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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被人轻轻叩了两下,待她抬头看去,因烛火而打在窗子上的人影刚巧闪过,云舒连忙去望,腰间的摄魂铃随着桌上跳跃的灯火而发出叮叮的声音,她忽然会心的一笑,该来的人终究还是来了,他比自己还憋不住。她起身开窗,早已没了人影,但却留了一张纸条,被一块小石子压着。
云舒心笑,在很久之前,她曾经告诉过那个人,以后留啥纸条一定不要用这么小的石子,因为她根本不会注意到,即使看到了,她也会假装看不到。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我行我素,还好今日云舒没有对小纸条视而不见。
“城外树林,见。”
城外树林……树林这么大,哪儿是个方向。就说不要只留一个纸条,不要求留个地图,好歹将地址也要写个清楚吧。云舒心中暗咒了两声,但依旧迅速换了身衣裳出门。她不喜欢黑色的绸衣,既然不需要靠着这身黑色而隐藏在黑衣里,自然要迅速换了去,穿了件淡黄小衫,好似心情也好了些许。
前一刻面对云展那个剑拔弩张的云舒,此时却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欣然地出门了。
这次她是走的正门,离开客栈她不需经过云展所在的房间,离开前她有过一丝犹豫,但终究还是觉得不告诉他比较好,因为她不能确定,自己还会不会回来。他和她都还是少一些见面才好,如此也少一分怨念。
好在出城的路有且只有一条,云舒沿着街道一直往前走,她走得很快,也没有回头。如果不快一些的话或许她会舍不得云展,如果她回头她会期待能看到云展,明知道不可能但是还是会有所期待,因为这份期待注定会落空她便不愿回头去证实。她爱这个哥哥,却也恨这个哥哥,这样的人只有狠心放弃掉,才好摆脱痛苦。
一整日没有进食,之前有事在身又急又躁倒也没曾觉得难挨,这会子想到等下要见的人,倒是觉得异常的饿。肚子空空如也,肚皮好像鼓一样,里面发出饥饿的闷响。云舒在心中不住地暗咒,自己活了这么大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城外。
那日同鬼奴前来时乘坐马车还停靠在树下,只是马儿已经离开,只留下了空车厢。云舒这才自己的瞧了瞧这个车厢,红木雕栏,红漆刷得又匀又亮,像是出自依兰所的。如今看到依兰所的东西,心便会揪着疼,她这辈子再也不会去那个地方了,那个地方也再也不会有那个人了。
云舒上去一把扯开车帐,自然是空无一人,只有幽幽的暗香依旧飘荡在车厢里,证明这里曾经是有过那么一个美人。她不知道自己在期许什么,这里怎么都不应该有人,但她还是忍不住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没有做多余的停留,继续向前走去,因来时是坐着马车,她又是一路睡着过来的,自是不知道车厢外的景致,因而她也并不知道城外何处有所谓的树林子,此刻还真是生生找了好大一会儿。
折腾了些许时候,终找到了那纸条上所谓的林子,最好这是城外唯一的林子,否则她真的担心自己会打死那个邀她来林子才愿意相见的人。
好在林子前有一棵被砍倒的大树,云舒上前查看,竟看到地上有人用白色小石子摆出的一个箭头,心下自然明了,只觉此人依旧如此的幼稚,便大声说道:“搞得这般神秘,你直接现身相见岂不干脆,我可是笨得很,耐心也很差,若是找不到你,我转身便回去。”说罢她并不指望有人回复,脚步轻盈了许多,便进了林子。
没成想刚走了两步便不知应往哪个方向拐,林子又黑又暗,云舒有些害怕,心下又多了份担心,但是想来除了项寻,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会使出这番无聊的邀约,便又不得不继续觅路。她随意选了个方向,却不知刚迈开步子,便被一颗石子打中了膝盖,云舒吃痛,半蹲着揉搓膝盖。她心里知道这不过是邀约之人在为自己纠正路线。果然不需要什么地图,这个人一直隐在这林子中,在她左右为她引路,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现身相见。
这真的是项寻能做出来的事情,也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我不走了,要不你现在就现身,否则我马上就回去。”云舒搓着膝盖,仰着头冲着林子深处喊着,空荡荡的还能听到自己的回音。
又等了好大一会儿,四周一直保持着静寂无声,分明是没有人的迹象,恐怕连鸟兽都不出没。云舒更是生气,直接席地而坐,这耍小性子是女人的特权,不用白不用。可是又是等了许久,依旧是不见有人现身,她肚子又饿得难受,无奈撇了撇嘴,心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嘴里嘟囔道:“回头你别让我抓到,我非要拿大石头砸你不可。”
她起身拍了拍裙衫又继续往林子深处走去,期间又被石子砸了几次膝盖,每次她都是大声咒骂一番再继续前行。
已有晨曦零零碎碎地透过树叶穿进了林子里来,云舒只觉自己机械一般似是走了很久,想不到这林子还真不小。这般左拐右钻一番,她已经完全依靠砸在自己膝盖上的石子引路,真要她再回头折身回去,她还真真找不到路。如今她又饿又累,见前方有一块甚是光滑平整的大石头,变想上前歇息一番。
她长舒一口气,大步走了过去。偏离了主路,那引路的石子果真砸了过来,她也不管这些,一门心思就只想躺在大石头上好好歇息一番。可不成想这手刚要触到大石头,却脚下一空,矮草下竟有一洞,她还来不及反应便跌了进去。跌倒的那一刻云舒心中一颤,这莫不是什么猎户捕兽做的陷阱,索性栽倒的那一刻证明,这洞不算大也不算深。然而这口气还没舒完,不幸就再一次发生了。她的手刚触到地上想着支撑自己起身,竟不知这地上竟隐藏着一个绳圈,而她就是这么巧的将手一丝不差地套了进去,刚一触地,绳圈便立刻收紧。
如果你发现你正身处不幸之中,其实不用伤怀,因为马上在下一刻,更大的不幸便会接踵而至。你最好期待着下一刻还会更倒霉,这样心情应该就会好上不少。这个绳圈本就是绑在一根树枝上的,树枝弯在地上,因被这丛林遮挡着,云舒并未察觉到。但这绳圈一动,树枝就弹了起来,她整个人自然也被顺带着弹了起来。所以现在她整个人像极了上钩的鱼,悬挂在半空之中。
所以她为什么要来这块大石头上休息,这丛林中不应该随处可以席地而坐吗?她一遍遍地咒骂着自己,都到这步田地了,怎么还挑三拣四的呢?到现在她已经搞不清,这到底是因为她不听从那石子的指引才中了圈套,还是说这个石子一直将她指引到了这个圈套。人在高挂在空中的时候,不愿过多地去思考,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这半边的膀子真的快断了。
石子,对,石子。那个抛石子的人就在附近,她当下已经不得行走了,那么那个丢石子的人总该现身相见了吧。想到这一点,云舒心里总算比较舒服了些,她轻咳了一声,努力沉住气,高声喊道:“快出来,我遭劫了……”
然而四下无声。
“喂……有没有人?”
