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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鼻的香气,柔软感,还有身体轻触时发出的那种细微的美妙的颤动。
这一切,本质上说,都是由杨眺的身体引起的。
女人的身体本身就贮存了各种香气,她们是世界上最大的香料库,而且这种香料库有一个可怕的特征:那就是永不重复。
邓一川想起了妻子章小萱身上的香味,虽然他恨章小萱,也不再是夫妻,但他仍然难以否认,章小萱的身体是香的,是永远充满着诱惑的。
紧跟着又是陈默。奇怪,怎么在这一刻,会想起陈默来呢?陈默还在北京住院,虽然北京那边传来的消息一次比一次好,但这只是对陈默健康的利好消息。而此刻,他竟然想到了陈默身上的香味。
仔细一想,他跟陈默真是没有啥身体上的接触,一次也没。记忆最深的,也就是他去陈原家,陈默洗完澡,穿着洁白的浴袍从浴室出来,跟他招呼都不打,就高傲地去自己卧室。
他的记忆中,除写满陈默对他的冷傲和不屑外,似乎真没写下其他。但此刻,他居然恍恍惚惚地记起了白色浴袍下里散发出的那种百合般的幽香了。
犹如深山野谷里飘出的那种芳香,带着雨后山野清新的味道,还带着百草的芬芳。
邓一川深吸了一口。
吸进去才明白,吸到的并不是记忆中的那香味,而是眼前杨眺身上实实在在的那味儿。
嗯,果然是杨眺的味。
邓一川此刻已经完全不讨厌杨眺了。其实人对人态度的变化,有时也就一瞬间的事。我们喜欢一个人,或是讨厌一个人,并不都由内心决定。内心是需要时间的,需要沉淀。更多时候,我们的意念会在瞬间改变我们内心已有的那些顽固想法。
比如此刻。
邓一川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抚在了黑色的浪花上。呃,真的是浪花。此刻杨眺铺散在他胸前还有腿上的那缕缕长发,已在他内心里幻化成一片黑色的浪涛,甚至还有波涛在汹涌。
人真是奇怪,有时候我们根本搞不清自己喜欢谁,或者恨谁。尤其异性。一个在心里被我们诅咒了无数遍,恨不得早死的女人,突然一刹那,又会以截然相反的态度留在我们心里。
有时被我们深深爱着,疼惜着的女人,瞬间又会因一个细小的变化,让我们生出此生最大的厌恶感。
谁能说得清楚呢。能说得清楚的,是我们深思熟虑过的。而生活大多时候,是来不及细思的,它以突兀的方式打开我们内心的另一扇门,让我们看到另一个陌生的自己。
也享受另一种陌生的体验。
她美吗?邓一川忽然问自己。当他的手抚在杨眺黑亮的秀发上时,他忽然问自己,这个女人美么,值得自己动心吗,哪怕就一秒,或者更短?
女人的美大致分两种,一种是天然地放在那里,不论你是谁,也不管你是男是女,面对那种美,你无法不赞叹,这种女人是美。比如梦露,比如缺了一条胳膊的维纳斯。还比如那些被我们疯狂追逐的影视明星。
还有一种女人,起初你可能觉得她一般般,既不属于天生丽质,也不具备诱人的风采。但是等你跟她接触多了,随着了解的深入,你会发现她身上那些轻易不被发现的可爱地方。比如一个投足,一声叹息,甚至一个抱怨,都含着解读不透的风情。跟前一种女人比起来,男人更多的喜欢后者。
套用一句俗话,也就是说,有些女人的美是天生的,与生俱来。有些则需要你去发现。
而发现的美,才是生活的真美。
杨眺显然不是上面两种的任何一种。
那她又属于哪种呢?
