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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云、姚二人各怀心事,都是一宿未眠。第二日东方刚一泛白,两人稍作整戴就前往了骆家庄院。
行至骆家大门前,正见朱漆大门左右两侧各立一小厮,说是小厮,可这衣着打扮各个上乘,一个是酱蓝色大绸袍子,一个是酱红色茧绸袍子,腰间都佩相同的绣花连锁扣。云舒不禁低叹道:“骆家果然英雄辈出,少年出众,连小厮都这般抖擞精神。”姚伽微微点头也是同意其说法,心下更多加了一分小心,她依旧立于街旁石狮子后,云舒先一步上前打了一个躬,结结巴巴的道:“还请两位小哥帮忙通禀一声,说陆家堡陆公子携家眷前来造访。”
红衣小厮一听到陆家公子,心头一惊,忙是还了一礼,转身便进了宅子,云舒当即得逞一笑。可这蓝衣小厮却上前一步,将她上下一瞧,说道:“恕小的无礼,只是不知姑娘来此求的是何人,小的也好去通禀。”
云舒心下一惊,莫不是这骆家还分家不成,浅笑道:“我找……骆老太爷!”
那小厮当即变了脸色,冷声道:“老太爷早已仙逝!”
云舒一听这话,惊呼出声:“不会吧,数月前我同他还在绿水相见,如何说是早已仙逝?”她凝视着那小厮,见他态度坦然,全然没有慌张之色,不禁竟有些气短,缓缓地一字字道:“既是如此,我要见骆家大公子骆千行!”
不想那小厮又是冷声答道:“大公子外出未归!”
云舒渐有微怒,拍掌道:“那就二公子骆千乘!”
小厮面容依旧,冷声道:“二公子从不住在这里!”
云舒一惊,挠了挠额头,左左右右来来回回踱了两圈步子,尴尬笑道:“那我要见……小太岁!”
小厮一垂眼皮,答道:“何人是小太岁?”
云舒再不敢多言,踌躇不语,缓缓退了回来。姚伽一直凝神瞧着她,对这二人的交谈并不十分在意,心想古灵精怪的云舒大小姐怎么可能对付不了一个门房小厮。然而此刻却见她无功而返,正觉奇怪,方要开口询问,忽听大门内一个银铃似的声音叫道:“哪位陆公子到访?”蓝衣小厮当即迎了上去,抬手一指云舒。
姚、云二人转过头来,正见一个少女身着鹅蛋黄绸衫,从大门快步而出,但见她皓肤如玉,双眸闪烁如星,姿形秀丽如若风拂柳,正是诸葛小嘉。十绝岛时她打扮朴素,今日却份外光彩华贵,单就是她发簪上的那颗硕大海兰珠子,白天都能发出熠熠光彩,不输日月星辉,却输给了她此刻的灿烂容光。云舒只向她瞧了一眼,不由得自惭形秽,便转过了头不看。但姚伽的目光却始终锁在了她的身上,一动不动,不偏一分。
诸葛小嘉笑语盈盈,飘然上前,云舒刻意垂着头躲闪着立在一旁,姚伽却轻迈一步,方要开口相迎,忽然想到自己并不知陆羽音色,若是冒然发声定当露馅,慌忙抿了抿嘴还一温柔一笑。
诸葛小嘉本在后院玩耍,忽听有位陆公子造访,虽说当下蒙上心头之人的确是陆羽,但仔细一想这陆羽定然不会走大门让门房通禀,但终究大感好奇,才会欢步前来瞧个究竟,此时得见此人正是陆羽,不禁心中怦然而动,登时满脸通红,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又想嘻笑,又想哭泣,泪珠儿在眼眶中滚来滚去,心尖上的人终于站在自己眼前,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乐也不是哭也不是。
云舒偷偷抬头打量,想这姚伽的扮相应是过关了,暗暗心安连连赞叹,想这诸葛小嘉总是自诩心仪陆羽,却似乎只瞧得到表皮而已,又于心头一笑,撵着步子走上前来,俏笑道:“诸葛小妹妹,还有我这个……嫂嫂在哦!”她知道诸葛小嘉的女儿心思,故意说到“嫂嫂”二字时略带停顿,短短两个字被她拖得尾音长长。见那小嘉果然脸色有变,眼波也从这假陆羽身上挪了下来,又不禁松了一口气,接着道:“十绝岛一别也有数日,如今哥嫂二人到访,小嘉这般礼遇是否有些欠妥当了?”
诸葛小嘉不禁愕然,但只是一瞬微微失神便又迅速换回了春风般的温柔面庞,笑道:“原来云大姑娘也一同前来了,只是怎么不见你的项寻哥哥!”
云舒故意将腰间的银铃铛取下,把玩于指尖,见诸葛小嘉的脸色正是随着这指尖“叮叮”的响声,一时红一时绿一时青一时白,忍不住笑道:“我与陆家婚约尚在,既然自家夫君寻我而来,自然不可能再同旁的野小子在一起。本想着先回陆家堡补办了婚事,可夫君说江南春色最怡人,便先绕道来此瞧瞧你和小太岁!只是不知小太岁现在何处?”
