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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圣旨传到锦州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十二了。
熊廷弼坐镇锦州镇,所有的军事训练方针几乎完全照搬李沐的思路,随着锦州镇军事改革的进行,军队的战斗力也有了巨大的提高。
对于各种军队各级军官的改革以后再说,对于军队的要求,李沐提出了一个非常奇怪而且代价很高的要求,所有的锦州军官兵,无论品级,职位,籍贯,必须要识字读书,就算是文盲了半辈子,也要从头开始学起。
在这个年代,不仅士兵大部分都是文盲,就连不少身有品级的军官,都大部分不识字,军队的战斗力,完全取决于粮食,金钱,女人等直接利益的诱惑,官兵不知为何而战,不知道战争的意义,不理解战争的残酷。
这样的军队,有的时候对自己人比对敌人还可怕,辽西将门和关宁军数次杀良冒功就可以看出来,用利益捆绑的军队,没有原则,没有底线,和敌人相比,有的时候危害更有甚之。
锦州镇每年都会有两次军事理论考试,考试所得成绩和军事技能测试的成绩将会作为升迁的唯一标准。
连续三次考试没有及格者,就会被彻底扫地出门。
有了文化基础的锦州军士兵,令行禁止,步调一致,意志坚定,已经渐渐有了近代军队的雏形。
熊廷弼接到圣旨之后,并没有大张旗鼓的直接向全军宣布,锦州镇现有员额三万三千余人,北云兵有员额五千余人,加上划归锦州镇下辖的在广宁之战中损失惨重,尚在恢复元气,只有五千余员额的广宁卫,全镇不过四万三千余人。
这些兵力,几乎要对抗整个满州政权的压力,就算是满洲连遭数次大败,据李沐的估算,现在的建奴,尚有精锐的满族骑兵大约七八万人,另有改编,投诚,强行征发的汉军将近十万。
建奴的经济形态,很大程度上还依旧处于半奴隶社会的低级形态,生产效率极低,以自己的经济实力根本不足以供养如此庞大的军队,所以,南下劫掠大明,几乎是建奴政权赖以维持的唯一方法。
每一次劫掠,就像是赌博一般,只要连续几年毫无所获,建奴政权的经济体系就会彻底崩溃。但是如果不维持强大的军队,在面对大明帝国的时候,又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这就是以小博大,必须付出的代价。
大明部署在辽东的军队,光宁远,大宁,广宁中卫,左屯卫,大凌河堡就有将近二十万关宁军,这些军队装备精良,饷银丰厚,不比建奴差到哪去。另外蓟门和山海关还有四万多驻军,更不要说这些军队还依据着大明举倾国之力构造的宁锦防线和蓟门长城。所以,战争的胜败,从来就不是精良的武备,坚固的堡垒和数量庞大的军队就一定能解决的问题。
圣旨已下,兵,肯定是要出的,赴山东平叛,要多少兵,要怎么打,说到底,现在锦州镇两眼一抹黑。山东不是锦州的辖境,平时根本也不会收集山东各地的情报,贸然出兵,很有可能被占了地利优势的敌人绕得团团转。
“成儿,现在冬季已过,辽东冰消雪融,我们前线压力不小,到底抽出多少员额去山东,我真是很为难。”在锦州经略府内,熊廷弼和熊成父子两个正在对着圣旨小声的交谈着。
“爹,山东那个地方,说什么香教香教的,我看就是白莲教那帮反贼罢了,您年轻的时候,打白莲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乌合之众尔,抽个几千人马,把它平了就是。”熊成现在是北云兵的统领,手里五千精锐几乎无敌于天下,现在飘的都要没边了。
北云兵历经一年,终于开始换装最新的带有膛线和瞄具的天启二式步枪,要不是由于新枪造价高昂,一年只能造一千支,熊成敢说,给他三万支新枪,他真敢去打沈阳。