想了半天,邓一川忽然想到一个词,一个完全跟眼前景物不相衬的词,不,是两个。
一个叫同病相怜。一个叫惺惺相惜。
说白了,就一种意思。他跟杨眺其实是一类人。
天呀,邓一川被自己这种瞎想吓了一跳。来博物馆前,他是断然不可能将自己跟眼前这女人划入同类的,他那么恨她,厌恶她。就算到了博物馆,杨眺开始时对他的态度,让他打扫卫生时的那种尖刻那种女人的毒辣,当时给了他多少痛苦啊。怎么才短短的一个多月,竟然就变了这态度呢?
是王华伟!
邓一川承认,以前将杨眺划入到“讨厌”的范围,并不是来自杨眺这个女人自身有多可恶,而是来自王华伟。
如果杨眺不是杨睶的妹妹,不是王华伟小姨子。还如果杨眺跟王华伟,没那些传闻,或许,他看待杨眺的态度就会大不一样。
这点也是邓一川跟苏芩有过几次交流,明确了上面把他派到博物馆来的真实用意和目的后,开始尝试着做的一种新的努力。他得改变对馆里人的看法,不只是伊浅秋,也包括他的都是吉老夫子,当然也包括杨眺,还有跟她诡诡计计到现在也搞不清到底什么关系的司机彭帅。甚至还包括他不怎么待见的博物馆学研究所副所长宋希民几个。
要去利用一个人,或者说跟某人达成某种关系,去办某件事,就必须先了解这个人。
这是三十岁的邓一川在人生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后总结出的一个教训。
很多人看似很熟悉,好像对他无所不知,但关键时候,我们对他的判断却出现致命的错误。以至于我们那么信任的人,最后竟成了伤害我们最重的人。比如他的发小,深受过他帮助的贱人范伍健。
还有一些人,我们自以为了解不多,或者接触甚少,感觉也不怎么美好,甚至有几分反感,但在特定时候,却会给我们想不到的帮助。
说具体点,就是他曾经的岳丈章永森。
邓一川现在不想再这样了,至少要对接下来有可能合作的人,他得有个基本的了解,当然,最好能深入。
杨眺就是其中之一。
“想什么呢?”一声轻问打断了邓一川的遐思,邓一川听出是偎在他肩膀上的杨眺。于是笑了一下:“什么也没想。”
“我才不信,是讨厌我了吧?”杨眺抬起头,眼神迷离地看住邓一川。
“瞎说,干嘛讨厌你?”邓一川胡乱搪塞道。
“我能感觉出,女人是骗不了的,你后悔来电影院,后悔跟我看这场电影。”杨眺又说,她的样子有点一本正经。说话间她还伸手捋了下头发,她的脸蛋红扑扑的,尽管影院里光线很暗,邓一川还是捕捉到了那团红。
“别乱说,安心看电影吧。”邓一川害怕此时杨眺的目光,更害怕此刻她说话的这种软软的语气。
“看电影,你看了吗,你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电影上。”杨眺又说。
“那在什么地方?”邓一川害怕暧昧,但又无可避免地用暧昧的语气问了一句。
“在我身上。”杨眺竟然直接说。
邓一川蓦地一怔,下意识地就往座位这边坐了坐,拉开了点跟杨眺的距离。千万不能让她乱想啊,就算他此刻有点错乱,也决不表示他已经喜欢上这个女人。
不可能!
“一川你甭怕,我知道我是谁,我也绝没啥非分之想。我说这话的意思是,今晚你一直在后悔,我知道你讨厌我,甚至恨我,但我想不明白,我真的就那么令人憎恨吗?”
杨眺这样一问,邓一川竟然无言了。沉默半晌,言不由衷地说:“哪跟哪啊,看个电影有这么复杂?”
