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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诸葛小嘉走到门旁,正见地上血肉模糊好似一摊烂泥的赤貂郎君,忍不住伸伸舌头笑出声来:“哎呦,这么狠啊!”项寻故意板着面孔,不作一声。小太岁却是支撑着站起身来跌跌撞撞迎上了她,竟好似撒娇的口吻道:“你只瞧见那尸体的残相,却都没有注意我也被咬得够呛。”诸葛小嘉抱着他的身躯左右查看了一下,故意轻轻地又摇了两摇,笑道:“你俩互咬的吗?果然还是你牙口更好一些。”
项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先前那赤貂郎君是准备来咬你的,人家要给自己那丑媳妇报仇,要不是关键时候咱们小太岁舍己为人拿出自己的肉来让他咬,现在受伤的可就是你了!”
这话自然是项寻的玩笑话,诸葛小嘉倒没当真,反倒是小太岁觉得自己在心爱之人面前有失体面,慌忙解释道:“你瞎说什么!怎么可能是两个人互相咬?那丑男人肯我还不肯呢!”
“我哪里瞎说?你就说这赤貂郎君是不是找小嘉报仇来的?你是不是为了保护她才受的伤?”项寻说着跨过一步上前,故意将他和诸葛小嘉隔开一些,这或许是他作为多出来的第三人找一找存在感。
诸葛小嘉的心甜甜的,感到了一种被保护的喜悦。虽然陆羽也曾在十绝岛给过她患难中的保护,可这两种保护的出发点并不相同,这一次是因为爱而受到的保护,这样的关怀在陆羽处是她永远领略不到的。陆羽或许是个温柔的男人,但那温柔却只能是姓云的女人才有资格拥有。忽然间,一种幸福之感像电流似的通过了她的心头,紧紧拥抱着小太岁,用脸孔轻擦他的胸口,喘着气,一句话也不说。她想:“既然他舍身保护我,那我自然也要为他做些事情。”当下又一个计划涌上心头
项寻看在眼里也是深感欣慰,若是诸葛小嘉解开心里的疙瘩,不要两只眼睛只盯着陆羽一个男人,这样她才可以拥有真正完全属于自己的爱。然而,小太岁的脾绝之毒若是解不了,那她会不会又从一种悲伤跨越到另一种绝望之中呢?想到这里,项寻方才舒展开来的眉头又是凝聚了起来。
小太岁却是个死轴死轴的人,若是换成旁人,自己心尖上的人主动投怀送抱,那要么安静的相守当下柔情要么想着怎么进行下一步发展,争取有点实质性的突破。可咱这小太岁就是不同,他轻抚着诸葛小嘉的后背,柔声道:“不是我咬的!是赤貂咬的,而且它现在就在我的怀里,你其实在蹭着它……”
项寻再也憋不住了,他发誓自己真的用力用心去憋笑,但还是险些笑得肚子疼,看着诸葛小嘉一脸怒容的从小太岁怀里跳了出来,她此时的思想就似大海中的海浪,起伏不休,连带着她那张小脸也是跟着便了颜色。项寻就更控制不住这喜欢幸灾乐祸的本质,道:“小太岁,你太牛了!当今世上我一直认为云舒是破坏气氛的高手,今下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小太岁一脸无辜,似吃了一鞭似的跳起来,可他又病又伤哪里经得起自己的瞎折腾,只是浅浅地一跳也险些栽倒,眼前两个康健的人没有一个伸手来扶,好像自己说错了什么惹恼了那俩,呼吸己在不知不觉间急促起来,几乎已透不过气,急切问道:“你什么意思?我有说错吗?确实是赤貂咬的人!”
“那它怎么没把你咬死,反倒是把赤貂郎君给咬死了!”诸葛小嘉还是走上前来,纤手将他搀扶着引着上床安坐,银铃般笑道:“得亏是你的肉味道不好,它才会吃了一半就跑去吃别人!”
