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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啼啼的莺声被庄子上几个媳妇子拉了出去。
至于她以后会如何,蒋佳月亦顾不上,虽说是因为自己才有这桩事,可若不是莺声平白无故地把气撒在她头上,便不会有这一遭,也算咎由自取。
她现在只顾得上爹爹蒋大郎的病情。
一来一去地,少说也过了有小半个时辰了,她得赶紧回去。
“四……陆四公子。”蒋佳月低着头,眼前便只看得见一双男子的皂角靴。
“我、小女是村中蒋家之人,因家父突发急症,药方中需有一味百年老参,因此特来求四公子帮忙,借一小片人参保命,需要多少银钱,蒋家日后定当偿还。”
方才这位四爷发落起人来干脆利落,气势沉稳魄人,声音里头怒气盈盛,这站了一圈的人都有些怕。
蒋佳月也有些怕,说完话仍旧低着头,却许久未听到回应。
久到她几乎都快喘不上气了。
不能再耽搁了!
她咬咬牙,又说出了一路上几经思量的说辞:“四公子若是觉得空口无凭,小女愿意去陆府为婢,直到偿清了银钱为止。”
说完不由悄悄地抬起头来,却正对上一双黑沉沉深幽幽的眸子。
陆长风在蒋佳月低头的一瞬,有片刻的惊讶,这惊讶在旁人眼里便是积蓄了怒气了。
哪里来的小娘子,张口便讨要人参这般贵重的物什,还说什么日后才能偿还。
正赶在这位爷的气头上,这不是睁着眼往枪尖上撞,找死么!
众人都等着看,李婆婆更是着急,想着小少爷若是不同意,她便舍了这张老脸去求。
只有远水隐约明白自家主子为何不出声。
这小娘子,可不就是那日他在河边瞧见的那位?虽只是匆匆看了个侧脸,可与那人却有三四分的相像,他怎么也不会认错。
更别提主子了。
怕是又得勾起往事来,只求可别闹的天翻地覆才好!
远水心中暗暗地想。
当年为着那位,爷便险些儿掀了瑞国公府,这些年好不容易淡了下去,哪儿又冒出这么个人来!
他觑着陆长风的脸色,却见他只是怔了一怔,良久见蒋佳月抬头,露出莹白如玉的一张小脸儿来,便又立时敛了去,沉着脸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远水担忧的事儿并未发生,他主子的声音很是平静,静到没有丝毫的起伏,仿佛一潭深水。
“你,去领她开库房。”陆长风指着远水吩咐道。
不仅蒋佳月一愣,所有人脑中都是同一个疑问:
就、就这般容易?
陆长风看着她眼中露出几分迷茫和惊讶,勾了勾唇角,不由暗自道:这可一点儿也不像了。
若是那个人,管你什么南海珍珠天山雪莲,只要她喜欢的你送的,一概收入囊中,便是一句谢谢也休想听的。
望着她还呆着的模样,陆长风突然很有些烦躁,心中念头一闪,沉着脸,不耐烦地道:“偿清了为止。”
果然么……
蒋佳月听了,立时明白过来,说不清此时的心情,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没来由的不甘心。
到底,还是走了这条路……
只是一个呼吸,她压下心里的念头,对着陆长风行礼道:“多谢陆四公子了。”
陆长风闻言,眉头又是一皱,薄唇抿的更紧了,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他这是做什么呢?
逼迫一个良家女子做他们陆家的奴婢?
刚想说不必了,扫了一圈儿站着的下人,又懒得再废话,长腿一迈转身便回了屋子。
虽不知为何这人又一言不发地走了,蒋佳月还是打叠起精神,对着远水道:“这位小哥,能否烦请您快些,我爹他……”
一行说,压抑了许久的焦急担忧便露了出来,眼里已经泛着泪光了。
远水擦了把汗,闻言说道:“蒋……你随我来吧!”
蒋佳月便跟在后头,回身望了李婆子一眼,长睫一眨,落下泪来。
“哎!”李婆子叹了一口气,扶着孙子李议的手也回走,“都是命啊!”
“奶,我……”我怎么有些糊涂呢?
李议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今儿也别睡了,去蒋家搭把手,人还得连夜送到江陵去,没个男人怎么行。去,把庄子上的马车套出来,让你老张叔帮忙赶车。”李婆子望着沉沉的夜色道,“还有,先别和你婶说月丫头去府里的事,都等你蒋叔安稳下来再说。”
“哎!”
李议听了,便点了点头,叫了张叔后便站在庄子门口,待蒋佳月从库房取了参来,两人一道往蒋家跑去。
“我奶让我去搭把手。”他摸了摸头说道。
蒋佳月在夜色中冲他露出个笑来,紧紧抱着怀中的锦盒。
那里头是他们一家的希望。
“小李哥,谢谢你,谢谢婆婆。”她不知该怎么说才能表达胸口涨到发疼的感激。
只能暗暗发誓,要竭尽所能报答。
两人脚下走的飞快,不大会儿功夫已经到了蒋家。
这边的动静不小,蒋家屋里院外已经围了一圈的左邻右舍,大黄狗声嘶力竭地吠着,到处俱是吵吵嚷嚷的声音。
“作孽啊,好好儿地大郎怎么又犯了病?”
“你还不知道,啧啧。还不是那张家……听说他家要退亲……”
“哎呦这可怎么说,也忒缺德了些。”
“可不是嘛!”
蒋佳月一路提着的心瞬间就落了下去,忍不住长出一口气。
还来得及……
她跑进屋子,抓着郎中喊道:“人参、人参有了!”
若香忍了这么久,见了女儿,终是一把扑过来,抱着她嚎啕大哭起来。
“大郎!大郎啊!”
这哭声嘶哑,不知是哭蒋大郎有了活路,还是哭他又一次将这个家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直哭在蒋佳月的心头,她便也跟着哭出声来,“娘,没事了,没事了。”
老郎中摇摇头,从锦盒中取过人参,啧啧有声:“真是可怜见的。”
便是他,此时也不忍心再说什么“就算到了江陵府,也是希望缥缈”的话了。
正要动手切参片,眼前却站着个十来岁的孩子,一双眼清凌凌地望着他,手上已经端了个小瓷碟儿举着。
老郎中想起自己刚进门时,蒋南秋还一脸惊惶地拉着娘亲衣角,短短半个时辰,竟似长大成人了一般。
他心一揪,摸了摸他的头,忍不住安慰道:“别怕,你爹不会有事的。”
郎中切了参片放在药中去熬的功夫,李议上前一步说道:
“婶儿,我听妹妹说还要送叔去城里,已经让人套了庄子上的马车过来,这会儿已经来了,咱们替叔收拾收拾吧!”
众人便一起上来,搭手的搭手,抬脚的抬脚,又目送蒋家人坐上马车,往那暗沉的夜色里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