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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湛的额头有些细密的汗,子莫拿过一旁的绢帕,摁在那人的额角鬓旁。这人似乎在做着什么梦,嗯嗯呀呀的,可又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子莫叹了口气,看了看一边正在专注于观察他举动的国师大人,锁虎关内的守将军医也全都伺候在旁,战战兢兢跪在地上。
这锁虎关偏僻之地,万年太平,没想到皇帝陛下会犹如天降般被国师大人和兰陵殿下护送到此处养伤。
不是说陛下已然被斛律光将军迎回了雁门关吗?!
这锁虎关的守将大人不禁用衣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陛下一直不醒,而国师大人脸色亦如其名,像是阎罗催命。身边的军医抖得与筛子一般,汗水湿透了衣裳,国师一旦问他皇帝陛下何时会醒,就犹如遭了雷劈,抽得一阵阵的,到了不堪重负之时,还把手掐在了旁边守将大人的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哎,全混了!这是他的腿啊,胡乱拧巴什么?!
等着等着,守军府里里的上上下下都给跪下了,怕是皇帝再不醒,就该有人要人头落地了!荒僻之地,已然是动用了此处最好的人力物力了,真是急煞人了。
“王大夫。。。。。。”阎罗老者面上冒着黑气,杀气腾腾的质问声顿了半拍就让那军医半跪着一下爬到了躺有高湛的床榻边。
颤抖着将手指摁到了高湛的手腕上,六神无主的郎中接连换了几次位置才搭到了高湛的脉搏。
“诶?这。。。。。。这陛下的脉搏竟然越来越弱了!”大夫皱着眉头大叫出声,说完,便直直瘫坐在了床榻边的地上。
完了。。。。。。心里默念着,这本该太医院的那些御医挑的担子为何会凭空落到了他这个小郎中身上?!面露绝望,王大夫似乎已然看到了皇帝驾崩之后他一家老小被株连九族的下场。
“胡说八道什么!陛下正值春秋鼎盛,若是在此处有个好歹,你们这些人。。。。。。”阎罗老者愤然甩袖逼近,阴风阵阵,杀意沸腾。席卷过这殿堂,让四下之人缩了缩脑袋顿有脑袋不保的危机。
子莫伸出手指探了探高湛的鼻息,果不其然只有进气没了出来的。而高湛的脸色也比刚才红了不少,似乎打着嗝,后仰着脖颈全身抽动着。
“陛下?!”阎罗老者眼见着高湛真是不好,一把提起那干瘦郎中的衣领,吼道,“竟然是庸医!延误陛下病情给我乖乖受死!”那斗大的拳头一下朝着王大夫的面门打去,场下不少人已然死死捂上了眼睛。这一重击,大概王大夫真该身首异处了。
“住手!你让他们都下去!”
王大夫大约是觉得自己已然死了一回了,那掌风吹得他发丝冲天魂飞魄散。
拳头抵着他的鼻尖却停顿了下来,王大夫的鼻梁骨泛起一阵酸疼。还好,似乎还有命。。。。。。王大夫睁开了一只眼睛,那犹如天人的兰陵殿下果真是救星,也只有他能在此刻让国师大人没将他就地去了性命!
国师被子莫扣住了脉门,不经意间松开了那只抓着王大夫的手,啪嗒一声,干瘦的小老头就这样落回到了地上,屁股尿流爬着离了那阎罗王远了一些。
“呵,我看你巴不得陛下死吧!还想清退周遭之人少了耳目好下手?高长恭,有我在你可别想着这出了!”阎罗老者冷笑道。
“如今和我较劲有何用?该是你方才一直把陛下头朝下抗在肩上让他气道之内堵了淤血!不想他死便听我的!”
气道之内堵了淤血?
阎罗眯了眯阴鸷的布满皱纹的眼睛一脸纳闷。可他不相信这兰陵王,于是掌间内力不减,掣肘着与子莫角力。
子莫与这顽固不化的阎罗掰着手腕,见他当真是冥顽不灵根本不听他的解释,便索性用内力震开了阎罗几步,一甩手背对着国师朝着高湛走去。
“你!”阎罗上前一步探手朝着子莫的肩膀抓去,却发现那人已然弯腰突然俯下了身子。
吓。。。。。。
周遭不觉是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阎罗老者还想擒住这兰陵王却没想这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与皇帝高湛双唇相贴,他覆在皇帝身上居然一手还往陛下的胸口探去。。。。。。!