“你在逃避。”杨眺说。
“我没。”邓一川仍然硬撑着。
“邓秘书你甭骗我,我也不想逼着你承认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今晚我好开心。知道不,这辈子还从没有哪个男人陪我进过电影院,我珍惜这份感受。”
“啊?”邓一川被“从没”两个字骇住了。在他心里,杨眺肯定是经常步入这种场合,什么夜总会啊迪吧啊,对她更是轻车熟路,没想杨眺竟然用了“从没”两个字。
“不可能吧?”邓一川没敢问出声,但心里,却反复响着这个声音。目光不由地,又在杨眺脸上多走了几个来回。
杨眺似乎已从刚才那种半是迷醉半是飘离的梦幻中醒了过来,此时的她,倒显得比邓一川笃定。
“我知道,邓秘书你一定在想,我是在说谎。我也纳闷,今晚怎么对你这么着迷呢。也许我们都太孤单了吧,你说是不?”
“孤单?”邓一川又被杨眺这个词给懵住。今晚的杨眺,可是连着给他放炸弹。她怎么会孤单呢,她不是有老公不是有罩着她的王华伟吗?而且,邓一川相信,除了王华伟,杨眺身边还会有其他男人。
在他心里,杨眺绝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女人。
杨眺却冷冷地一笑,道:“看来邓秘书也是官僚主义者,不懂得草民的疾苦。”她用草民自嘲了一句,然后平山,径直道:“说吧,需要我帮什么忙,你不会平白无故陪我看电影的。”
“啊?”
“啊什么,从你给电影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邓秘书是有事要求着我了。不瞒邓秘书,最初我也是想过拒绝的,正如你对我的看法,我和邓秘书不是一路人。但我知道,邓秘书现在做的是一件大事,正事,这件事我杨眺绝对做不到,但我想做。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帮邓秘书这个忙。”
邓一川简直惊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他何止是看错看轻了杨眺,杨眺此话一出,等于他对这个人就是一无所知!
他太自以为是了,居然就……
没等他吃惊完,杨眺就说:“快点回答我啊,免得我又反悔。”
杨眺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玩笑也不会开到这程度。邓一川忽然有点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应对。
杨眺轻声一笑:“别拿我当傻子,你们当秘书的,太把自己当人精了,知道不,我最烦你们看别人那眼神,好像全世界就你们是清醒的,明睿的,别人都是行尸走肉。”
“没这么严重吧?”邓一川机械地应付一句,但又觉这句应付的那么没水平。转而换了另一种语气。
这个时候,他要再装傻,那就不是在试探杨眺,而是在污辱杨眺了。人家都把话说得这么明朗这么直白这么利落,他还有什么理由不直接?
于是他坐正身子,很像回事地说:“是的,我需要你。”
杨眺脸上神情动了动,看似有了种轻松,邓一川正要高兴,杨眺又说:“但我有条件!”
这话说得很重,声音也有点高,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对小情侣听到了,扭过目光来看他们。
邓一川压低声音问:“什么条件?”
“不可骗我,更不可拿我当工具。”
“这……”邓一川不敢在痛快地答应,这话份量有些重。
“邓秘书如果犯难,就当我没说,这电影也没必要再看下去了。”说着,杨眺真的起身,做离开状。
邓一川急了,一把拉住杨眺:“杨主任你先坐下。”
“别叫我主任,受不了,我也不是什么主任。”杨眺硬梗梗道。
“那,杨女士,不,杨眺同志,你请坐下行不?”
“我不是同志。”杨眺仍就端个脸,似乎对邓一川这种脱口而出的玩笑话不感兴趣。邓一川没招了,牙一咬心一横,道:“杨眺姐,这总行了吧,请你坐下。”
杨眺转过身来,似乎得到了胜利,脸上飞过一丝俏皮:“我比你大,早就该叫我姐。快叫,再叫我一声姐。”
邓一川没叫。杨眺佯装生气,逼问道:“叫不,不叫我真走了?”
邓一川还是头次看见杨眺跟他玩撒娇。以前章小萱也这样过,老是娇里娇气故意威胁他,但他真心不喜欢这样。可是今天,不知什么原因,邓一川却妥协了。
“姐——”他叫了一声。
杨眺身子一软,无力地倒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