“军国大事,岂能胡闹。”熊廷弼非常不满的冷哼一声,熊成立刻缩了缩脑袋不敢说话了。老熊看了看熊成那似乎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无奈的道:“就是剿过白莲,我才怕去打这个仗,说那些人是反贼,其实都不过是可怜人啊。白莲教的精锐叛军不过就那几千人,无论走到哪里,就把老百姓的房子一把火烧了,把家产拿出来平分,逼着你不得不跟着他们走,加上老百姓本身生活就苦,这才不得已上了战场。”
“爹,那这么说,咱们专打那些精锐反贼就是。”熊成道。
“废话,这些反贼裹挟百姓,混迹其中,多者达数十万人,我上哪把那几千人拎出来给你杀?你都是统领了,手上五千多精锐,能不能用点脑子!”熊廷弼恨铁不成钢的训斥儿子道,而后抬头看了看那卷放在供桌上的,明黄色的圣旨,摇了摇头,又缓缓的说:“剿灭反贼,真正的反贼能抓到数百就算不错了,其他的都散落回各地,再图机会,徐鸿儒不是第一个,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每次平叛,老百姓死伤数万都是轻的,上一次嘉靖爷还在世的时候,平山东之乱,山东布政使关于死了多少人,都没敢说!一句死者以十万计就把几十万活生生的人命一笔带过了!”
“爹,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他们造反不管啊。”熊成小心的说道。
“成儿,你知道,为什么我在战场上这么多年,却甘心听云琪的调遣,尽心尽力的帮他守住这份家业吗?”熊廷弼没有接着熊成的话说,而是忽然提起了李沐。
“孩儿不知。”熊成嘴上说着不知道,心里却在暗暗的腹诽道,当时您老人家在大牢里朝不保夕,要不是云琪救你,现在估计都不知道会怎么样喽。
熊廷弼看熊成那表情,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说道:“李云琪这个小子,确实和常人不一样,他是武臣,却又不是纯粹的武臣,武臣从来只管刀兵,不管对错,而他,则兼而有之。”
“这话,不只是他,我都听了好多遍了,您说过,秦良玉将军说过,杨涟杨大人也说过。我倒不觉得他有什么不一样的。”熊成奇怪的说。
“他说得对,山东的问题,甚至大明的问题,都不是兵家可以解决的。”熊廷弼像是对熊成说,又像是对自己说,良久之后,才对熊成说道:“现在看来,锦州镇的兵员最多只能抽调出五千,你那北云兵还是先不要动了,锦州城至少要有两万兵守城,否则丢了锦州,可就了不得了。”
“那怎么办,我们上哪调兵去?难道现征吗?”熊成想了想,不置可否的说道。
“调朝鲜的驻军吧。”熊廷弼说道:“朝鲜汉城和江原驻军一万,完全没有必要,现在朝鲜情势稳定,南人党式微,世子翊卫司已经解散,留那么多驻军有些大材小用了。汉城留两千兵驻扎,让忠武营留下就行,剩下的各营和江原的驻军加上锦州抽五千,一万三,足够了。”
“朝廷要父亲亲自去山东?”熊成也没有意见,因为现在明显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只是对熊廷弼卸下防务跑去山东平叛的事情有些奇怪。
“东江总兵毛文龙毛军门会代我节制一下诸军事务,但那只是名义上的,反正大事小事现在就只能交给你了。”熊廷弼说道:“你也不用担心,建奴那边现在乱得跟锅粥一样,暂时顾不得南下,这段时间,诸军该干什么干什么,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孩儿醒得。”
“唉,要是关宁军可用,现在何尝不是平定建奴的好机会,奈何天不佑我大明,像李沐这样的奇才,却被远调江南平倭,自从三大征后,倭寇都绝迹了快三十年了,朝廷还真是,有趣的很。”熊廷弼气哼哼的道。
“爹,慎言啊,现在我们自己不打紧,还是要为云琪守住锦州军这最后的希望啊。”熊成赶紧提醒熊廷弼道。
“唉,山河破碎,党争不息,我大明前路,又在哪里呢。”熊督师怅惘一叹,不觉有些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