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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破就叫破,孟扶摇干脆不走了,维持着一腿在外一腿在内的姿势跨坐在墙上,双手抱胸,仰头感叹,“今儿个阳光真灿烂啊……”
天上落下几滴冷雨,冰飕飕的,一点雪片子悠悠的飘下来。
雪片子里孟扶摇陶醉的道,“温度真合适啊……”
将天气温度风景都统统赞美一遍之后,孟扶摇不急不忙的从墙上下来,坦然走过宗越门前。
她突然在门前停住,凑头过去嗅了嗅,道,“这药味可真难闻。”目光一转发现宗越依旧趺坐在地,透过一窗横斜的早梅看他,脸色有点微微苍白,而身侧桌上,有一只残汁未干的空盏,药味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看见孟扶摇看那药碗,宗越目光一缩,衣袖一挥,窗户啪的关上,险些撞上孟扶摇鼻子。
孟扶摇摸摸鼻子往回走,想着宗越是在配药呢,还是自己受了伤?这毒舌男神神秘秘的,还是离远点好。
进了自己屋,才梳洗干净,姚迅来敲门,搬了食盒来吃早饭,孟扶摇闹了半夜正好饿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风卷残云,吃完一抹嘴,才问,“这青米粥味道特别,是用上好香草泡的米吧?”
姚迅耸耸肩,“我也不知道,这粥是宗公子吩咐你回来给你吃的。”
“啊?”孟扶摇跳了起来,赶紧运气一周天,没发觉什么异常,却不放心宗越人品,坐在那里苦思冥想,突然道,“昨天你弄的那假冒的七叶草,后来给宗越了没有?”
“给了啊,”姚迅有点得意的道,“我倒是想老实的弄七叶草,谁知道七叶草太韧,哪那么容易捣碎,倒是你说的那草,一捣就烂,我给了宗越,他竟然没发现,哈哈,堂堂医圣,不过如此。”
孟扶摇没听完,已经奔了出去,姚迅疑惑的跟出去,便见孟扶摇蹲在一丛草前哀嚎。
“靠……这是阴阳草啊……我这眼睛怎么长的哇……”
孟扶摇趴在地上,撅着个屁股,眼睛瞪得有算盘珠子大,在地上吭哧吭哧挖啊挖。
一边挖一边不住在脸上摸——阴阳草的最大功效,就是颠倒阴阳,阳人夜间吃这草,可治虚亏之症,可是阴人白天吃了这草,会阳火上升,满脸冒痘痘,看起来很青春,但这痘痘如果不吃解药,会越来越大,不可收拾。
孟扶摇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现在只好趴在地上找解药——解药就是阴阳草的草籽,这东西极小,散落在地很难找,孟扶摇找了半天,份量还不够一次用药的。
唉声叹气的直起腰,孟扶摇咬牙切齿的用目光对宗越的屋子放飞刀,放了半天才想起宗越已经去给德王治病,根本看不见,只得悻悻的低头找,突然想起前几天路过一处废园子,那里阴阳草很多,找草籽应该容易些,赶紧拽着姚迅过去。
那处废园在王府西北角,老远的看过去,墙壁剥落,飞檐残缺,围墙却造得结实,挂着些年深日久的蜘蛛网,树木的枝桠越过围墙在风中瑟瑟颤抖,那枝干也是枯败的,在这冬日微寒的阴霾里,透着阴沉的死气。
孟扶摇和姚迅在园外果然找到了阴阳草,挖了半天好容易凑够了数量,正要走,姚迅突然狐疑的停住了脚步,道,“孟姑娘,你看这园子竟然住了人。”
孟扶摇回首,这才发现一处树枝上挂着件白色的衣服,大概是被风吹起挂上去的,不由怔了怔。
这富丽华贵的德王府,有这么一处颓败的所在已经很奇怪,这里居然有人住,就更引人诧异了。
孟扶摇上前几步,下意识的去推门,门是锁着的,门锁已经生锈,她想了想,转身就去爬墙。
姚迅想拉她,被她一脚给蹬了下去。
孟扶摇跳下墙,园子里的景象比外面看见的还破败,满地枯花,遍生野草,正对庭院的门半掩着,孟扶摇一步步的过去,四面很静,听得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她的目光突然落在了门环上,那不是一对普通门环,而是对小金铃,精巧细致,有着花纹华贵的雕刻,只是那刻缝里,此刻也塞满了泥垢,线条乌黑。
风吹过,金铃却不响,以至于四面安静如死,地面的枯叶相互摩擦着,发出蛇吐信般的咝咝声。
却有一声凄厉的高叫,突然惊破这一霎如死的寂静!
“长孙无极!你这血统不正,窃位谋权的阴鄙小人!”
