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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那条鱼闹了一下,冯梓和那青衫中年之间的气氛倒是缓和许多。
青衫中年到底是武将出身,心胸也不至于那么狭隘。而冯梓则是因为这几天憋了一口气,又明知只要没有指名道姓骂,方才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入罪。所以才敢对着青衫中年吐糟。
即便是他赘婿,官府也不可能因他刚才的话而处罚他。最多就是惩戒几句,而后给他小鞋穿。要不然那个官因为他方才的话将他定罪都是对号入座,承认是冯梓说的那样的官。现在的官还是很注重名声的。
大齐朝政治风气还算开放。只要没有辱及皇家,骂几声哪个官。官员也不可能真的用这个理由将人定罪。最多就是私下报复。而冯梓刚才说的难听,却没有指名道姓,更加是被人私下报复都担心。
话说出来,他肚里憋的气也出了不少,也便没有继续和对方呛声的打算。
青衫中年回想刚才的话,觉得冯梓说的虽偏激,但也有几分真实。
两人沉默一阵,他又主动与冯梓道:“冯小郎何时看出某是个当官的?”
冯梓点头,说:“上次见面时,柳郎君官威外放。小子若还猜不到就是傻的。”
“那你知道某是谁了?”
“柳郎君的官威甚重,当是福州少有的大员。”冯梓笑道。“而福州方圆百里姓柳之人能称的上是大员的只有一人。长乐经略使长吏,姓柳讳恒。”
他也是刚才听说这个青衫中年说自己姓柳,又从高进打听到的消息总结出来,才大致判断这柳郎君便是柳恒。
经略府长吏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官职。经略府实际上是专门用来经略少数民族地盘的衙门。大多由归义的少数民族头领担任经略使。经略使是正三品高官,在朝中只比正二品的宰相和从二品的各部主官低。为了监控这些个少数民族的头领,朝廷又会派出得力之人担任经略府的长吏。
这个长吏的品阶也很很高,从三品。只比经略使低一阶。而且经略府的长吏权力非常大。不仅自己掌握着一支服从朝廷的军队,更有权节制经略使的军队,可谓是位高权重。
青衫中年对他的话并未否认,他正是柳恒。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冯梓:“冯小郎明知某,却仍口出狂言,又是何故?莫非是觉得某不敢将你治罪?”
这话就差明说冯梓是故意用话引他注意了。
冯梓哈哈一笑,回道:“柳长吏勿怪,世上有一种叫吐糟之行为。程家有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柳长吏是官,程府也有官身,岂非同意类群。小子在柳长吏面前吐糟,便是在程府人面前吐糟聊以抒发心中郁闷。想来柳长吏不会因此怪罪。”
“如此说来,某是受了池鱼之祸!”
“小子何尝不是?程府身为官身,府中却经商。与白家竞争却在小子身上下刀。柳长吏当然不觉他们无耻!”
“官也要吃饭,只要本分经营,又有何不妥。”
冯梓哈哈大笑。良久他才止住笑说:“柳长吏果然不愧当官的。所谓官字两张嘴,一个可说正,一个可说反。一张嘴说商人重利无义,另外一张却说非官员本身经商属本分。便如世人皆曰入赘不孝。天子以孝治国,为何满朝文武却无人进言禁止入赘?若如此,小子也不会遭此耻辱!”
柳恒听他这话,虽觉得诡辩,却又不无道理,对此他无话可说,只得笑道:“依你之言,莫非是想参尔父一本?”
冯梓一拍大腿,说:“柳长吏若能如此,小子感恩不尽!如能命长寿县府命令小子入赘无效便最好不过。”
柳恒对他这话始料未及,哑笑道:“某还以为你对赘婿身份不以为耻呢。”
冯梓嗤笑道:“小子本不以为耻,然而你们却恨不能将‘耻辱’刺于我脸。小子虽不肖,却也是要脸的!”
柳恒愣了一下,这冯子瑕看着虽不羁,说的话却也不无道理。那程府抓着他赘婿身份作法,确是小人行径。世间入赘者众多,世人虽多有不屑,可何曾有人遭如此对待?
便是他听得坊间传闻,对冯梓此人也印象败坏,更不用说那些惯了人云亦云的长舌妇。
不过,他虽对冯梓有了新的认识,却也不想插手此事。他对这事一笑而过,问:“日间听闻冯小郎开了家粹宝阁。所售者皆是精奇之物,不知粹宝阁可能依时开张?”
