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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一日被素凌云一脚踹飞后,萧暮雨便晓得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毕竟君子动口,而他似乎极其惜字如金,能动手便不会动口。
这些日子他们二人日日住在珠玉院里,明面上是萧暮雨迷上了这里的两个姑娘,而实则却是为了素凌云养伤考虑。
素凌云本就不是个要人担心的,而这几日萧暮雨正忙着替将军府铸剑的事情,白日里也无暇顾及于他。他二人本该是不相干的,只是住在了同一个地方,私底下还是各干各的事情。
这一日,素凌云的伤好了些许,也不再是病恹恹的样子,他便去了桌边与萧暮雨一道吃起了晚饭,先前都是萧暮雨把粥端到他床边再看着他吃下去的,因上次在客栈的时候萧暮雨还记得他是不喜欢喝清粥的,不过养伤的时候总不能大快朵颐,于是他还是差了人煮了些粥,又配了两个小菜。而素凌云也必须是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才肯不情不愿地将那碗粥喝了。
喝了十多日的粥,素凌云觉得嘴里都能淡出鸟来了,是以他今日才肯笼着袖子下床,去桌边吃些重口的东西。
“这几日你都在忙铸剑的事?”素凌云夹了一筷子笋尖,装作不经意地问。
“嗯。”萧暮雨点点头,“不过说起来,我到现在还没有问过你,那日去将军府你是去偷什么了?”
素凌云默了默,低头啃着筷子。
萧暮雨见状,只笑了笑:“你放心,既然我那天都帮你了,现在也不会卖你的。”
素凌云抬头看了他一眼,依旧没有说话。
这样一来,两人的气氛倒是有些僵了,一个不接话另一个也不晓得该不该转移话题,一时间两人皆举筷准备夹菜来缓解尴尬。
“呀。”
不过两人的默契似乎在这几日长了不少,就连看中的肉也是同一块。两双筷子搅在一起僵持不下,片刻后素凌云首先败了阵,一甩筷子脸色便沉了。
萧暮雨看得出他在生气,却不晓得他在生什么气。他悠悠夹起了那块肉,又悠悠将肉夹到了素凌云的碗里,素凌云看着肉却也不动筷子,只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问道:“夏戟空要你铸什么剑?”
萧暮雨心说我就知道你还想纠缠在这件事情上,只怕我今天不说你就能将我缠死!他又吃了一棵小青菜,才搁下筷子,解释道:“实则也不是真要我凭空铸一把剑,不过是要将一把断剑重铸。”
“断剑?”素凌云想起那日在铸剑房中看到的断剑,的的确确是那么回事。
“不错,夏将军昔日出征南国,因没有称手的兵器便问友人借了一柄剑,答应人与剑都会完好无损地回来。不过南国一战亦有强劲对手,竟是生生折断了那柄剑,将军不能辜负友人之约,只得一边推脱友人要回剑的请求,一边寻找铸剑之人重铸。”
听到最后,素凌云的眼睛越瞪越大,最后那神情像是能够将人生吞活剥了。片刻之后他又松了口气,径自笑了起来。
当真是天意,他要去偷的便是萧暮雨口中的那柄断剑,而夏戟空也从未告诉过封不落剑断之事,封不落误以为他不愿意还剑,这才导致名剑山庄与骠骑将军府交了恶。
他笑了笑问萧暮雨:“先前那么多铸剑师都失败了,虽不乏欺世盗名之辈,然毕竟也有真才实学之人,如何就铸不了这柄剑了?”
“此剑出自名剑山庄,便也如名剑山庄的气节,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是剑断,便就断了,绝不会再苟且偷生下去。因而名剑山庄的剑只铸一次,除非融成铁水否则再难重铸。不过依江湖上那些铸剑师的手艺,若是将剑融成了水,他们也很难铸出一柄一模一样的剑来。”
“所以……”素凌云一手托着脸颊,一手在桌子上缓缓敲着,“你有办法?”
萧暮雨笑起来,那笑容中满是自信的意思:“不错。夏将军天生的剑骨,用来铸剑再合适不过。”
“你是说……要他殉剑!”
“那倒不是。不过要他一条手臂上的骨头,来融合断剑。”
那人说话时云淡风轻,就仿佛要的只是根竹子而非人骨。素凌云盯着他看了片刻,那人的眼睛并不深邃,却始终让人看不明白。
他移开了目光,淡淡问道:“他也是个半百的人了,失了那截骨头,还能活的下去吗?”