小太岁眼波一转,瞟了瞟小嘉又瞟了瞟项寻,低声道:“赤貂郎君不是被咬死的……”
“他是死在金蚕标之下!”项寻截口答道,从赤貂郎君已经残缺不全的尸骨中找出了那两枚致命的金蚕标,血淋漓地放在了那二人眼前,道:“不知是你运气太好,还是他的运气太背……不过为什么赤貂会忽然对你如此温和了?”
“说来真的是太奇怪了!之前它被那丑郎君放出来之后跟疯了一样,在我身上是上蹿下跳,你们不知道它的速度有多快,我根本做不得多余的反抗,抓不到它又甩不开它。而它倒好,逮到我身上块好肉就是又撕又咬!我心下以为自己死定了,真的是放手一搏甩了那金蚕标,也是那赤貂郎君命贱了几分,真就死了!”小太岁说得有些激动,气息不稳猛地咳嗽了两声。诸葛小嘉忙是将刚刚准备的茶水递到了他的嘴边,笑道:“润润嗓子慢慢说,说书唱本也没你这么急!”
“啊啊,多谢……小嘉……”小太岁先是一惊,后觉得自己就快乐死了,受宠若惊应该是他此时最真实的体会。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那若是经历的苦难和之后得到的柔情补偿是成正比,那就让自己再被那小畜生咬一次吧。可项寻在一旁瞧着,面色已变了,再也笑不出,忙是问道:“然后呢?”
小太岁回过神来,将茶杯递还给小嘉,浅笑答谢,缓了一缓才又继续道:“后来的事情就更奇怪了!那赤貂郎君这边刚一栽倒归天,那赤貂竟也是停止了对我的撕咬,反倒是跳到了赤貂郎君尸体上吃了起来。你们俩没见到,可奇怪了,你们别看它就这么小,咬食一个粗壮的汉子,竟然只在半盏茶的时间就把他咬得不成人形,身上连块好肉都没有了……现下估计是它吃饱了吧,不知道饿了之后会不会又发疯咬人!所以我才说抓紧杀了它,才好保安枕无忧。”他说得有些欢乐,不断地比划眼神却一直守着诸葛小嘉,嘴角的那份喜欢的笑容怎么都憋不住。
“你疯了?赤貂要是死了,解除十绝之毒的媒介岂不是也没了?”诸葛小嘉脸色已变了,这大叫出声后才想起了项寻还在身侧,忙是抬眼瞧他。可这项寻却是直着眼睛,也不知是看痴了,还是在出神地想着心思,至于他究竟在想什么,自然没有人知道。诸葛小嘉最怕看到他这个样子,用她的说法称这种表情叫“憋坏”,保不齐脑子里又在想什么事情。毕竟腰间刀明明先前在他手里,此刻却又回到了揽云手的手中,项寻敌友身份不明,她不得不防。
可小太岁并没有这种九曲十八弯的脑子,听到诸葛小嘉方才的斥责,忙是陪笑道:“幸亏你提醒,要不然岂不是坏了我二哥哥的大事!只是万一那赤貂又发疯了怎么办?它十分厉害,防不胜防!”抬头见她怒视地目光,以为又是因为自己说错了话,忙是讷讷笑道:“你们放心,它吃我吃习惯了!发疯起来,我让它吃我,决不会伤害小嘉你的!”
若不是看在他又伤又病,在此之前对自己又是多次舍身相救的份上,诸葛小嘉恨不得马上拿来针线把他这张嘴给缝严实了。然而就在这时,项寻忽然眉目舒展,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舒朗,大笑道:“面对赤貂,天底下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比你鹰眼太岁更安全了!它就是吃天吃地、啃山饮海,也不会吃你的!”
“此话怎讲?”鹰眼太岁和诸葛小嘉同时出声,二人一并齐口竟还觉得略有羞涩,双目对接后各自瞥向了一边。
“因为你现在就是赤貂郎君了!”项寻沉住了气,现在他总算已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然而这又太过新奇了,赤貂易主已是显然,却到底是从何触发的呢?
“呸!你才是那个丑八怪呢!”在小太岁眼中“赤貂郎君”四个字简直就是最羞耻的形容词,怎么可能冠到他的名下,适才认为这是项寻的欺辱之词。
诸葛小嘉吃惊地望着他,有些不确定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的意思是骆英现在就是赤貂的主人?”