叫声高亢,似是有人哧啦撕破了带血的布帛,再霍然扬手掷向天空,于是满天满地都是那充血的色彩,豁剌剌遮没人的全部视觉和知觉。
“豁拉!”一声,孟扶摇身侧的窗户窗纸突然破裂,里面闪电般伸出一双枯瘦乌黑的手,唰一声抓住了孟扶摇的左臂!
与此同时,刚才那破碎而尖利的女子声音更近的响起,“……你来了!你来了!我们同归于尽,同归于尽!哈哈哈哈……”
孟扶摇眼瞳一缩,看见掐住自己手臂的手,瘦得青筋毕露,尖利的指甲内满满泥垢草屑,手背上还有点褐色的斑痕,这双悍厉而又虚弱的手,其实连她的手臂都抓不稳,不住在风中瑟瑟颤抖,却拼命的将指甲往她肉里掐。
孟扶摇手指一弹,一缕劲风飞射,那鬼爪般的手霍然缩了回去,伴随着一声嘶哑的惊叫,撞在空寂的室内阵阵回响,声音未散,孟扶摇已经推门走了进去。
室内果然比她想象的还更破败,一看就是个疯子居住的房间,满地东倒西歪的用具,地面灰尘足有几寸厚,那女子着一身破烂得看不清颜色的衣服缩在墙角,满面乱发披散下来,身周散发着腥臭酸腐的气味。
孟扶摇眼光落在地上地铺一样的破床上,看见被褥稻草上深黄浅黄一块块斑痕,气味熏人,走近一看才发觉是排泄物的痕迹。
那女人惊惶的看着她,乱发间双眼疯狂迷乱,眼神里闪烁着青紫黯沉而又火花迸射的光,那眼光四处跳跃,溅到哪里哪里便似着了妖火。
“长孙无极……你这妖物……”
细若游丝的声音飘荡在寂静的空间里,鬼气森森而又满含恨意,一字字分金碎玉,从齿缝里磨了又磨,令人听了不禁相信,只要长孙无极在这里,这女人一定会扑过去把他撕成碎片,一口口吃下去。
孟扶摇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这个女人是谁?怎么会这般模样被禁锢在德王府的一个破院里?又怎么会和无极国最尊贵的太子结怨?而既然这是个危险人物,胡言乱语诋毁当朝太子,按说德王应该好好管束,可他为什么连看守的人都没派,放她在那自生自灭?
她下意识的向前一步,想看清这女子。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孟扶摇停住,眯眼望进那疯女瞪大的瞳仁,那里映出的人影身材颀长,白衣洁净,是宗越。
奇怪的是,宗越明明对着她轻咳示意,却不是看着她的背影,从疯女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的目光直直落入疯女的眼中。
孟扶摇的眼光,再次从疯女背后掠过,突然笑了笑,慢慢退了出去,出门前,她还小心的把门关好。
转过身来,宗越正平静的看着她,语气也很平静,出口的话却让孟扶摇的火气腾腾的冒起。
“纵然只是我的小厮,也该懂得基本的礼仪,比如,不要在别人家乱跑。”
孟扶摇目光立刻如刀子般亮了起来,磨了磨牙齿,自己觉得比那疯女还锋利些,才阴恻恻道:“纵然只是个自大的沙猪,也该知道,有些事很卑鄙下流,比如,跟在女人身后偷窥。”
宗越淡淡的看着她,“你是女人?哦,你是女人,抱歉,我总是想不起。”
他居然还弯弯腰表示歉意。
孟扶摇气得鼻子都快冒出烟来,半晌将胸一挺腰一收,一言不发的从宗越身边走了过去。
擦身而过时,她突然横肩一撞,宗越好像正在出神,不提防竟然被她撞得一歪。
孟扶摇立即回过脸来,嫣然一笑,她沐浴在阳光下的经过易容的脸容平常,一双眼睛却华彩闪烁,光芒慑人。
“哎呀,怎么一撞就倒了?你确定你是男人?抱歉,我一直以为你是男人,原来你不是。”
她弯弯腰,一个装模作样的道歉礼还没做完,便大笑着跑了开去,留下宗越若有所思,立于风中。
冬日的风沉稳凝重,风里有女子未曾散去的处子淡香,那香气似有若无,不仔细去闻再也闻不着,却令人只觉得心情愉悦。
半晌,宗越淡淡笑了,想起刚才她那坏心的一挺胸,阳光从她美妙的身段滑过,飞红溅绿的溅开去,溅进他的眼睛,竟然迷惑得他一时失神,让他这个从不让人靠身的人,竟被撞个趔趄。
宗越的笑,一分分如这冬日的花,不张扬却夺目的,亮了起来。
“其实,你确实很女人……”
夜幕降临,今夜微星淡月,东角巷尾一座酒楼的灯光远远照射过来,将孟扶摇的影子拉得长长镀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