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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北野盯着她,眼色渐冷,缓缓收回了手。
……不是她么?
这么虚荣的眼神,这么凌厉的语气,这么刻薄的声线,这么陌生的……神情。
虽说那家伙演戏是个高手,但是她看着他的时候,从来都是明亮坦然温暖的,这眼神……这眼神他不习惯。
只是这么一僵持的瞬间,轩辕晟已经掠到,钻入凤舆下。
战北野立即缩手,衣袖一垂挡住了手指,轩辕晟目光向他身上一掠,又看了看气急败坏从人群中挤出来的礼部今日派出去司迎各国来宾的官员,顿时了然,微微欠身道:“不想竟是瀚国陛下,敝国皇后遇危,竟蒙陛下亲自出手,敝国上下不胜惶恐感激。”
战北野浅浅回个礼,也没什么心情和这个温文儒雅但他看着不顺眼的摄政王罗嗦,随口道:“好说,好说,举手之劳。”
他又看了轿中女子一眼,看见的仍然是一双自矜傲气并愤怒的双眼,他神色微微一黯,让了开去。
让开就让开,战陛下还十分坏心的顺手抽走了支撑凤舆的长扇,将那歪七扭八的棍子一把塞还给那个目瞪口呆的太监,道:“好生拿着,少了一柄,就不是全套皇后仪驾了。”
他这突然一抽,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凤舆本就危险的半倾着,这下直接轰然砸下。
孟扶摇再次被摔上了轿顶,“咚”的一声脑袋撞上了轿壁,七荤八素中她肚子里大骂:“战北野我xx你个oo!”
眼看着今日特别倒霉的皇后凤舆,终究不能逃脱落地的命运,轩辕晟突然一伸手,吐气开声,五指瞬间如金刚所铸,牢牢扣入舆身,嘿然一声,凤舆竟被他生生顶住,缓缓抬起!
百姓们又是一阵惊呼加欢呼,这回声浪更加响亮——好歹那是本国摄政王,不曾堕了本国威风!
战北野回首,目光一闪,突然朗声笑道:“摄政王好武功,佩服!佩服!”
他伸手,重重拍轩辕晟肩膀:“改日有暇,须得向王爷请教一二!”
他一拍,轩辕晟身子一震,只觉肩井一股热力透下,瞬间真力便已被卸去大半,他本就不是天生神力,靠的是一口雄厚真力,如今被战北野在发力时这么瞅准时机一拍,手上已经一软,再要开口那定然真气全泄,然而战北野发话,他又不能不答,只好苦笑道:“不敢,不敢……”
“轰!”
倒霉的凤舆,倒霉的孟扶摇,在一波三折的颠倒起伏之后,终于还是在某人的坏心下,和大地做了亲密接触……
据说很久以后,史学家还把当年的轩辕政变的后果,归结于帝后大婚之日长街之上凤舆落地,认为不祥,那般国家喜庆,却至凤舆狼狈撞地,皇后鼻青脸肿,轩辕之乱,天命所使。
其实,只不过是某个人使性子而已……
不过在当时,当凤舆终于被赶来的侍卫合力抬起继续辘辘前行时,孟大王蹲在车内,对被压扁的元宝大人咬牙切齿道:“唯暴龙与老鼠为难养也……”
皇后仪仗自长街尽头消逝,本应再游两条街,拐过长安门再进钦圣门,因为这一变故,孟扶摇当即下了懿旨,要求更改行程,尽快到宫中完婚——她怕战陛下再出幺蛾子,轩辕晟则觉得今日之事确实有点不对味,大瀚这位新皇果然性子霸烈古怪,不要生事才好,现在轩辕国内暗潮汹涌,可不宜对外用兵,于是不仅同意了她的意见,更加上一条——原本应该先安排各国贵宾入殿观册封礼,现在改成先册封,再在承明殿设国宴招待来宾,国宴之后再入洞房。
礼部因为仪式的临时变动忙得四脚朝天,战北野却立马长街之上静静看着凤舆远去,心中淡淡疑惑未解——说到底,猜测孟扶摇是新皇后纯粹只是他和纪羽凭直觉的推断,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如今该如何是好?继续观礼?还是在昆京先打探下消息?
身侧,一个孩子举着糖葫芦从他马边过,欢笑着狠狠咬了一口,糖葫芦上好大一个牙印……
战北野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他立即抬手,看自己的手指。
咬痕深深,三颗门牙的印子清晰可见,中间那颗的印子,却略略淡些。
战北野蓦然大笑起来,笑声狂放响亮,在长街之上滚滚传开去。
他笑得突然,惊得周围人都侧目以视,那孩子震得一跳,手中糖葫芦掉落尘埃,顿时大哭。
战北野一甩手,扔下一个金锭,大笑道:“多谢多谢,给你买十年的糖葫芦吃!”
