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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陌还从未见过张弛这副模样,别说最近自己一直对他很好,就算当初自己打算把他丢给罗钊当人质,他的脸色也没这么难看过,今日这唱的是哪一出,那看向自己的眼神分明是含着很激烈的不满的,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似的。
“这人怎生如此无礼?”阿若抚了抚苏陌的背脊,冲她扬了扬下巴,“你还好吧?”
苏陌拱手道过谢,提醒道:“方才那位是皇上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
这意思是不要她为他出头的意思吗?
阿若突然觉得这个汉人虽然懦弱,但心地却是不错的,此刻她也不愿意跟皇帝心腹大臣有什么过节。
苏陌一进进奏院就看李骥兴奋地冲他跑过来道:“徐家小姐到了。大公子想把接风宴设在哪里?”
徐丹华?苏陌一听,汗毛立马竖了起来,也没心思理李骥,径直朝西厢奔去。
西厢外,比平素人要多,个个丫鬟都不是苏陌认识的,将大门围得水泄不通,这阵势,除了徐家那位还能有谁?
苏陌气息一下沉冷下来,“哪里来的奴才?好狗不挡道,给我滚开!”
苏陌对徐家人向来懒得拿风度。徐丹华身边的奴才这次都是精心挑选过的,比之前她身边那帮恶奴知情识趣得多,显然是接受过徐氏奸妃悉心教导的。
苏陌虽然不认得她们,她们却是认得苏陌的。
如今京中形势不明,虽然苏誉做了四品大员,苏陌的品阶似乎不高,但她却是在御前侍奉的,王妃曾经千叮嘱万过,不要跟这位起正面冲突,所以此刻听得苏陌一吼,众人尽皆退到一旁,还行了奴婢该行之礼。
苏陌扫了她们一眼,暗暗沉敛了脾气,踏进西厢,果然见徐丹华盛气凌人地站在她的院子里。
徐爱莲还在一旁好心情地品茶,晓月面色苍白地看着徐丹华,一言不发。
吴妈的脸色分外难看,也没说话。
徐丹华自然也听到苏陌进来了,饶有兴致地将苏陌打量了一翻,“表哥来得正好……”
苏陌冲她摆摆手,“这个称呼,我可担当不起。这里是湘南进奏院不假,但似乎这西厢并不是徐姑娘的住处,作为这里的主人,我很想听听,徐姑娘这样大张旗鼓带这么多人来我的院子,意欲何为啊?”
徐丹华眼神一冷,贝齿轻咬了一下下唇,立刻转出一份可怜劲儿来,这姿态十分诱人,甚至含了几分委屈,但苏陌却深知,这个人从小就习惯做这种柔若姿态,博取别人的怜香惜玉之心,也懒得理会,径直走到徐爱莲坐的地方,徐爱莲原本还想硬气一下撑撑场面,但在苏陌的强压下,她只得先行退避,将位置让了出来。
苏陌坐下,“晓月,你陪吴妈去休息,这么聒噪的地方不适合她调养。”
晓月没动,依然冷冷地看着徐丹华,吴妈眼眶一红,侧过头,“我去给爷换壶茶水。”眼泪从来不是在敌人面前掉的,即便柔弱如她们,她们也深知这一点。
徐丹华姿态做够了,才发现,今天面对的是苏陌,完全没必要浪费她那些小动作,施施然上前两步,看着苏陌道:“既然苏大人不愿意承我一句表哥,那奴家就妄自称呼你一声大公子。大公子回来得晚了一步,你的通房丫头,刚才还在这西厢之中跟一个陌生男子勾肩搭背卿卿我我,若不是奴家来得巧,恐怕已经做下苟且之事……”
苏陌心头一寒,隐隐明白方才张弛的态度是何种缘故了,心气得发抖,却不能在这种小贱人面前乱了方寸。此刻,她甚至不敢去看晓月的表情,深怕自己按耐不住将这个小贱人一刀给捅了。
“这事,原本不是我该过问的,奈何,苏家与徐家根脉相连,大公子的名誉也是苏家的名誉。奴家这次进京,乃是皇上特召,自然更注重娘家名誉一些。”
徐丹华说到此处颇有几分得意。皇上大选天下,独独她是特召,这不是已经足够说明她的分量了吗?