阎罗纵然一早知道二人的越举,可还是面门青筋直跳。他竟然低估了这高长恭的不要脸!连带着皇帝陛下都被亵渎在了众人面前!
“滚!统统给我滚出去!”阎罗转身一挥衣袖,朝着下跪的人咆哮着,将受惊过度的众人轰了出去。
国师手下捡条性命,这般白日做梦般的好事如何有让人不领情的道理?!
众人真是连滚带爬逃得飞少走石,守将大人的手扒着殿门就要把门打开,那身后的国师却突然用更为狠戾的声音说道:“今日之事有谁敢往外散播半句,老夫我断然不会嫌这锁虎关的山高路远,亲自前来将那长舌之人的剐躁长舌拔去!”
“是是是!国师万福!我们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将军大人只甫一抬头那不远处的风景便落入眼帘,顿时炸红了耳根,臊得头都点到了地上。眼前又有这阎罗王杀气腾腾,当真是如有泰山压顶!再也不敢起身。
“滚!”
国师一声吼,当下所有人还真是滚着出去的。如一阵烟散去,当即只剩下三人。
阎罗再转头还是看到高长恭继续厚颜无耻亵渎龙体,真是七窍生烟,大踏步走上台阶就想将这人从皇帝陛下身上撕了下来。
“呕!”
国师还未走到身边,子莫猛地抬起头转过身子便将口中吸出的污物吐在了床边的地上。深色淤血中夹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差点溅了阎罗一身,那国师跳着脚退开了几步,再看看那抹了一把嘴角的高长恭,一脸惊恐。
“你干了什么高长恭!”阎罗老者正要上前兴师问罪,却见床榻上的皇帝陛下重重吐出了两口气来。
“陛下?!”阎罗焦急看向高湛,发现那嘴边溢出鲜血来的高湛却是精神了一些,脸孔没有方才那样憋红,胸膛上下起伏,气息平复。
“还好,我这也算是歪打正着,拿些水来吧国师大人。”子莫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狼藉的唇畔嘴角,使了个眼色说道。
“什么?你叫何人给你拿水?”国师大人轻易不出山,若不是这次皇帝陛下执意要亲自前来关外,陈蔚然又是宫中禁军首领无暇抽身才不得不求了他这个师父大人出山护驾。他给别人端茶送水?呵,阎罗面露惊诧地笑笑,这高长恭当真是恃宠而骄无法无天了!
“自然是国师大人了,您瞧着除了你我二人和皇帝陛下这周遭还有旁人?莫非您想让陛下亲自动手不可?”子莫挑眉笑笑,满是戏弄之意。口中皆是腥味,还有些酸不溜定的怪味道,若不是为了杀杀这阎罗的威风,他还真不想为了这一杯水的事儿与他在这里磨着嘴皮。
喉头发着怪味,也不知道高湛吃了什么东西如此恶心人!
“放肆高长恭!你别以为与皇帝陛下关系匪浅就颐指气使起来,我阎罗老者念着陛下当初的恩情才勉为其难担国师一职,你可是还有通敌之罪证捏在我的掌心!老夫能让此刻安然立于此处已经是格外开恩!”
国师自然不肯这般被折了面子,重重怒道。
“诶?国师大人想自个儿来喂陛下?长恭真是感激涕零!”子莫倏然起身,摆了摆衣袖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什么?!”国师大人一脸莫名。
“自然是取了清水与我方才一样给陛下口中灌入水后帮他洗洗食道了,陛下方才呕了好几口,这才能气息顺畅了。。。。。。”子莫摊手无奈说道。
吓!
这声抽气自然是国师大人发出来的。他一脸匪夷地看看那高长恭,又慢慢挪了视线往床榻上的高湛看去。。。。。。
“无耻!”国师大人破口大骂,真不知道这高长恭的赞誉之名何处而来,便是如个泼皮无赖!
