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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屋里更黑暗的看不见东西,却没人点个灯,照个亮。
在黑暗中,几个如泥塑木雕般的人影静静的坐着,屋里死一般的寂静,气氛沉闷的让人紧张。
这是漠江支干,堤干子河边上的一个偏角上的小乡村。村里仅有二十多户人家,还不到百十口人。村里没什么地,村人多靠打鱼为生,日子过得很清苦。
村里的人家大都爱惜灯油,不大舍得的点灯。一般都是趁天没黑时就吃饭,然后收拾干净自己身上,早早的上床睡觉。要干活,就赶早,白天做完活,晚上早早关门闭户。所以村里的人家,一般都是在天未亮的时候下地干活,直至夕阳西斜收工回家。
这时天已经黑透了,因是月尾,没有月亮,就连星星也没几颗,还给云层遮住了。
村里的夜空渐渐安静下来,有那刚刚亮起的微弱灯光投到陈旧的窗框上,只一会儿又熄灭了。渐渐地,再没一扇窗户再闪现过那昏黄的灯光,一时天地间更显得安静的可怕。
突然间,又好似理所应当的,一扇窗户上投射出柔和的、又明亮的有些刺眼的光亮来。
灯光缓慢的移动着,从偏房转到堂屋里,立时将几个泥塑般的人像惊动了。
“干娘,我来。”史三离的最近,他站起身来接过油灯。
“娘,你怎么还没歇着啊。”刘嗣超立时起身扶住他老娘,柔声问道。
“我怕你们饿,想给你们做点饭压压。先前你们光顾着喝酒了,还是吃点饭,要不半夜里饿了更受罪。”
“我去,你坐着。”
刘嗣超立时便应声,要去厨房做饭,旁边的人拦住他。
“兄弟,别忙了。天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一个瘦长的汉子拦住刘嗣超,说:“你们谁还坐的。”
一听他这话,几人立时都说要走,先还坐着的也都站起了身。
“不坐了,回了。”
“不吃了,大哥,我先回了,你和婶早些歇了吧。”
几个人纷纷站起身,往外走去。
刘嗣超把他们送到院门口,瘦长的汉子拉了刘嗣超凑近了他,低声说道:“兄弟,你好好盘算盘算。干不干的,我也不狠你,你自己想好。只是,你也看到了,这日子没法过,我们也都是被逼的才干上的。”
汉子停顿一下,看看刘嗣超的脸色,继续说道:“你要想好了,明天上午就去下角弯找我。”
刘嗣超轻轻的点下头,没说什么。
安静的村子,一下子被这几个人惊醒了。有的窗户上很快映上了光亮,有的紧闭的屋门被人打开,有的院里传来女人的声音。但是很快,这些声音又渐渐沉寂,光亮也很快被熄灭。村子里又是一片寂静,在浓重的夜里,安静的让人心慌。
看着眼前的景物,刘嗣超感觉很茫然,他很不习惯。这样安静的地方,这样黑暗的村庄,让他感觉很不踏实。在军营,这时候正是热闹的时候。军士们吃过了饭,不轮值的大多聚在一处白话,轮值的都去披挂整齐了巡夜。营区里整夜都有人走动,四周都有火把或风灯照明,让人感觉踏实、安心。习惯了那里的生活,一下子身处这样的乡村,刘嗣超非常不习惯,常常会强烈的、迫切的想要回去,回到他熟悉的军营去。可是……
刘嗣超在自家院门口呆呆的站着,直到村里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一丝亮光时,才提着沉重的双腿回到屋里。
天没亮,夜空中满是点点星辰,夜的味道还是那样的浓重。
扬柴就带着柳惠站在后院子一块平整的空地上,边上的屋檐下还摆放着一溜的刀枪剑戟,和一大一小两对石锁。大的石锁上标注着百斤的字样,这样两个就是两百斤,这得有多大的力才举得动啊。
柳惠看着一身挺直的外祖父,心里暗暗的升起一股敬畏的感觉。
“身体的柔韧是一方面,但是没有力气,挥出去的拳头就根棉花一般,是打不倒敌人的。你是女孩子,力气要练,内气更要练。你可以通过内气增强你拳头的威力,看着。”
“站桩。提气,沉气。气入胸腹,往下走,沉入丹田,稳住。再缓缓自丹田出来上行,到腹部,再到胸口,再轻轻吐出来。呼——”。
柳惠蹲着高马桩子,照着扬柴的引导学着做。
她好似觉得真有一股气在身体里行走着,清气进入胸腹,浊气自体内吐出。只是那股气总也到达不了外祖父说的,沉入什么丹田之中,总是到小腹后,再也下不去了,最后上行被吐出。
