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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佳月到棠锦轩时,刚过寅时末。
清晨的璟萃院里风暖花香,荷香已经与另一个小丫头在抄手游廊上做起了第一遍擦洗,也有丫鬟在园子里笑着掐花,景萃院景色好,原就是个小花园子改的,许是掐了要送到各个院子里去的。
清晨的璟萃院比之白日里更多了几分生气,也有一两个奴婢媳妇子穿梭往来,不像昨日似的,连人影都少见。
众人都对蒋佳月这个新晋的一等大丫鬟投以好奇的目光,却并不曾窃窃私语,又低着头各自做自己的事了。
从念波上次召集众人开大会,她便觉得璟萃院里人都沉稳的很,沉稳到略有些淡漠。
约莫是到底有念波压着,陆长风也素有威严,加之人头少,因而不像其他院子里似的欢腾。
陆长风已经起了,正从棠锦轩里出来,打算去练半个时辰。
蒋佳月刚瞥见他靴子从门口跨出来,立时走到一旁停下步子,低头垂脑地溜着墙根儿站了。
陆长风出了屋子,径直就往后园子去了,并不曾瞧见有人。
蒋佳月暗暗松口气,这才往里头走,又碰上念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衣裳,是陆长风昨儿夜里换下来的。
“念波姐姐。”她上前一步,自告奋勇道,“是要去送衣裳洗吗?我去吧!”
陆家主子的衣物,除了贴身的小衣、单衣等,向来都有专门的浣洗丫鬟或者媳妇子来做。
“你随我一道去认认路便是。”
蒋佳月闻言跟在她后头,开口称谢,“昨日多谢念波姐姐了。”
她指的是险些惹恼了陆长风一事。
嗯,虽然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惹恼了他……
“我也是帮自己而已,若爷了爷生气,咱们都不好过。”念波淡然道。
觉出她似乎有心事,蒋佳月又说了两句,二人便略过不说。
到了浣洗院,只见里头多是年纪四五十上下的老妇了。
念波让蒋佳月认了一圈儿人,又特特带她去见了负责陆长风衣物的两个妈妈。
众人客客气气地与念波说着话,只是多看了蒋佳月两眼,也有一两人夸她模样好的。
蒋佳月心中松快不少。
虽然好奇初丹与林婶头一遭见自己为何那般神情,可她也不想到哪里都被人一脸惊奇或是警惕地盯着看。
念波放下衣裳,嘱咐了几句,二人这才往回走,刚出了浣洗院,念波却站住脚,盯着她脸瞧。
蒋佳月心里头便是一跳。
“我那儿还有半盒子未用完的药膏子,等会儿拿给你。”念波移开目光,继续往前走了。
蒋佳月这才想起来,自己左脸上还肿着个大包呢!
晨起梳洗的时候,她找荷香随便要了点膏子抹了,想着今儿开始便是与十三年来全然不同的日子,心里难免思虑繁多,又没个空闲,倒一时不记得。
她摸摸脸,有些不好意思,“晚上不经心,被蚊子叮了。”
“怕是你屋里还没挂上帘帐吧?含烟……回头去我那里一并拿了就是。”
念波本要说含烟还留了一顶在璟萃院,忽又板着脸改了说辞。
哎——
昨儿送含烟回去,她竟还执迷不悟,哭着求自己帮一帮她。
念波虽然从未有害人之心,但也不会为了旁人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爷分明就没那个心思,再折腾下去,怕是含烟连府里都待不住了。
何苦来着。
念波劝了许久,该说的话都说尽了,含烟才抽抽噎噎地点头,说是想明白了。
至于真明白假明白,她也无从追究。
蒋佳月见念波提及含烟,脸色忽地又有些不好,也不知到底出了何事,只得道了谢,默然跟在后头。
一时无话。
再回到棠锦轩,念波唤了个叫玉莲的丫头进来,一行着人清扫,一行指点蒋佳月如何归置。
她一一用心记着。
陆长风有时也爱看些个杂书,看过后随手扔在小几上的,万万不能碰,更不能多手多脚地合上放在架子上,由它去便行。
茶壶里要随时温着茶水,不定他什么时候回来了就要喝。若陆长风特意说了上茶,那便是要重新沏了新茶来的意思。
博古架子上不能有一丝灰尘,务必纤尘不染。
上头有一方和田玉刻的章石,陆长风最爱拿在手上把玩,要放在显眼之处,但又不能太高,以免掉在地上摔坏,最好是放在第三层右边打开的锦盒里。
桌上除了茶具,不能有任何杂物。
被褥每日都要换了新洗过的被套,被芯则是三天换一次。
所有衣物从浣洗房拿回来,都要熨了以后再熏香。
香也是有讲究的,不能太淡,也不能太浓,其他人根据时节不同,衣物要穿的场合不同,总用不同的熏香,但陆长风只用一种。
念波引她去放置衣裳的隔间,里头果然是常在陆长风身上闻见的味儿。
是不同于世家贵族爱用的兰麝香,而是稍显冷清的楠木香味。
清冷冷地,和他人一般无二,显出一种深藏不露的奢贵来,偏又好闻地紧。
“既然四公子……四爷惯用此香的,为何屋子里却又染了别的熏香,岂不会串味儿吗?”
蒋佳月怕自己不懂日后又被陆长风刁难,待另一个丫头出去了,歪头看着熏香炉问道。
她还不大喜欢唤陆长风“四爷”。
念波难得露出笑来,与她道:“都是小群胡闹,说这屋子里太冷清,偏要如此。”
所以陆长风便允了?
难怪众人都对小群格外亲热。
蒋佳月隐约觉得,其实这并不是对小群的好,若果真为她着想,其实并不该放在江陵陆府。
否则她岂不同苏表姑娘一般尴尬?
只是小群的不同之处在于,她从不因此自视甚高,或是怕旁人瞧不起便不拿正眼看人,她甚至有意在回报陆家的恩情。
但年纪小,爱玩爱闹也是事实。
蒋佳月敛了心思,继续听念波与自己说话。
“爷着实恼了一阵子,后来去了京城也就浑忘了,也就由着小群胡闹,她便愈发地起了兴头,在屋子里又插了花摆了盆景,非要说好看。其实我倒不觉得屋子里有什么不妥。”
那是因为陆长风惯来是个霸道的性子罢?
蒋佳月心中暗道。
念波年纪大,又沉稳,自然不觉得什么,小群却是个爱热闹的,一见他肃着个脸,就把霸道当冷清了。
其实那人不过是个纸老虎,向来口不对心的。
蒋佳月撇了撇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