冯梓也不再纠缠之前的话题,听得他这话,便笑道:“劳柳郎君动问。粹宝阁定当依时开张。”
“若能凑巧,说不得某也上门瞧瞧粹宝阁的宝贝!”
“若柳郎君光临,小店定蓬荜生辉!”
柳恒笑了笑,摇头道:“蓬荜生辉?冯小郎嘴巴倒是能说会道。”他顿了顿,又说。“听闻冯小郎善于做新吃食。福聚来的卤肉便是冯小郎的方子,那卤肉比寻常肉食多存放数天。不知冯小郎可有让其他吃食保存更长久的方子?”
冯梓一听马上意识到对方并非是随口一问。只看柳恒的身份,他虽只是长吏,然而长乐长公主女流之辈,又是当今皇帝的亲妹妹。柳恒当然是皇帝信任的人,对这个皇帝派来的长吏,长乐长公主当然比其他经略使对他这长吏更放任一些。
这定然也会让柳恒对整个经略府的事务更关心一些。如今他问冯梓让那个事务保质期更长一些的方子,冯梓首先便想到这柳恒是为了军粮。
如今的军粮如何,冯梓并未见过。但想来并不好,且应当也没方便的军粮。
他想了片刻,说道:“有是有。难不成柳郎君也要做生意?如果是想要卤肉的方子,柳郎君想福聚来开口,相比不难得到。”
柳恒先是听他有那样的方子,心里正是一振,却又听他说什么做生意,还让自己去谋夺福聚来的方子,他没好气道:“难不成某在冯小郎眼中便是如此不堪?某家中确也有买卖,然则均是公平交易。可没冯小郎口中盘剥百姓的做法。”
冯梓拱手笑了笑,说道:“是小子妄言!柳郎君勿怪!”
柳恒似笑非笑,道!“你小子可谓前倨后恭啊!”
冯梓哈哈笑着道:“所谓可一不可再!小子敢在柳郎君面前装疯卖傻一次,却不敢再有第二次。”
“你这便是在装疯卖傻!”柳恒不客气地说。“某知道便是福聚来要你的方子,一个方子也要用二十贯来买。若是你能拿出好的方子,某也不会让你吃亏。”
冯梓笑了,问道:“柳郎君需要何种方子?若是要求保质数十天的,小子还真没有。然而若只是十日八日的,小子都是有办法。”
听得他的话,柳恒猛然盯着他,道:“哦?十日八日也足矣!”
冯梓脑子急转,笑道:“确实足矣。体格强健的军士若能带上七八日的粮食,便可在整个江南东道灵活作战。”
柳恒双眼一眯。
冯梓看到他眼中冷光,心里一颤,面上去丝毫不露,只淡淡转回头继续看着水面!
“此时冯小郎为何不装疯卖傻了?”
冯梓提起钓竿,发现饵已经被偷吃光了。他一边上饵,一边道:“是啊。小子总提醒自己难得糊涂,却又总是自作聪明。对此,小子也极是烦恼!总担心自己乱说话被人弄死了。”他上好了饵,重新将钓甩到水中,笑眯眯地说道。“听闻柳长吏为将,赏罚分明。想来不会因为小子多嘴就杀人灭口才是。”
柳恒认真地说道:“某不要高帽子,只要方子。若方子可用,某定上表冯小郎你的功劳。”
冯梓一听,哑笑说:“柳长吏明知连福聚来从我手中拿方子都要二十贯。如今却想从我手中白拿?”
柳恒怒道:“朝廷岂会亏待有功之人?若是方子得用,功劳绝不少你的。届时朝廷封赏,难道还少得了你?莫非小子觉得某事那等贪墨他人功劳的人?”
冯梓摇头,笑着说:“小子若真的将方子交给柳长吏,还真怕功劳少了我。”
眼见柳恒要发怒,他又说:“非是怕柳长吏贪墨了小子的功劳。只是小子在想,司马迁因编史记成了太监,依然是流芳百世。而汉末蹇硕发明灭火水车以备灭火,却只因他是太监,被杀之后连他的灭火车也不许用。公主出嫁谓之尚,尚公主者需唯公主是从,他们称之驸马。而民间如此做,便是赘婿!两者不同之处,只是身份。可尚公主者是官,而小子是民。”
柳恒听他越说越没谱,不由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子只是想说,由此可见,身份很重要。小子一个赘婿,便有补天之功,朝中相公们也未必愿意看见,或者干脆来个视而不见。等待朝廷封赏不仅被动而且风险极大!小子还是只拿钱物,功劳随柳长吏给谁,自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