耸肩,笑道:“你准备明天还跑啊?”
云舒摆摆手,一脸的云淡风轻,但这话却说得铮铮有声:“不跑了不跑了,又累又饿又受伤,为什么还要跑?从今以后,我都要缠着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要在旁边捣乱,让你做不成……我要日日夜夜地折磨你,让你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