“哦,这么说,爷是不是应该跟你行礼才对?”苏陌嘴角冷意森森。
徐丹华嘴角也溢出一丝冷笑,“那倒不必。选妃乃是大事,奴家只是不想这等丑事影响了苏家和两位兄长的前程。”
“徐丹华,你不要欺人太甚!”晓月的怒火再度被燃起,徐丹华侮辱她也就罢了,此刻竟然还敢堂而皇之地威胁她家爷!
苏陌安抚住她,继续看着徐丹华道:“徐姑娘似乎某些事情没弄明白。晓月并非我的通房丫头,她乃是一清白的女儿身,而且此刻,她已经不是湘南王府的奴才,你有合资格以湘南王府的名誉为由,棒打鸳鸯?”
“大公子这是打算包庇她吗?她即便如今不在奴籍,清白却早已不在,这可不是奴家胡说,湘南王府人尽皆知!”
这是一个死结,也是苏陌一直担心的地方。湘南王府都知道晓月曾是她的通房丫头,这不是她能够一手掩盖的。
苏陌暗暗吸了凉气,面上却风水不动,“方才被你赶出去的那人,你可知他是谁?”
徐丹华狐疑了一下,听苏陌这意思,对方似乎自己得罪不起。
“那人是皇上身边十分倚重的人,出自太医世家,也是唯一一个被皇上准予为皇上诊脉的人!”
徐丹华脸白了一下,心念电转,突然落定在晓月身上,这下笑得愈发销魂,“如此,也不是奴家的错。晓月想以污秽之躯攀附权贵,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如今事情真相大白,那位公子要怪,应该怪晓月隐瞒事实,怪大公子你心怀不轨……”
晓月终于忍无可忍,随手抄起院子里昨日她捅鸟窝的竹竿就朝徐丹华抽过去。
苏陌手快,按住她的手,顺势抢过竹竿。
徐丹华虚惊一场,看着苏陌阻止人的表情,愈发得意,“奴家乃是皇上御召之人,吴晓月你若敢动我一根汗毛,必拉全家陪葬!”
苏陌什么都可以忍,独独忍不了别人拿她视如亲人的晓月母女为口非。
“啪”地一声,晓月没抽过去的竹竿,苏陌毫不留情地抽了过去。只不过在宫里被折腾得太过,她的力气显然不太够,竟然没把那小贱人给抽倒。
“苏陌!你好大胆子!”徐丹华终于暴躁了,她长这么大,从没挨过打。
晓月也吓了一跳,方才她是气急失了分寸,又加上张弛的事情,本就心灰意冷,急火攻心之下,还想着跟徐丹华同归于尽,死了拉她垫背也不亏。
如今看到苏陌这般,终于找回点理智,也抓住了苏陌的手。
苏陌抚抚她的手背,让她松开,这又看向徐丹华冷声道:“苏某官阶不高,不过忝为皇上御封的鉴花使,所有欲进宫之女子,都要过过本官的法眼。自然,代皇上□□一下那些不守妇道专门挑拨是非仗势凌人的人,也是本官的本分。”
话音未落,长竹竿又抽了过去。
这是这杆子也不知道晓月是拿来干嘛的,干嘛这么长这么重,苏陌使得相当吃力。
即便如此,徐丹华连同徐爱莲及一帮家奴还是被她扫得七零八落。
若是寻常,定然会有人来夺她手里“凶器”,可她撩下代皇上教训这话,谁还敢,除非想掉脑袋。
徐丹华满眼惶恐,“你胡说!皇上英明,怎么会让你来但鉴花使?”