诸葛小嘉闻声一怔,忙是笑容堆面,伸手相招,心中虽说千万个想亲近陆羽,可又有亿万个小心翼翼,笑道:“陆羽哥哥既然来了,定当厚待,且先进庄子稍作歇息,晚些时候咱们一同游江南。”当下决口不提小太岁,云舒心中不免一惊,但忙又笑眼弯弯,上前一步揽住假陆羽的臂弯,故意娇声滴滴道:“相公,奴家腿脚乏累了,既然到了地方,咱们且去房里歇息歇息吧。”
姚伽瞧她如此模样态度,笑得肚子疼,咬了咬嘴唇,好容易总算忍住了笑声,配合着轻抚了抚她的手,点了点头还以宠溺的微笑。
入了庄院,才知道这江南骆家,单就这一个宅子,好似就是半座城。气派甚大,房屋接着房屋,重重叠叠,小道连着小道,曲曲弯弯,仅仅是接待她们两个客人而已,竟有数百庄丁一路并作两行排开,望不见尽头。云舒心中暗暗纳罕,这江南骆家的主人到底是谁?为什么门外小厮会说骆老太爷早已仙逝,若仅仅是随口打发她们却又于理不合,毕竟一个低贱的下人即使衣着再光鲜也依旧是下人,怎敢胡乱诅咒自家老爷?可她却也深知,这心中纵有千般疑问此刻都是少开口微妙,二人一路跟着诸葛小嘉东转西转,才到了所谓的客房。
云舒有假陆羽撑腰,胆子更大了几分,待他入了房门,便故意挡在了诸葛小嘉面前,双手撑门,让其不得入内,笑道:“小嘉妹妹,让你哥哥好好休息休息,毕竟我们爬山涉水也算是千里迢迢而来,我又不会功夫,一路上没少劳累他。”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待恢复些精神,自会招你来的。”话音刚落,不待诸葛小嘉反应,房门便被死死的关上了。
云舒开心得原地小跳,样子好像骗了自家大人的孩童一般,双目一转立即又跑到窗边探头一看,见诸葛小嘉还杵在门口并未离开,忙是将假陆羽招到窗前,轻声道:“用一个眼神,赶她走!”
姚伽心下沉吟,回过身来,刚是一个影子接近窗口,诸葛小嘉心思一动,慌忙跑开了。待其探头而望之时,哪里还有半分影子。回身向云舒望了一眼,却见她嘻嘻一笑,扮个鬼脸,当即没了言语。
云舒撵着脚步上前,将窗户关闭,又扯着姚伽走到最靠里屋的墙角处,俯在她耳畔轻声道:“我现在有些后悔了,先前对这骆家情况一无所知,此刻竟不知如何下手才好。若是那小太岁在此,许好诓骗,这诸葛小嘉机敏的很,恐难上钩。”
不想姚伽听完后却大笑道:“小太岁我不认得,不过诸葛小嘉我可应对。只是当即我们得先弄清楚姚觅在哪儿,这里房间这么多,还不知道她身在何处。”
云舒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道:“恐怕姚觅未必在此,方才门房处的小厮说二公子也就是骆千乘并不在这,我估摸着他同姚觅应当是秤不离砣的在一起才是。”
姚觅怔了一怔,道:“那依你之见,当下如何才比较妥当。”
云舒忽一抬头,正是撞进了顶着一张陆羽脸的姚伽怀中,眼睛不由自主地瞥向一旁,一颗心也“噗噗通通”的直跳,真的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她轻咳嗽了一声,围着这屋子转了一圈,身形片刻不停,她必须用脚步声掩饰她砰砰乱跳的心跳声,即使明知是假的,还是控制不了失态,苦笑答道:“若是可以的话,我们最好能找到小太岁,这小子我担保可以对付,可以套出些话来。”
姚伽跟着她转,凝目观望,也是瞧出了她的心思,却也不点破,只当是全不知情,轻笑道:“无论如何,我们总不好在此坐以待毙,不行的话,不如四下打探一下,如今我们是客,庄丁下人应该也不会多加阻拦,若真撞见了什么看守森严的地方,正好也可稍作探究。”
二人此言刚落,忽听阵阵朗朗笑声传来,“二哥,既然来了不先招呼小弟,竟躲起来和二嫂嫂睡大觉,也太炫耀了些吧。”这声音除了鹰眼太岁还能是谁。云舒当下心中又惊又喜,却又难免增了些紧张,咬紧了牙,握紧了拳头。姚伽轻俯于其耳畔问道:“鹰眼太岁?”云舒点了点头,眼睛却依旧死盯着门口。
这鹰眼太岁全无规矩,并不敲门便大摇大摆的推门而入,瞧见假陆羽却毫不在意,分毫不觉有异,竟还仰面大笑道:“你们俩挤在犄角旮旯的地方做什么?偌大的房间,偏偏紧紧地贴在墙角处,莫不是在做一些不应有旁人在侧的事情?”
