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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下言大夫,我沿着千织离去的方向寻去,果然在不远处的一道月洞门后发现了这丫头。
她蹲在拱门右侧的墙背后,整个脑袋都埋进了双膝之间,纤弱的身躯有些轻晃,纱裙及地,落下一道起着皱褶的圆弧,一只黑色的蚂蚁正顺着那裙边儿慢慢地爬。
今日返回巢穴的路,格外的崎岖漫长呢。
我背着手站在其旁,顿了些许,也不见她抬头,可立于门口又着实的灌风生冷,于是,我便行至左侧的墙背后,一屁股坐了下去,毫不讲究。
盘坐了小会儿又觉不舒服,索性弓起一条腿,枕着手肘,侧头向旁望去。
有些事,到底是多说无益。
……
空荡的月洞门,透着苍郁的园景,沁着泥土的清香,千织在那边儿,我在这头。
无声的空气默流成河,淌着少女的缱绻心事。
不知疲惫的蚂蚁爬啊爬,已然跨过不少的阻碍,将那小脚踩上了我的裙边儿,又是一段的崎岖漫长。
千织揉了揉眼睛,鼻间狠狠地一吸,而后有些失力地靠在膝上,歪头对上我的视线,泛起一层薄薄的笑:“玫姐。”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顺手拂过脚边的嫩草,指尖满是清凉。
“你要和言哥好好的。”她说。
这话来得有些突然。
好似风,都停了一瞬。
“会的。”虽然不知她这是哪门子的有感而发,我仍是应下了,且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认真。
千织嗯着声,唇角又扬了几分,我却有些不忍心看了,便移了视线,嘴上耐不住地说:“都会好好的。”
没有回应,又是一片的安静。
过了小会儿。
“玫姐,搭把手呗。”她十分无奈地朝我开口,“脚麻了。”
起身将千织从地上捞起来,我方觉这丫头又轻了不少,抱起来都不费劲的。如今让她劳心费神的人已经离开,也该好好地补一补身子了。
只是不等我叨叨着让她多吃点肉,这人便先对我撒了娇。
想吃甜糕。
特别地想。
……
说来,我也有些时候没下过厨了。
挽起衣袖在小厨房里一阵儿的鼓捣,言大夫不知怎么就蹿了过来。他悄然地站在我身后,闲闲散散地说:“终于想起犒劳我了?”
这都什么话。
合着我给亲给抱给照顾,都是白送的不成?
“您啊,想多啦。”我稍仰头,摊着裹着一层粉面儿的手,敷衍地笑道,“这是给织儿做的。”
居然不是给他的。
言大夫垮着脸色啧了一声,倒也没再开口,就搁一边儿干看着。不过一大高个儿杵在门口,着实挡光,我便吆喝着赶人。
结果人还偏不走了。
被我推来推去,蹭过来就抱上了。
我顾忌着手上的白面儿,也没敢往他的衣衫上糊,只得勾着手肘去阻他,言大夫挑着眉梢也不躲,像是猜透了我不会用力一般。
精得不行。
“你别闹。”我无奈投降。
言悔自是知晓我这东西是做来安慰千织的,倒也适可而止,可松了手,却还是跟小孩子抢果子一般地,对我嘟囔:“我也要吃。”
吃你个大头鬼。
虽是这般想,可我哪能这么说,不然言大夫还得跟我闹。
背对此人,我一面做着鬼脸腹诽,一面嗯着声,承下他的要求。言大夫则盯着我的后颈,上前三两步,而后顿住,不作声响。
虽未触及分毫。
可在那气息的缭绕下,我却宛若被他搂在怀中一般,难耐得分了神。
他确是没闹了。
不过是变着法子地乱人心罢了。
我有些恼地扭过头去,打算威慑地瞪上一眼,不曾想,这人是设好了圈子等着我跳。
一片湿热落在唇角,贴着脸颊点点地轻嘬,好似羽毛挠在心上,痒得无法捕捉。我懵懵地睁着眼,眸中的威慑之意尚未汇聚,便被碎了个彻底。
“我先尝点儿甜头。”他舔着唇瓣,喉头滚动,脚下且退着步子,随即痞笑着转了身。
……
潮水来又去,言大夫撩了人便跑。
我咬着唇回头,平复些许后,对着面团便是狠狠地连捶。
看我不揍死你。
……
朱色的大木盒足足盛满了三层的甜糕,我正思忖着怎么分呢,华总管礼貌地扣着门,带来了柳夏的口信。
啧。
这府中有个四魂幡的人。
还真是便捷了。
我盖上木盒,问了问,原是柳夏找我有事,可具体何事非是要等我去了才说,听上去还挺急切的样子?
想来王后娘亲的疯症已好,而我这头仍是无所进展,柳夏莫不是因此寻我。净了手,我没想太多,吩咐着华管家将这食盒给千织送去,便闪了人。
……
小白脸坊主坐在自个儿小院的大榕树下,仍是一身的青碧。
说来,我还真没瞧过他穿过旁色的衣衫,莫不是对此有所偏执。几分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坐下,我翘着小脚道:“找我何事?”
面前那人见着我来,也不急着开口,只是脸上存着一丝的犹疑。
委实不像他素日里的作风。
难道真是出了什么要命的事儿?
几刹的静谧后,柳夏微攥着拳头叩上石桌,缓缓道:“我有个,不情之请。”
?
竟是对我有所求么,听上去似乎不像是为着王后娘亲的事儿。尚未了解前因后果,我便甚是庸俗地脱口而道:“可有报酬?”
后者哑然失笑。
显然是没料到,我居然是这么一个钻进钱眼儿里的人。
不过论钱的话,那倒是好办了。
他环着胸,后仰着回:“自然有。”
“那好说。”我漫不经心地叩着桌面,一下又一下,他的眼色也随着这个节奏晦暗不明,等到他饮下一口苦涩的茶水之后,方才告诉我。
那个不情之请,是为着他家夫人。
嗯。
犹记得他上次企图拯救我那三观时,是有提起过那么一句,一句——
爷是有家室的人。
……
原是真的。
可是他那金屋里藏着多少的娇人,我却是不知的,鬼知道是谁,竟能使得堂堂坊主,来请我帮忙。
于是我长长地昂了一声,支着头问:“你说的,是哪位夫人呀。”
不想这人凉凉地扫了我一眼,十分认真地回:“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就一位夫人。”
哎哟。
“就一位?”我只觉诧异,柳夏也惯是个假正经的人,一颗吊儿郎当的心,居然已经栽在某棵树下了么。
还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俗气得很。
却又不失真情。
反是这世道的最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