“不错!”
“小傻子,跟我来!”诸葛小嘉一拍小太岁的肩膀,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她连拉带拽下了床来,双脚刚一着地却又被小心翼翼地搀扶,一路跌跌撞撞奔到了院子里。
“你试着命令赤貂!”诸葛小嘉说完后退了一步。
“可是这里没有活人啊!”鹰眼太岁说着这话,歪过身子瞧了瞧跟随出门的项寻,忙是拉了拉她的袖子,说道:“他对咱们也不错……这样会不会有点太狠了,你若真讨厌他,好歹换种死法吧!”
诸葛小嘉轻轻将他的手拨开,抬臂指了指院角的那匹瘦马,冲他嫣然一笑。小太岁了意,将赤貂从衣襟中拎了出来,见那小家伙迷迷糊糊的小脸也是喜人,便俏声说:“你把那匹马吃了!”
项寻却忽然走了过来,有些犹豫却还是没有出手阻止,心中暗念道:“可怜的老马,先前被主人丢弃在了这里,也是注定自生自灭,如今却又免不了更加悲惨的死去。然而我却只能虚伪的凭吊,毕竟我们都是贪生之人。”
小太岁也不知自己说的这人话那小畜生可否听得明白,当下说完之后还有些顾虑,生怕它听差了再去攻击诸葛小嘉,忙又挥了挥手让她回避。然而诸葛小嘉哪里还管这些,白了他一眼后又上前两步,吼道:“放开它吧!”
小太岁拂袖一甩,那赤貂犹似一柄薄刀划过天空,“嗖”地扑到了那瘦马身上。以极快地速度在那可怜的老马身上游走了一圈。突然,瘦马身子起了阵痉挛,昂首嘶吼,四蹄扭曲着,颤抖着,跪倒在地上,原本就瘦得松弛的肚皮,在粗糙的沙土上拼命的磨擦。摩擦,挣扎,扭曲,颤抖,无助地悲鸣……就好像一条被人压住的大鱼,而那个恶人却是比它身材小出数十倍甚至上百倍的貂鼠。然后它突然不再动了,伸展了四蹄,侧躺在地上,胸膛起伏,不住喘气,它似已被人压榨出最后一分力气,终于不再动了。一匹原本被遗弃在这里的瘦马竟为了证实一只小小的貂鼠的归属而丧失了性命,甚至不得全尸,因为赤貂已经开始无比兴奋地撕咬属于它胜利的果实。
从扑倒到啃食,竟也就是小半盏茶的时间。
立在一旁看热闹的三个人,麻木的麻木,惊喜的惊喜,假慈悲的假慈悲。不管是怀着如何的心情,都改变不了看客的身份。或许老马也是将死,无非是换一种死法,而他们尚还年轻,对绚烂的生活还充满着向往。项寻只觉心口有一股气,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就是憋得难受,只得转身进屋。或许他唯一能让自己安心的方法就是至少不去做个看热闹的人。
小太岁心中大喜,拍了拍手呼唤道:“小宝贝,快回来,不要再吃了!”这应该也是一种命令,凡是主人的话都是命令,这应当是作为赤貂紧紧守护的信条。小太岁话音刚落,它便极为乖巧地跳回了他的怀里。
它本就是一身赤红,如今染了血也察觉不得什么,小太岁将它收进了怀里,却染得胸口的蓝衫片片污渍。双手轻轻拍了拍,诸葛小嘉轻烟般钻了过来,伸手掀开小太岁的衣襟,瞅着那赤貂饭饱之后一片祥和的样子,根本不觉得经历过一场杀戮。
这或许才是真正的自然法则,弱入强口,江湖不也是这种道理吗?人在江湖无非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时间久了或许就像这赤貂一样,取人性命,如割草芥,浑然不觉。
诸葛小嘉弹丸般跃起,如黑夜的精灵,欢愉而跃,道:“这赤貂对咱们太重要了,先前知道它食人骨血,想偷想抢都怕不得法门,如今好了,你成了它的主人,咱们不但可以将它轻而易举带到陆家堡,一路上还可以用来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