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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头头卢警官与方束私下有些交情,不介意满足他情理之中的要求。
卢警官眼神示意属下小浩照方束说的做,小浩领命,麻利地上前捏住尸袋拉链,刚拉开一厘米,就被方束喝止。
他的声音犹如鬼魂在耳边低吟,“我来。”
方束迈了两步便蹲下身,一只膝盖屈起,另一只跪在沙石上,尖锐的沙石无情,透过薄薄的布料抵得他的皮肤生痛,他却毫不在意。
他的手一寸寸挪向尸袋,指尖几次蜷缩,直至完全麻木,他怅然收回,换了另一只手去拉那条死亡的拉链。
慢慢地往下,一张被江水泡胀的脸庞倒映在他的眸底。
女尸有着和她一样的长发,因为浸了水,看不出发色和卷度,况且他有段时间不见她,无从得知她是否早就换了新发型。
她有他见过最完美的天鹅颈,曾经,他多么沉迷于抚摸她颈肩时的触感,丝滑柔嫩,跟她满是尖刺的性格完全相反,总是令他难以自持。
而这具女尸依然看不出脖子粗细,他唯一能确认的是,女尸胸前没有佩戴J字项链,这是不是说明……
他停止猜测,继续往那只手上注力,艰难把拉链拉得更低。
他轻扯尸袋,暴露出女尸的左手,亦没有看到熟悉的信物,这下足以说明她不是林乙柒了吧?
那个瞬间,他松了一小口气。
强撑着他全身力气的那只膝盖,终于承载不住他的重量,两条腿在裤腿的掩饰下无能的颤抖,他顺势往后一倒,坐在了肮脏的沙地上。
唐炜和另两人正欲上前扶起他,却被他抬手阻止。
他缓解少许,自己爬了起来,旋即扭头问卢警官:“她身上有随身物品吗?”
卢警官意图探究他此时的心理活动,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脸,话却是对别人说、
“有……小浩,去把东西拿来。”
小浩很快取了三个自封袋回来,递到方束面前说:“田金华的受害人通常都会被先劫后杀,所以她身上没剩下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一副耳机和一张公交卡,无法辨认身份。”
小浩入行三年,已经处理过许多凶杀案,说话秉持着公事公办的风格,殊不知某些字眼,和他平淡无奇的语气,总能在受害者家属心里掀起狂澜。
方束亦不能免俗,尤其是听到那句‘先劫后杀’,就不自觉地想起自己亲手为她戴上的那条手链,或许……就成了害死她的元凶!
想到这一层,他的心脏就止不住地抽痛,他捂着胸口,手掌掩盖的地方还有她前些日子留下的疤痕,这一定不是真的,他绝不相信林乙柒会死!
卢警官观察到他越来越痛苦的表情,跟被人刺了一刀无异,他忍不住开口试探:“方总,这是不是……”
方束像一头被雷惊醒的沉睡狮子,怒不可遏地朝他吼叫:“不是!她不是我要找的人!她没那么容易倒下!我怎么可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方束抗拒别人对她生死的任意一种揣测,因此开始口不择言。
卢警官闻言脸色都变了,唐炜连忙上去打圆场。
“不好意思,卢警官,给你添麻烦了!你们继续工作,我们就先走了!”唐炜凑到方束耳边小声说,“方少,此地不宜久留!我会安排兄弟们协助警方调查,尽快把田金华抓拿归案,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方束斜睨着他,不置可否。
思忖过后,他才在三个手下的簇拥下离开了案发现场。
卢警官和小浩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小浩是个楞头青,言语间多有对方束的不屑,“卢sir,那位方总什么来头啊?排场很大的样子。”
卢警官嗤笑一声,复道:“你要是有他的成就,排场只会比他更大。他什么来头?就是能帮我们捉到田金华的来头。”
***
阴冷的出租屋里,座机电话正在客厅催命。
林乙柒仍在床上沉睡,昨夜吃下了安眠药物,还没到醒来的时候。
她还在做梦,在梦里,听到有个男人在唤她:“柒柒,过来!”
他的声音温润如初春刚融化的雪,从树丫上剥离,滴在她的心上,又暖又透亮。
“爸爸!”
她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小奶音?不禁疑惑到,爸爸?这个男人是我爸爸?
她在梦里循着声音起步,四周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雪白,可她的脚步却像有自主意识一样在前进,很快,白雾拨开,进入眼帘的是一间狭小的画室。
一个身着深蓝色毛衣的男人背对她坐在画板前,左手拿着颜料盘,右手挥舞着画笔,没有回头,继续对她说:“过来让爸爸瞧瞧,你今天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就差给你上色了……”
男人说话带着回音,听起来像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带着丝丝慎人的凉意。
她一步一步地向前移动着,走到男人的侧后方,已经可以看见画板上的内容。
那是一块被鲜血染红的画板,中间画有一个面朝下趴着的男人,他好似倒在了血泊之中,而那男人的身旁,站着一个婴孩正抬头与她对视,而那两个眼眶里,竟是一片漆黑!!
“啊!”
林乙柒从梦中惊醒,猛然坐起身,轻薄的睡衣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
她胡乱抓着床头的台灯按钮,重见光明之后,她的神智才清醒一些。
又做噩梦了吗?
她抚着自己胸口,连日来的噩梦已经让她眼眶下方出现隐隐的黑眼圈,她只能靠着安眠药入睡,但安眠药对噩梦好像不起作用。
定神之后,她仿佛听见客厅的电话在响。她急忙穿上一件毛衣开衫,快步走出卧室。
她的手机至今仍未开机,知道家里电话的只有王舒芹和林熙华的主治医生,但愿不会传来坏消息……
“喂?”
“小柒!你终于接电话了!”
“院长,你在哭吗?出什么事了?”
“毁了,一切都毁了!孤儿院……被推了!”
“什么?!”
林乙柒目光惊恐,无力地跌坐在单人沙发上,她难以相信,院长口中的每句事实。
王舒芹说,昨晚深夜2点,孤儿院闯进一群工人来,他们还开着一辆挖土机。
挖土机破门而入,开进了院子就轰隆隆地开始作业。
那群工人说,他们只是按照开发商的要求办事,非要立即把一群小孩和老师连夜赶出孤儿院,不接受任何协商。
昨晚还下着雨,王舒芹和孩子们就像逃难似的,收拾了重要的物品就被驱逐到门外,他们眼睁睁看着院里的一草一木坍塌,就好比在剜他们的心一样残忍。
她和王舒芹均不解,这块地不是归了岳言吗?岳言又怎么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呢?
她必须知道答案,她要当面跟岳言对峙!
她不过是躲着他,他就不惜用这样的方法逼她现身吗?
那他……和方束又有何区别?
那她,真的是看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