扬柴看着柳惠,觉得这孩子真有天份,自己没有过多的讲解,她就能领会其意。
“行了,再练几息就歇了。我来给你娘说,让你在这儿住几天,好好学学再回去。”
柳惠没有立即答应,只是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在星光下,扬柴看见柳惠的脸色,不由笑了。
这孩子,还是怕她娘的,不是个不知分寸,任性的孩子。只要怕父母,就不会是个管教不好的。她既然想学,不如想个法子把二娘留下来,娘仨个都留下了,就不怕二娘发现了。
扬柴一挥手,说:“行了,别的都先不管,你赶紧着给我练站桩。记得,那拳头要平,打出去要有力。知道不,记住了,别老要我说。下次要做不好,我会用竹条抽的。”
柳惠没敢回嘴,听话的站马桩,一下一下的左右出拳头,练拳劲。
吃早饭时,扬柴瞟眼给自己盛汤的四闺女,眨巴两下眼睛,想着该怎么和她说留下的话。
说实在的,扬柴根本就不会与儿女说话,一般要让他们做什么时,都是他以命令的口吻吩咐,从不会去想怎么说和软的话。
这会儿为了个小丫头片子,尽然要让他说出挽留的话来,他总觉得怎么都开不了口似的。
柳娘子为父亲和二个兄弟添好汤,站在一旁,对着父亲说道:“爹,今天我带着孩子上街买完东西就回了,出来三、两天了,家里丢不下。”
扬柴一愣,想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总说不出来。
扬永已经开口了,他说:“家里不是有人看着嘛,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在家住些日子,好好陪陪娘跟你嫂子。你没看见,惠儿和妮妮在一起玩的多好,佳佳都笑的多些么。”
柳娘子笑了,说:“可不是,妮妮也喜欢和她一起玩呢,两个丫头可亲昵了。只是家里就留了杜大婶和牛三家的,我心里总是不大放心,想早点回去。”
扬柴这时总算是找着话头了,他接口说道:“这有什么不放心的。那杜家的,是我给你选的人,怎么,你还不放心你老子了。你们虽然是单过的,可是那柳家就在哪跟前,还怕他们给你打招呼,替你看着啊。”
扬柴有些生气,不知道气的是谁,总之说话时的语气有些冲。
“你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娘家,对父母又没尽到孝心,对姊妹兄弟又没尽心帮顾。怎么,你哥让你在家住几天,你还敢顶嘴。”
柳娘子立时吓得缩着肩膀,低着头,不敢回嘴。原本就有些黑的脸,因为惊吓更黑红的黯沉。
扬永也吓住了,不明白好好的父亲怎么一下子发这么大的脾气,好似没有说什么、做什么出阁的事吧。
他悄悄地看父亲,见他拧着眉头,烦躁地放下汤碗,坐在哪儿生闷气。
扬永转转眼珠子,嘴边浮起一丝笑来。
他夹了块鱼放在父亲的饭碗里,说:“爹,我们铺子里进了批北边的药材,都是好东西。我昨天回来时带了点儿,要不让四妹去打点儿酒,泡点儿药酒。”
扬柴抬起眼皮,看看这个大儿子,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浊气。
“怎么,我没酒喝,还要你拿了东西回来,我才能有喝的。哼!”
扬永不作声了,也扎下了头。
扬帆看着哥姐都挨了训,不由翘起了嘴角。端起汤碗遮住脸,躲着偷偷笑。
扬柴一眼瞟到他那样子,不由一拍桌子,喝道:“干什么呢,快点儿喝,吃完了饭赶紧给我滚去练水去。一个大人了,还不如个孩子,你说说你能做的好什么事。”
扬帆愣愣,痞着脸笑,说:“爹,现在还早呢,水还凉着,我要不喝点热汤,我怕待会抽腿肚子。”
扬柴一下说不出话来,他瞪眼扬帆,又扫眼缩着脖子的大儿子和四闺女,气的脑门疼。
“女婿去了书院这么些日子了,你不想着给他送点儿东西去啊,也不去看看他差什么。你是怎么担这个家的,一点都不知事,是不是想让别人说我没教好啊。还有,惠儿正跟着老江学游水呢,等她全学会了再回去。孩子能多学样本事在身,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的上,学着没坏处。”
柳娘子立即连连点头,连反对的心思都不敢有。
扬永眼含疑惑地瞟眼父亲,在心里偷偷一笑。原来,这才是父亲本意啊!
