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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公子警觉能力好强啊!”声音清朗而紧劲,气益且雄浑,短短一句话却似有骨有血,官能感俱在,分明是出自一位年岁尚轻却功力老成的男子。
项寻摇了摇头,虽不见来者却依旧恭敬得交手行礼,这个礼节出自真心实意,愧然一笑,道:“好可惜,我感觉到的并不是你……这位依旧在远方的客人。你身不在此,却声先至,内力了得,佩服佩服。”
“公子谬赞,区区拙技不足挂齿,待会给您瞧瞧我拿得出手的真功夫,如何?”
“哦?什么?”
“不急……还不是时候……不过……马上就到……”
这男子清亮之声刚落,山谷中突然箭落如雨,飞射而下。
项寻迅速旋手取出御摇铁扇,扇露骨刺,他单手揽护云舒,扇转之时舞出一团利气,使地面上原本因方才落雨而汇集的水洼,忽然溅起,如同一道屏障护住四人全身。可这射下的羽箭力道强得惊人,自然之水显然抵挡不住它的破穿之力,但好在也化解了几分强劲之功,项寻挥舞铁扇一阵遮挡,才勉强护了四人未伤分毫。
箭雨过后,云舒于他身下缓缓探出头来,刚要开口,却被项寻单手按回了身后,她不禁吐了吐舌头,深深舒了一口气,轻声道:“这就是他让咱们瞧的真功夫?”
此时项寻剑眉深锁,神情凝重,这是云舒从未见过的样子,眼前的他似换了一个人一般,他声色中竟有微微犹豫,也是她从未听过的举棋不定。“莫要小看,从射箭的力度看来,此刻谷中埋伏的并不是山野莽夫,而是真真正正的弓弩手,不过仅仅如此的话,应该并不是那人所说的真功夫……”
云舒环顾四周,静默了些会儿,柔声道:“那你可还能抵挡得住?”
项寻听出了这话语中的关切,舒了舒眉头,忽然回身,二人四目相对,尽是柔肠,他轻笑了一声,道:“若我们出不了这谷,你可愿与我一同赴死?”
云舒嫣然一笑,纤眉一挑,眨眼道:“似乎也无路可选,我现在杀出去投降,应死的更快一些。”话音刚落,她又调整了气息,敛去了笑意,一字字道:“死有何惧?今生今世我定与你同生共死。不过我不愿做个糊涂鬼!到了阎王殿,说不出冤,道不出仇!”
项寻大笑一声,道:“好,如此我们就来一同见证他所谓的真才实学!然后……”
云舒忽然截口笑道:“……然后?然后付诸于鄙夷?”
“好!”
四人抬首时,只见山谷崖壁灌木丛生处,依稀可见众多江湖武士,他们单手攀岩,单手握弩,悬于山涧,隐于云中。他们似乎武艺一般,因为有的人因刚刚雨后,崖壁湿滑,攀援不当,坠崖而亡。但这群人却勇气惊人,因为前面堕崖之人的惨叫声还在耳畔,后面的人已经迅速补位,毫不气馁,前仆后继,生生死死并不在他们的顾虑之中,很明显这是一群死士。坠崖时发出的惨叫声并不是因为临死的惊恐,而是因为没有完成嗜杀任务的愤怒和不甘。顷刻间新的一排弩箭再次蓄势待发。
项寻脸色微变,双目微微顾盼,冲着身侧十绝老人扬眉挑衅,语调故意透着一份嘲讽,道:“来的人不少啊,你的十绝岛什么时候这么好客了,尽揽天下豪杰?只是这做客的方式……也称得上是一绝了!”
十绝老人闻声一怔,嘎然一笑,道:“老朽失策,招了个好客的女婿……别无他法。不过你也不必这般嘲笑于我,方才我可是欲赶走他,正是你们在强留!”
项寻微眯着眼,又扭头看了看歪倒在身后的骆千行,冷声道:“这些人应该都是你的老熟人吧?方才的架势你也瞧见了,对你的生死可有半分顾及?你已然是一枚弃子,还不投诚吗?”
姚觅闻言,轻“呸”了一声,道:“投诚?此时该当如何投诚?他身受重伤,根本不能与咱们并肩作战,而打伤他让他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人就是你!下巴被我爹嘻嘻哈哈中给卸掉了,更是吐不出半个字,你让他如何向你们投诚?”说罢她气不过,上前一步,竟力道极大,一把推开了挡在身前的项寻,双手以护,自己挡在了最前面,怒吼道:“我替他投诚好了!箭矢来了,我替他帮你们挡!”
“别瞎闹!是我失言!此番是为求活,你莫要赴死!”项寻一把桎梏住她的手腕,眼睛已经凝结出了血。
姚觅本就任性好强,哪里肯受这般嘲讽之气,定是要挣脱一番。就在二人一来一往地生拉硬拽中,一直默不吭声的云舒,忽然朱唇暗起,竟缓缓而歌。歌声初如山涧幽泉,后似流珠碎玉,扬时如凤凰高飞,抑时似拂堤春晓,曼妙而悠扬。剩下三人皆是惊而不语,项寻更甚之,因为这调子他听过,那日在有朋客栈外他听过的所谓心弦之曲。不同的是,如今曲已成调,婉转悠长,不似当日零碎之音。更让他想不通的是,这调子中竟然唱尽了重重烟雨江南……云舒不是地地道道的的京城人吗?