依旧四下无声。
“我的胳膊要断了……”
还是四下无声。
云舒只觉得自己几乎要气晕过去了。难不成此人的目的就是大半夜把她引出来,然后……吊在这里。
“项寻,我知道是你,你是不是有病啊,我要死了……“
忽然想到了自己的不告而别,或许她带给他的正是所谓的云巅上的幸福,转瞬又是当头的棒喝。如果真是他这样对自己,其实并非没有理由,不过她了解的项寻,虽然喜欢恶作剧,但绝不会伤害到她。除非在他看来,大半夜被吊在树上不算是一种伤害,那就要完蛋了。
自己大半夜,饿着肚子,挨着石子,走了一夜,最终求得就是被吊在这里?她竟然遇到这种事情,这种神经病才会做的事情,而自己就真的着了这个神经病的道。
无人应答,她尝试了无数次,依旧好像一个人发疯地吊嗓子。想着不如还是省些气力,她也不再大叫,她就老老实实地吊着,只是这一条胳膊承受着她整个人的体重,她觉得这条历经磨难的胳膊就快废了。
日头已经渐渐赛高,她整个人已经接近麻木,脑子一片混乱,这事情像是项寻干的却又不像,因为她的项寻,应不会舍得这般折磨她。单臂吊着,如今这臂膀至少已经脱臼多时了,怎么都不像项寻会舍得对她做出的事情。
如若这个引她前来的人不是项寻,又似乎想不到第二个人。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这个人不放她下来,林子深幽,想是七八日也不会有好事的人路过。所以她不是被吊死,就是被饿死。
她试图用悬空的另一只手去够绳圈,可方一动,悬空的身子不住地摇摆,根本使不上力气,而那捆着的臂膀就像撕裂一般的疼痛,她努力又试了几次,终究还是不成。
她要被自己气死了,为什么单单凭着一张纸条一块石子就认准了来人是项寻呢?她的项寻怎么会这样对她?为什么自己偏偏要避开云展呢?她就算再讨厌这个哥哥,这个哥哥就算害死了天下人,也都是在保护着她啊!所以她现在的处境说到头都是自己活该,都是咎由自取。
想到这里,云舒真想嚎啕大哭,她闭着眼睛,扯着嗓子,“啊啊啊啊啊“得叫了起来。她不恨别人就恨自己,她不能想象自己是怎么把自己折腾到了这个地步。
云舒有所不知,于她身后的林子里,有一个身影,一直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窗外的纸条石子,那块光洁平整的大石头,石头前面的浅坑包括隐藏在草丛里的绳圈,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设计很久的,效果也很让他满意,精准的没有出现一点差池。不得不说,对于这个女人,他还是能拿捏的准。他眯着眼睛浅笑地看着吊挂在半空中的人,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他觉得对她的惩罚差不多了,便慢步地走出暗处。他轻步上前,立于云舒眼下。
云舒感到有人靠近,便猛得睁开眼睛,再怎么样她都不会想到眼前的人竟然会是他,或者是他为什么会是这身装束。
桑逾空!对,是桑逾空并不是陆羽。他目如朗星,唇红齿白,听说嘴唇比较薄的人,都很薄情,可他的薄唇却很相配他的样子。面目皎好如少女,而神情之温文,风采之潇洒,却又非世上任何女子所能比拟。他全身上下,看来一尘不染,竟似方自九天之上垂云而下。
桑逾空和陆羽是一个人,但却又好像根本不是一个人。她忽然想起那日他曾经说过,不管他和贝衣灵之间会是如何,陆羽都不会存在了。所以这就是他这句话的意思吗?桑逾空将彻底代替陆羽存在了吗?
“逾空大师……”云舒选择这样去称呼他,不管陆羽作何选择,她永远不想多加追问,因为得到的答案往往会让她心疼。只要他还存在于世上,是和尚是道士又有什么关系?她愿意接受他一切的样子,只要他是活着的。
桑逾空只是微笑着看着她,并没有回答她。却不想吊着她手臂的绳子此时居然断了,她从半空中跌下来,果不其然,桑逾空没有想过去接她,所以她确实摔得不轻。
“摔死我了……”云舒说着用尚能活动的手摸了摸屁股,没有起身,因为她已经站不起来了。
桑逾空依旧站在原地,俯身看她,笑道:“你是在埋怨我没有接住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