“如何无耻?莫非国师大人知晓如何救活陛下却方才故意袖手旁观?”子莫反问道。
“你。。。。。。你如此不要脸皮,方才举动可知是坏了陛下的名节,让高家皇室贻笑大方!”
“国师大人,长恭自认所作所为都是问心无愧无需要躲躲藏藏,施救于陛下乃是形势所迫。可你倒是心虚得很,便是浊眼看人人自浊,这样把守将大人一家老小和郎中下人都赶了出去可知道倒是坐实了那些人心中的遐想,毁陛下名节的其实是国师大人啊!”
“这。。。。。。”阎罗老者一时间语塞。转念一想倒是隐隐有些后悔。
再看看那人,高长恭正一本正经长身玉立等他过去。
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国师的轻功果然了得,一杯盛满茶水的杯盏已经放在了子莫的手掌心,国师顺手还把茶壶都拿了过来,一并塞到子莫手中,点点头道:“此事非殿下您亲力亲为不可,老夫便退下了。”阎罗老者脚底抹油,在子莫的忍俊不禁中逃之夭夭。
“哼,殿下的所作所为都在老夫的掌握之中,可别行差就错!”余音袅袅,似是从天外传来。这阎罗老者当真有趣,这么一挑衅就飞上屋顶了。看来这人性子阴冷倒是出乎意料地耿直,有趣!
一逗弄这老头,子莫心情出奇大好,捧腹大笑,一笑,又满口怪味,还是喝了口水赶紧漱漱。舒畅了些了看看那高湛,那人嘴边粘着血渍狼狈不堪。端着茶盏不得不又坐在了榻子旁,高湛平稳呼吸着似是没了大碍,可嘴上唇旁还都是污秽之物。
子莫用手指沾着清水轻轻帮他擦着,弄干净了倒是顺眼了些,看这人没醒,子莫顺道捏了捏那人的脸,揪着那人有些变形的脸颊埋怨道:“看不出你这恶棍倒还真能收买人心,连阎罗老者这样的出世高手都对你俯首称臣忠心耿耿,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
在高湛脸上轻轻拧了一把,子莫仰头喝水含在口中,低头又向那人口中灌去。
清流缓淌,两人脸孔对着脸孔,鼻尖碰着鼻尖。气息融汇于一处,让子莫觉得微痒而缓缓睁开了眼。
这么近地看这人,他闭着眼睛戾气缓和了不少。
原来高湛的睫毛很长,大约是平日里眼神太过阴冷狠辣,自然就无心让人留意到这些了。
呵,果然还是睡着的模样比较讨人喜欢。
无端地脑海中飘来这么一句话,子莫愣了愣,离得那张脸远了些。
正了神色后拉回了走神的思绪抬手开始缓缓在高湛腹间胸膛运气按压帮他舒畅着七经八络。闲暇时候与郭太医聊聊病理药经倒是好处颇多,郭太医灌输他以传统的中医药理,而他,时不时和郭太医提些千年之后的物理治疗外科诊治的手段,说得东拉西扯,却让郭太医甚是感了兴趣,还常常要他摆弄着给看看。
次数多了,居然还学惯古今融汇中外了。
他倒不是良医,可对于不敢在皇帝身上动一根毫毛的郎中来说,子莫便是要胆子大得多了。
灌入的水只在高湛的口腔停留片刻便被子莫推了出来。
高湛被他扶起后躺在了他的怀里,别过了那人的脸想把含在自己口中的水再次灌入那人的口中洗漱,可没想高湛的唇先他一步含住了他的。
高湛的身子倾覆了过来,将无防备的子莫结结实实压得倒头而去。
口中的水尽数被渡了过去,连着唇舌都被肆虐填满。
突然,那人缓缓抬头离开了他的唇,含笑温言道:“差点忘了我现在定是满嘴腥臭,又该让你厌了。”
子莫直直看着此人的脸,竟有些百感交集。若是真再也见不到了,他是该哭还是该满心欢喜?
“我听到你在叫我,叫我高湛,一遍遍地,都听到了。。。。。。”
这人该是嚣张无理蛮横霸道,可此刻却温软地犹如收了满身的盔甲和荆棘。
他笑得眼角含泪,将额头轻轻点在了子莫的额上。
那滴倏然滑落的眼泪,竟不知道是谁人流的。。。。。。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