十绝老人更是在惊异中夹杂着生生的恐惧,因为只有他感觉到了怀中有一物,正随着歌声隐隐作响,此物不是其他,正是之前在云舒腰间后被他收在怀中的银铃铛,此时竟然跟着这吴侬软语轻轻摇荡,发出低沉的叮叮声。
而处于高崖之上,已经悬在弩上的箭可不会管你在惊还是在喜,谷中一声叱咤声后,数不清的箭矢再次由天而降,有的弩箭中竟还夹杂着拳头大的石块,迅猛的来势竟犹如泰山崩塌。项寻从未想过会死在这里,还要死得如此稀里糊涂,他旋而腾空而起,铁扇驰骋,定要多护云舒片刻周全。
然而云舒似乎已经完全放空了状态,如雨的箭矢并没有惊扰她分毫,反倒忽然歌声高昂,竟似有穿云破石之力。十绝老人怀中的银铃铛被摇震而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就在它坠地的一刹那间,不知缘由何起,苍穹中,山涧中,高的矮的远的近的,四面八方,似乎就连地壳的夹缝之中都同一时间蜂拥出大大小小成千上万的雀鸟,它们盘旋于四人头顶数丈高的地方,一层又一层,一层又一层,竟瞬间围成了厚厚的雀鸟之墙。
箭矢迅而猛,却如何都穿不透这血肉之墙,无数的雀鸟中失而落,却挡不住另一群雀鸟迎着云舒的歌声蜂拥而至,它们竟也是一帮死士。
除了云舒处在完全出神的状态,此刻她似乎正漂泊于云端,云游于浩澜,畅游于天地,剩下三人皆被眼前百鸟朝凤的状态惊得瞠目而结舌,项寻回眸瞅了瞅身后同样因受惊而目光涣散的骆千行,轻咳了一声,问道:“江南之音?”
骆千行猛一回神,与项寻四目交涉后,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
项寻回过头来,抬脚狠狠地踹了一下身侧呆滞的十绝老人。十绝老人猛一吃痛,方才晃过神来,可这回神之后竟忽然热情高涨了起来,一边挥舞双臂一边高声吆喝,似在为这旷古难见的壮观景色而呐喊。
“你还不准备出手吗?热闹看到几时才够?”项寻咬着牙,语气沉重,自有一种威力,使得热情激动的十绝老人,稍微冷静了一些。他轻抚了抚糟乱不堪的头发,无意中瞟见云舒时身子不禁微微一震,轻咳了一声,镇定了语气,道:“我早就出手了?”
项寻眉宇之间尚带一份狐疑,双目之中还闪动着逼人的目光,冷声道:“出手?何时?”
十绝老人忽然双手插腰,高昂着下巴,故意翻了翻眼白,冷笑道:“我知道你不会有感觉的……就在你听着小妮子歌声发呆的时候……我想差不多……马上你就可以瞧见我出手后的成效了……”
话音刚落,凌空而下的箭矢明显少了,渐渐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山涧中一声声坠崖的惨叫,因为太多太密集,竟让人觉得有些刺耳。项寻心中没有悲戚,他从来不是圣人。既然是死士,自然是不死不休;既然他们四人要活,那崖涧中的人就必须要先死。这世间站在对立面的,生生死死从来都没有对错,有的只是胜负,至于手段,就各看本事了。山涧中的人知道自己因何而死,但如果是项寻他们输了,便就真成了冤枉鬼了。
项寻轻轻舒了一口气,侧头冲着十绝老人撇了撇嘴,道:“下手挺快,出手于无形啊。”
十绝老头先是哈哈一笑,忽又一整面容,正色道:“姓项的,不要因为自己百毒不侵就如此小看我十绝岛,我十绝岛处处藏有暗毒,只需我稍稍微微弯曲下小手指,就让他们全部都身中奇毒……死得其所……”话还未落,他似乎觉得有更重要的话要说,忙一把扯住项寻衣袖,一副讨好的面容,道:“好兄弟,快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百毒不侵。你来过我十绝岛数十次有余,我大大小小在你身上用毒无数,为何你从未有事?”
项寻轻轻抬眉,笑道:“我是真不知道,这不是又找你来,给你做研究了么?”见十绝老人依旧一副懊恼不堪的样子,项寻自然也就由着他去苦恼。抬眉间云舒依旧缓缓高歌,语调如泣如诉,如慕如怨。歌调未止,雀鸟自然高悬于空,不愿离去。他轻抚着云舒的肩膀,柔唤道:“舒儿?”
云舒依旧沉浸其中,似根本听不到项寻的声音,就在他上前握住云舒肩膀,欲轻轻唤醒她时。十绝老人忽然一声惊呼,他上前一步,一把拉住项寻,道:“你百毒不侵,小妮子有避毒珠,如今无虞尚可理解,姚觅……自幼生活于此暂且不提何况她此刻也身带避毒珠,可躺着的这小子呢?先经历了竹屋数十层毒物迷障,后经历了……”话音未落,刹那间,只见四只羽箭同弓而出,犹如四头彻地猛虎,呼啸而下,飞鸟再劲怎抵兽王?只听“噗、噗、噗、噗”,连着四声,皆是洞穿骨骼的声音,一时间,高歌尽,百鸟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