扬帆一吃完饭就拉了柳惠跑了,不敢在家多呆一会儿,生怕父亲又看什么不顺眼,把气发到他身上。
这两天他突然有了个发现,只要是他带着柳惠,父亲一般就不会过问他的去向。
昨天江鸭子就说了今日只教半天,让他和柳惠单独练一下午,这样下午他可以早点收手,去个地方。
柳娘子不敢再反对柳惠学游泳的事,只是私下里告诉她,让她紧紧跟着江鸭子,不可到水深的地方去。在水里时,一定要注意安全,不可贪玩远离扬帆和江鸭子。
柳惠没告诉担心的母亲,自己已经学会了游水。她只是想有由头跟着扬帆去到外面,而不是守在家里呆呆坐着,或是说些七大姑、八大姨的闲话。
中午江鸭子与扬帆和柳惠吃罢饭,就拍拍屁股走了,留下扬帆和柳惠,自己在哪儿练着。
扬帆气闷的看着柳惠仰躺在水面上,悠闲自得的在自己身边游来游去的,不由气闷自己身体块头太大,过于厚实,总是浮不起来。
他一拍水,自水里站起身来,大声冲柳惠吼道:“丫头,今天就到这儿吧。今天这太阳不大,水怪冷得,总这样泡着,我的关节都开始疼了。早点儿起来,我还有事呢,快点快点。”
柳惠站直了身子,看着扬帆,不说话。
被柳惠那干净的眼睛看着,扬帆有些心虚起来,他甩甩手,干笑笑,说:“水真的是太冷了,你不觉得啊。我也真是有事,有事,真有事。”
柳惠不看他了,起了身,走到小屋里换下湿衣服,坐在火堆边烤火等扬帆。
扬帆从小屋里出来时,穿着干净的长袍,脚上还穿着双墨色的靴子。
其实扬帆生得较白净,个头也不小,在几个兄弟姊妹中是样貌生得最好的一个。也许是老幺,所以最得父母的疼爱,生活上没受过什么委屈。加上扬柴的关系,在踏入社会后,也过得还算如意,还没有体味过生活的艰难。
当扬帆一脸春风得意的站在柳惠的面前时,柳惠都有些发呆的看着他。
扬帆没带柳惠回家,他先是给柳惠买了一大包的吃食,还讨好的给她买了个风车。
当柳惠跟着扬帆走进一间遮掩严实的屋子时,她才知道,扬帆为什么那么大方了。
柳惠略有些惊异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如同在看电视一般。眼睛里一下涌出泪来,她真希望画面被关掉,而自己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可是……
扬帆随手一指边上的一处椅子,让柳惠坐哪儿等他,冲着房梁嚷了一嗓子。
“小五子,给大小姐上碗好茶。”就把那一大包吃的东西丢给了柳惠,自己便急不可待的冲入了人群。
柳惠听话的坐到椅上,打开纸包,拿了小油炸酥饺喂到嘴里。
这时一个矮个、瘦弱的男人给柳惠端了杯茶,放在她身边茶几上,讨好地冲她一笑。
柳惠也冲他回以一笑,那人好似受惊一般,向柳惠张大了笑容,连连点着头,退了下去。
扬帆玩的不记得时间,柳惠在一边等的无聊,催了几次,扬帆听耳不闻。
柳惠无奈,只得安静的跟在扬帆的身边。只盼着他能发发善心,能早些想起回家的事。
“四,四,四。”
桌子边围着的人几乎一起喊着,引得柳惠也朝那边看去。
最后剩下的豆子,是三颗,而不是四颗。扬帆又输了。
柳惠趁机拉了扬帆的衣袖,说:“舅,舅,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要不回去迟了,外公会问的。”
扬帆有些气闷,虽然不想走,但也怕回去的迟了,被父亲发觉,到时就是柳惠不说,自己也逃不掉。
“哎,二爷。还没翻本呢,怎么就走了。”一个高大的粗壮男人拦住扬帆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