苏陌冷笑一声,“皇上当然英明,所以才叫我当了这鉴花使。顺道给某人点提点,教导一下一个妇人该有的本分和规矩!”
苏陌挥长竹竿挥得气喘吁吁,门口突然多出两道人影,苏陌本来是想将徐丹华赶出门去,就这么一分神,脚下一歪,噗通摔了下去。
徐丹华早被她扫得跌了几次,惊吓得花容失色,又气又怒,她不太确定苏陌的话中有几分真假,看到身后的人,决定先哭了再说,于是她立刻哭得梨花带雨,“表哥,你看到了吧,是苏陌欺负我!”
苏誉脸上僵硬了好半晌,似乎一片狼藉的西厢一时让他有些难以消化。
吴巧玉小心翼翼地躲在苏誉身后,“爷,我表哥好像摔伤了。”
苏誉这才将视线落到苏陌身上,满腹的心思悠悠转转地化做一声叹息。
“丹华,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自己的院子去!”
徐丹华不甘心就此被苏陌白打一顿,期期艾艾地继续哭道:“表哥,他们一定是嫉妒我被皇上特召入宫,您看,我身上全是伤……”
苏誉的脸色一下变得黑沉沉的。特召,这一直是件隐秘的事情,绝对不是徐丹华能够这样拿来耀武扬威的利器。果然被宠坏的孩子是不知道这个中利害,单是特召这一条,就足够被有心人盯上,让她死了又死。
“出去!别让我说第三遍!”苏誉的眼中已经透出了寒意。
这位表哥向来温和,但发起怒来也绝对恐怖。徐丹华虽然自恃特召在身,虽然把苏誉这四品大员并不是太看在眼里,但她也不是一点人情世故不懂,如今她孤身入京,势必还要受苏誉照拂,等她真的入了宫,就换做苏家人来求她了。
想是这样想,面上却依然是那个柔弱的小表妹,她只拿了惊恐的眼睛向徐爱莲。徐爱莲冲她摇摇头,两人这才相互搀扶携手离去。
踏出门口时,顺道在心中咒骂了一声苏陌的八辈子祖宗。
晓月红着眼圈将苏陌扶起来,苏陌倒没摔伤,只是把自己的脚踝给扭了。
苏誉瞥了一眼,“上次的跌打扭伤药还有吧?”
晓月应了一声,立刻去取,吴巧玉命人重新整顿凌乱的庭院。苏誉则将苏陌的靴子脱下,先用药酒给她揉了揉。
苏陌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却没叫一声。
苏誉懒得看她,他就知道,他那日的话是白说了,这个兄长很多东西能够容忍,但独独容不下徐丹华这一家人。
他从来也不强求苏陌能够接纳那一家子,但权衡利弊,他希望至少这个兄长能有像容忍别人一样的气度。
苏誉既不骂她,也不鄙视她,苏陌反而有些不安心,最后她道:“徐丹华把晓月跟张弛的事情给搞砸了。”
如若不是这样,她今天或许会矜持一点待那个小贱人。
苏誉手下顿了一下,依然未抬头,拿了白绫将苏陌的脚包得像粽子一样。
一切完毕,苏誉才起身,只道:“晓月真是清白之身?”
苏陌点头。
苏誉的眼神这下沉了。湘南王府谁都知道晓月是替苏陌开解人事的通房丫头,这个通房丫头竟然是清白之身?
苏誉觉得自己坚定的信念再次受到了侮辱。
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我进宫一趟,这事,皇上那里必然已经知道了。”话锋一转,变得有些无力,“兄长,听我一句劝,今日徐丹华的地位不同往日。兄长曾经不是说,没什么比保命重要吗?大丈夫能屈能伸,还是应以大局为重。”
苏誉说完这话就走了,没挨骂的苏陌有点皮痒,当晚一直没能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