云舒登时明白了这话中意思,脸色瞬间通红,真恨不得将这双拳头塞进他的嘴,好教这小太岁永远笑不出声来。
紧接着一群庄丁从小太岁身后托着饭菜进门而来,好酒好菜已流水般送了上来,一眨眼的功夫一面桌子堆满了各色菜种,肉如山积,菜若茂林,各个精巧色香俱在。
姚、云二自不多问便随意人入了席,那小太岁刚想贴着自家二哥而坐,却又被云舒一个飞眼给撵到了对面,他还未开口,却见云舒眼珠子转来转去,突然站起抱拳对他恭敬一拜,道:“多谢小太岁的款待啦!
小太岁怔了一怔,只得也站起,道:“嫂嫂你也太客气了,你这般是折煞小弟了。如此客气是嫂嫂的不对,应当自罚三杯,不过哥哥自然舍不得嫂嫂独自受罚,如此的话,那二哥你喝两杯,嫂嫂只喝一杯便好。”说罢也不等那二人做何回答,便忙是上前斟酒。
云舒生怕小太岁多问话,毕竟他同陆羽关系匪浅,若是真是要长篇相问起来,假陆羽定然会不得不开口,既然如此,她心中暗下决心。问题要她来问,若这小太岁发问,那便一同吃酒好了,反正嘴用来喝酒便不会用来说话了。
满头雾水的姚伽还没弄明白缘由便是两大杯白酒下肚,登时有些眼晃。云舒没想到姚伽酒力竟这般差劲,想必是顶不了几多时候了,忙是抓紧时间询问道:“怎么只见咱们的小太岁,小嘉妹妹怎么没有一同前来。”
这鹰眼小太岁一怔,支支吾吾半晌才道:“那个小疯子?跑别处疯去了,咱们不必管她。”说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假陆羽,忽然一皱眉,却又支支吾吾不知要说些什么,云舒生怕他识破姚伽,慌忙又是一起身,端着酒,道:“请了。”小太岁不得不回神,犹疑了半晌,也是站起,道:“请了。”两人坐下,各自喝了一杯,小太岁眼睛始终直勾勾地瞧着这假陆羽,云舒赶紧打圆场,道:“喂喂喂,你老是盯着我夫君瞧个什么劲?他是我的!我一个人的!即使你是过命的兄弟,也不准这么瞧他!”
这小太岁耸然动容,失声道:“嫂嫂,你终于回心转意了!”他声音喊得这么大,大的好像在向整个庄院宣布一般,云舒倒真被吓了一跳,忙是跺了跺脚,怒嗔道:“你穷兴奋个什么劲的!”
小太岁连忙躬身作揖,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只是不知道二哥和嫂嫂准备何时办这头等喜事?”
见这小太岁已经喜红了脸,她忙又笑道:“我同你二哥此次前来,是想瞧瞧那姚觅,毕竟这十绝之毒的事情,一直是他心中大事,我俩约好,想先将此事解决了再谈这些私情。”
小太岁面容一动,笑容渐散,低头瞧了瞧眼前二人,道:“二哥哥好像有些吃醉了,要不先休息一刻,晚些时候咱们一同去见那姚觅,定让她说出十绝之事。”
不说不打紧,小太岁这一说,云舒也觉得有些昏昏沉沉,毕竟是两个女子,平时本就鲜少饮酒,更何况这白酒喝得急喝得猛,当下也是醉的快,眼前朦胧一时模糊不清,只听那小太岁似说了一声告退,便昏睡了过去。
小太岁缓缓起身,查探眼前二人确是睡熟,忙是退出了门外,而此时门外,正是站着另一对陆羽和云舒,屋内是假陆羽真云舒,那这屋外的自然是真陆羽和假云舒。假陆羽是姚伽,那这假云舒自然就是方才小太岁所说的那位跑到外面疯去了的诸葛小嘉。
小太岁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幽幽叹道:“我真怕小嫂嫂多问我事情,我一个憋不住就说露馅了,还好二哥你教我的要先发制人。如今就劳烦二哥哥进屋好好招待小嫂嫂了,至于那位假二哥……”他冷了冷面容,一摆手,不知于何处跳出了四个庄丁,快速进房将假陆羽抬了出来。小太岁先低头瞧了瞧这假的脸,再抬头瞧了瞧这真的脸,不禁笑道:“装谁不好,偏偏装到阎罗王的头上,且不正是一眼拆穿了。如今让小疯子陪着你,也让你知道并不是什么人都懂得玩易容的。”
诸葛小嘉也是缓缓抬头看向陆羽,他虽面无表情不言不语,但气息都让她觉得无比欣喜。她舔了舔下唇,柔声笑道:“这个庄子房间多,之前她们俩已然绕了个晕头转向,假陆羽醒来之时定然不知自己已经被换了另外一个房间,我这个假云舒定然会配合好她,演好这出戏,定让她将十绝的事情和盘托出。”
小太岁很是捧场,笑道:“小疯子这招将计就计果然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