萧暮雨似乎是很惊讶一向冷面冷心的素凌云也会说出这种话,当下轻笑一声道:“天意素来弄人,这回也看上天如何待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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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剑要重铸,素凌云也不急在这一时,便安下心来养伤。
萧暮雨也空闲下来,说是在等天时地利,要挑一个好日子才能铸剑。他与素凌云说,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去街上玩玩。
这几日萧暮雨名义上仍是住在将军府的贵客,实则却是时时往素凌云那处跑,倒也不是担心他的伤,只是他觉得这个人与自己年纪相仿,虽然冷漠,但却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何况他也不缺钱,正巧是能够与自己一道耽于玩乐的。
诚然,萧暮雨是个吃喝玩乐的高手,苏州城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都晓得的一清二楚,是以素凌云跟着他一道四处玩的时候从来都不觉得无趣。何况二人都是出手大方的人,那些个一般人去不起的地方,他二人在里头花天酒地一点都不觉得羞愧。
素凌云本来不是这般闹腾的人,然而他现在为了长霄剑而接近萧暮雨,也只得压下心中的不乐意,陪着他东奔西走地玩耍。
不过……似乎如此也是不错的。
素凌云难得的目光温和,懒懒地倚在扶手椅子里,看着正在为台上戏子大声叫好的萧暮雨。
台上正演着一出新戏,讲的是一名书生在荒郊野外遇上了一只狐妖,狐妖与书生约定一月后再见面,不料却被一道士识破,书生得知后急忙寻求道士帮助,最后狐妖死的时候一颗内丹纯净明亮,分明是没有伤过人的。
末了书生悲恸大哭,为狐妖守了一辈子的墓。
故事老套得很,不过几个戏子倒是漂亮,尤其那个扮狐妖的,是一男子反串而成,一颦一笑间皆是风情万种,也难怪城里那么多富家子弟要捧他,的的确确是担得起的。
萧暮雨突然间回头,素凌云还来不及收回目光,与他的眼神堪堪撞上,一时间竟然红了红脸。
“不看戏看我?可是觉得我比戏好看?”
素凌云听着翻了个白眼,又恢复了往日冷傲的风采:“你好看个什么?戏文不过就是这般,书生懦弱,偏听偏信,我很不喜欢。”
萧暮雨悠闲地喝了口茶:“人的确奇怪,有时候旁的人一句言语,便能挑拨亲近之人的关系。”
“嗯。”素凌云沉默下去,戏中无能懦弱的书生让他想起了一件久远的往事,虽说过去了很多年,却依旧是他心头的一根刺。然他却并不后悔当初年少轻狂做下的决定,那个地方,那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他付尽一生。
“阿云似乎,感触很深?”萧暮雨见他眼中神色翻涌,想必是想到了些什么。
素凌云回过神来,冷冷斜了他一眼:“你喊我什么?”
“阿云呐。”对方笑眯眯地看着他,一脸“我们哥俩好我叫你什么都是对的”。
下一刻萧暮雨脸上的表情就崩不住了,一碗温热的茶水不出意料地泼在了他脸上,他甚至能感受到几片茶叶粘在了他脸颊上。周围的人皆叹为观止,一黄发垂髫的小孩儿问道:“爹爹,这是怎么了?”那位年轻的爹咬了颗葡萄心不在焉道:“约莫是小两口吵了架。”那小孩儿却耿直地指出了他爹爹的错误:“爹爹爹爹,他们都是大哥哥呢。”年轻的爹这才侧头看了素凌云和萧暮雨一眼,继而叹道:“多好的两个公子哥,如何就是断袖了呢。”
这话刚巧也被素凌云听到,他回头便是恶狠狠地一瞪眼。年轻的爹被他瞪地一愣,接着恍然大悟地拍着他儿子的脑袋道:“往后若你要成为断袖,也须得找像那位公子一般好看的。”
素凌云气得浑身发抖。他想起来之前曾经下过决心不再与萧暮雨这个登徒子有什么交集,若不是为了长霄剑自己也不至于三番五次被人认为是断袖。怎的就只许两个姑娘一同上街,不许两个男人走在一起了么!
这时候萧暮雨堪堪笑出了声:“人家夸你貌美,你还生气做什么?”
素凌云瞪了他一眼,恶狠狠道:“看戏!”
萧暮雨无声地笑笑,也不再多说什么激怒对方。他倒是觉得这样的素凌云比从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要有趣上许多。萧暮雨歪着头看他,依稀间还能看到他耳垂上尚未完全退去的红晕,他的五官比寻常男子要精致不少,说话声音也要软上些许,带了些奶音。萧暮雨移开了目光,心说自己可不是喜欢男人的。
不过……萧暮雨回忆了片刻,嘴角浮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笑意,他那只动手不动口的习惯,还真像是个炸了毛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