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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得很匆忙,看来傍晚之时宇文邕得到的军情还真是十万火急。
周国皇帝这一路都该是骑马行军的,所以这载着子莫的马车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找来的,又小又旧,车轱辘飞快转着,坐在马车里的人东倒西歪,踉踉跄跄,犹如这轮子都要脱了轴。
又是上下一个颠簸,子莫不禁尴尬看看身旁的宇文邕,这人很是得体得揽着他的肩膀,让他半靠在他怀里。这车子狭小,还膈应骨头,宇文邕陛下不辞辛劳如同为他当了靠垫,共乘一车还能掩饰子莫的身份,一举两得,子莫虽觉得这浑身不自在,可也着实不能让这周国陛下的一番好意打了水漂。于是僵着身子尽量不往那边的人怀里靠去,然而事与愿违,子莫越是如此,这破马车便处处与他作对,他的身子不住偏向于那周国皇帝的胸前,连带着头都差点撞在了宇文邕的额角上。
很是芬芳清香的味道,在宇文邕的鼻子旁幽幽飘荡。
马车的窗帘子随着颠簸的路程晃荡着,扬起了帘角,车外是一片暗夜之下的沙漠,意外地是月光出奇地好。就在子莫不经意抬头看向马车外的时候,银盘一般,完完整整地照耀着这一片苍凉雄浑的沙漠。
月亮似乎是有什么魔力,让子莫看到这片天宇和广袤便转移了注意力,趴在窗上看着外面,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的窘迫尴尬也不知不觉消散。
“看什么?”宇文邕也好奇地靠过来张望,一下子便又将子莫环在了胸前。
“嗯?月亮。这北漠的朗月和中原看到的不一样。”约莫是外面的风吹得子莫神清气爽,沿路的风景都是绵延的沙丘高低起伏,然后簇拥着那片朗月星辰,格外让人放松下来。前路漫漫,这宇文邕的行军方向该是一路朝着东北方向而去。观月不假,看着天上的星斗辨别方向的本事,子莫也是顺便而为之。
如若不是朝着东南方而去,那么宇文邕如今赶往的定也不是齐国的要塞了。子莫心中松了口气,觉得能让周军多在北漠逗留些时日,那么齐国能争取到的时间便会宽裕些。他已经从那流沙的劫难之中缓过了一口气,让他再养精蓄锐一番,一定要想方设法联络到同在这片沙漠的齐国同僚,让他们尽快通知北塞的军防。
还有邺城之中的那个冤孽。。。。。。
子莫一想到高湛定是掰着手指在等他回去,便没来由叹了口气。但愿那些同来北漠的兵士可不能一旦找不到他了便飞鸽传书去告诉那个冤孽自己遇险了,如今大敌当前,这皇帝再不稳住自乱了阵脚,甚至发了狂般出关来找他,这可就是要了命了!
“好好的,怎么唉声叹气起来?”宇文邕说是赏月,其实却是在赏美人。那人的一颦一笑如何能逃过他的法眼?而且子莫此刻的叹气皱眉都有种说不出的情韵,似乎苦恼,又带着柔情。
“啊?嗯。。。。。。我这么一失踪,家中的老小该是担心了。”子莫想到了翠娘,郑儿,没了他的音信不知道该如何着急。
宇文邕皱了皱眉头,却直觉这人是在说谎。
“真是担心她们吗?”周国陛下挑了挑长眉,问道。
“不,不然还是何人?”子莫觉得这人如今心细如发,似乎一丝一毫的疏忽大意便能让他瞧出端倪,不由理了理思绪,正襟危坐。
“你打算去哪儿啊?既然说是为了救我才不远万里来到这个寸草不生的地方,那如今这样日夜兼程可是又赶着去救谁了?”子莫故意挤兑他,看他还如何自圆其说。
“嗯?呵呵,我若是赶着去救别人,长恭可会不高兴?”
宇文邕只气定神闲回了一句,便又把子莫堵了回来。这周国皇帝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本来武功便不弱,在战场上相见已经是旗鼓相当了,如今打打嘴仗都败下阵来,若是接了话茬再说下去被占便宜的还不是他自己?!子莫觉得无趣,翻着眼睛再次看向马车外面的景色,宇文邕见这人露了局促之色,心头都是满意。如此多年了,长恭一直都拿他当作个后生晚辈看待,如今终于也有他高长恭闷声憋气的时候,想来便觉得神清气爽。
再者,长恭大概自个儿不知晓,他低垂眉目一副委屈的样子甚是赏心悦目,犹如雨打桃花雪压梅,暗香沁入心脾,格外千娇百媚。
宇文邕没来由地便是这样一想,就是眉目中多了如丝的缱绻暧昧。看得子莫冷汗涔涔,犹如芒刺在背,救命之恩还真不好一拳打得这宇文邕鼻青脸肿。两人若是在这狭小的马车之内动起手来,难免露了身份。到时候便是画地为牢,正如宇文邕说的那般,想脱身可就难了。
可若说这宇文邕会念着两人昔日的情分便将他偷偷放了,子莫心中又吃不准。宇文邕说得模棱两可,只忆二人往日情面却绝口不提今日想要发兵齐国之事。再如何好的朋友在这国仇家恨面前大概都会分崩离析,更何况他一早就知道宇文邕身上背负的父兄之愿和宏图大业。他欣赏这人,如若不是敌手定也是很相信他的为人。可他不能把齐国的社稷安危放在自己与这周国皇帝的私交之上,想来宇文邕也不是这种随心所欲之人。正是知晓宇文邕的身不由己,子莫便也不再拿过往的人情作为筹码讨价还价。他决心伺机而动,而不是要挟宇文邕卖人情给他。
如此做了打算,便故意无视了宇文邕紧盯的眼神。知晓他在看他,可却眯着清心寡欲的眼睛闭目养神。宇文邕不肯放他,也只能困住他一时,他若是自行离开了那也不算是为难了这个故交友人。
随着夜的加深,天气无端又凉了起来。
子莫之前久埋沙子之中,先前干燥脱了水的喉咙开始发痒难受,蹙着眉头咳嗽了几声,才知晓自己何止是闭目养神,是不知不觉便又昏睡了过去。
觉得喉咙难受,微微抬了抬头,耳边传来轻轻嘱咐的声音:“别动,我给你盖个袍子,你大难不死,也别太逞强了。”
子莫微微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斜倚在宇文邕身上竟然是睡着了。而身边这人倒也不嫌他膈应骨头,脱了自己的外袍盖在了他的身上。
看来自己真是元气大伤了!不知不觉竟然闭起眼睛便酣睡起来。看看宇文邕,又觉得如今自己完全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情态,很是尴尬,要起身,却被宇文邕制止了。
“你能活着从流沙之中出来已然是大幸了,便不要逞强了。本想让你在营帐内多歇息几日,可。。。。。。你靠着我睡一会便是怎么了?为何如此生分?“宇文邕的话中带着恼怒之意。不为别的,只为方才岁月静好的美好模样,在这人醒来之后便是烟消云散了。他看到旁边的人是他宇文邕转而一副提防的神色,连挨着肩膀都仓促离开。他宇文邕还会吃了他不成?!