他扬鞭策马,黑袍一卷,带领着黑云一般的黑风骑长驱而去,任凭身后礼部司官追得跌跌爬爬,大呼:“陛下,取消观礼了,您得先去驿宫……”
战北野无意中确认某假牙人士,狂追向宫门的时候,缩短行程的孟扶摇已经在钦圣宫下了凤舆。
钦圣宫前点燃火盆,等着新皇后抱着金瓶越过,百官无声静候,仪仗过来,司礼监一声长喝齐齐跪迎,两个喜娘迎上凤舆,一个等着接孟扶摇手中的如意和苹果,一个等着搀“娇柔尊贵”的皇后娘娘下轿。
结果皇后娘娘自己把轿帘一掀,无视喜娘伸出的手,勇猛地、彪悍地、大踏步地、跨下轿子,顺手将一团东西塞给等如意苹果的喜娘,喜娘打开一看——半个果核,一堆碎玉片……
冷汗滴滴……
火盆燃得旺,一左一右依然有两名喜娘等候搀扶,孟扶摇随手接过金瓶夹在腋下,裙子一掀急匆匆大步跨过去,把站在一边的喜娘撞个趔趄。
冷汗大滴……
孟扶摇风急火燎向前奔,赶着去“结婚”——得抓紧时间咧,战疯子保不准马上就追过来了。
好在此刻摄政王完成奉迎礼,赶去安排各国来宾,大婚礼仪由礼部尚书主持,百官都在跪伏不敢抬头,除了几个主持仪式的太监和那几个喜娘,无人发现“皇后”彪悍如此……
此时战北野已到宫城城门,摄政王临时更改仪式的命令虽然以最快速度传到宫内,守宫门的侍卫却还没有接到消息,以为战北野是来观礼的,恭恭敬敬的让了进去。
皇宫之内不可跑马,战北野却理都不理,金丝长鞭一扬,骏马飞一般驰了出去,守门侍卫和迎上来的太监慌忙去追:“陛下,敝国正在进行封后大典,皇宫不可跑马……”
“朕这辈子就没用腿走过皇宫!谁家皇宫都一样!”战北野头也不回,彪悍狂奔。
侍卫冷汗滴滴……
此刻,钦圣宫前,长达一千二百阶的汉白玉长阶绵延直上,在日光下如同一座高达天庭的玉桥,意喻皇家尊贵,如登九霄。
作为尊贵的即将母仪天下的皇后,走这一段长长的路,充满荣光,应当慢慢陶醉雍容前行,按照礼仪,每步都需微微停顿。
结果,孟扶摇缩地千里,用半刻钟的时辰便完成了原本仪式中估算需要一个时辰的“登阶”。
战北野顺着礼部韶乐之声,奔至钦圣宫前。
孟扶摇正好跨完最后一阶,身影没入高高殿门。
战北野一抬头,便见百官昂首,齐齐望向殿门方向,而宫阙之巅,那个纤细的身影冉冉消失。
他蹭的一下便从马上跳下。
却有人突然唤住了他。
“陛下。”
皇后仪仗一直静静停在钦圣宫门外,一座香车内车帘一掀,现出俏丽的女子容颜。
战北野心急如焚,哪有空理她,虽然奇怪这人怎么一口就喊出来自己身份,却也不想理会,抬腿便要走。
“您若现在冲进去,便坏她大事。”
“嗯?”战北野终于回首,“她又多管什么闲事?”
女子自然是女装的暗魅,他注视战北野,半晌道:“大抵是和曾经助你一般的事体。”
战北野皱起浓眉,冷声道:“你是谁!”
“何须管我是谁,只须问问你自己,是否一定要用强?”暗魅回望宫阙之巅,眼神复杂,“美人芳心千变万化,尤其是她这种女子,你拦着阻着,只会令她愤怒懊恼,陛下,这话我本不想向你说,如今说了,你该听着才是。”
“不拦,看她做别人皇后?”战北野冷笑。
“不过虚名而已,金册金印,他人名字,皇家婚礼,连拜堂都没有,洞房都已找人代替,如果她不情愿,连洞房都可以不入。”
“那又如何?”战北野抱胸听着,眼光变幻神芒暗隐,半晌冷冷道:“朕告诉你,就算是假的,朕也不想看见她以夫妻之礼站在别人身侧!她——只应是朕的皇后!”
他一拂袖,再不理会暗魅,大步而去,暗魅注视他沉毅果决的身影,眼神里波光闪动,半晌轻轻往车身一靠,低低道:“去罢……别说你,有时我自己也想拦阻来着……”
孟扶摇站在香案前。
礼部尚书取过圣旨,照样宣读,按照惯例,这篇圣旨会从皇后出生开始赞扬起,一直赞扬到她嫁人,洋洋洒洒几千字的花团锦簇文章,再加上老家伙向来摇头晃脑一唱三叹的腔调,读上个把时辰也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