。。。。。。子莫愣了愣,也觉得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了。他还背着这宇文邕一路从那埋死人的墓穴里逃出生天,现如今宇文邕帮他一把也不算什么需要斤斤计较的事儿。如此想着,子莫也的确是没了精神硬撑,便也不和这人客气了,盖着宇文邕的外袍斜倚着继续躺下。
这一醒,便有些难以再入睡。似乎自己的头一下一下随着马车的颠簸撞在宇文邕的肩膀脸颊上便有些让人很是在意起来。
“怎么不睡了?“宇文邕还问他。
“睡不着了。。。。。。对了,说说你的亲事吧!虽在邺城,可那会儿你和突厥公主大婚的事儿可也是连续着几日在齐国的朝堂之上议论得唇枪舌剑好不热闹。还有大臣提议说去半道上抢亲的,绝不能让你娶了那位公主。“子莫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主儿,本想开个玩笑解了自个儿的尴尬,没想到这么一说,宇文邕的脸色倒是窘了。难掩尴尬得转头轻咳了两声,高长恭这是明知故问还是拿这事儿又想堵住他的口?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有这独处的工夫,却生生把他根本不愿意提起的人给摆到了面前。
“没能相邀长恭你来喝我的喜酒,甚是失礼啊。。。。。。“宇文邕心中不舒坦,他当时只有联姻这条路可寻,难道连高长恭都拿这事儿来刺他?没想这没心没肺的高长恭还提起了这话茬,周国皇帝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说道这桩婚事了。公主对他很是倾心,端庄贤惠,可是,他心中的终究不是她。突厥的可汗也更替成了与他约定在前的那位皇子,突厥才可在他独掌大权之后对周国继续鼎力相助。说来,他的皇后很是相助于他,可越是如此,宇文邕心中的矛盾和挣扎便没有停歇过。
他以为邙山一战能与这高长恭恩断义绝两不相欠,可一别之后却是魂牵梦绕更加心心念念。长恭背着他寻生路的每一步都在他的心中绕过了千沟万壑,让他觉得难以割舍。等他九死一生,掌了大权,才发觉之前的他如此懦弱!为何不敢承认心头所爱,又为何被世俗的眼光所羁绊?!他若真能一统天下,何必介意兄长临终的顾虑!他有心争天下,为何却不敢争一争自己钟情之人的心呢?
“如何不高兴了?“子莫纳闷,抬头看了看有些闷声不响的宇文邕,猛地想起之前这周国皇帝的那段不得善终的深情痴恋便噤声不语了。
“对不住。。。。。。我一时有些糊涂了。”子莫后知后觉才明白揭了他人伤疤,自觉理亏于是满脸歉意。不禁用宇文邕的衣裳捂了捂他那张不把门的嘴巴,难得显出的调皮情态,让宇文邕心情好了些了。
“算了,你贵人事忙,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不过是小儿女的情情爱爱,自然不会放在殿下你的心里了。“宇文邕叹道。
“如何没有放在心上?你那时候都快不省人事了,可还在念着那个姑娘,真是情真意切世间无双的痴情男儿,我可一直都记着的。“子莫脱口而出。
“当真?!“宇文邕高兴地直起了身子,猝不及防间子莫滑落了他的肩膀一头撞在了马车的木板之上。
咚的一声,清脆响亮,宇文邕乐极生悲,本想立马便告知他心心念念的那人到底是谁,可不幸的是长恭被这么一撞,竟然立马昏了过去!
“来人~~~~~~~~!”宇文邕的怒吼回荡在沙漠冰凉如水的夜空上。周军急行军中乱成了一团,随行郎中背着大药箱,飞一般朝着皇帝的马车奔去。
子莫再醒来,只觉日头都照的他两眼发疼。
一看,已经又是在帐篷之内了,都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了。
“站住!这是我国陛下的营帐,闲杂人等一律严禁入内。“门外有士兵喝到。
“啊?哈哈,我还想着来探望一下这宇文陛下随行带来的绝世佳人呢,听说你们陛下为了她足足缓了三日才来到此处,料想定是倾国倾城的红颜祸水了!小气啊,不让瞧便不瞧!我走了!“
营帐外有人打着哈哈,听着声音很是耳熟。子莫缓缓起身觉得有些两耳嗡嗡鸣叫,仔细一想,这不是那慕容柔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