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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王离开了许久,皇帝还是怔怔坐在龙椅之上一动不动。讷讷看向那一片浓密的殿外夜色,眼前的金碧辉煌渐渐起了雾霭,长恭走远了,只留下这片荒芜和死寂。。。。。。
“陛下?”和士开看着上方皇帝陛下的脸,如他所愿,不止那妖孽的慕容冲离开了,连高长恭也如预料般离开了邺城,离开了皇帝高湛。
齐国一战立威天下,宋国求和而天敌周国还在休养生息,趁着如今的势头恐怕今后十年都是风调雨顺。高长恭功勋太过卓著,且才不过二十有二,若是陛下继续如此一味迷恋和袒护,怕是朝野内外很快便会万人拥戴这个出身卑微却手握重权的兰陵王。虽明知他的所作所为逃不过皇帝的法眼,可既然高长恭倾心于那慕容冲,让陛下看清楚了长痛不如短痛才好!陛下还有这北齐江山,有太子高纬,这千秋万代的盛世便该由陛下的子嗣代代相传!
和士开垂首,只知道皇帝的视线正如刀子般落了下来。心中明白,这陛下将他活剐了的心都有。
“陛下,这慕容冲罪大恶极,传国玉玺乃是不世之宝,切不可让其带离了齐国才好!臣请命带大军出邺城搜捕这逆臣,抓他回来治罪且定将玉玺带回邺城!”在场的大臣见皇帝脸色震怒,以为是在这宋国使臣面前突遇此般变故而龙颜大失,段懿起身毛遂自荐,想要为皇帝排忧解难。
高湛也不理睬那请命的段懿,还是一动不动看着那和士开,似乎玉玺遭窃这和士开才是始作俑者一般!高湛的眼神太过狠戾,引起大殿上的窃窃私语,又有宋国使臣在场,祖珽不想节外生枝,便出面打着圆场说道:“段将军,传国玉玺被歹人窃取,皇帝陛下盛怒,你便带着四千兵马速速出邺城追捕这大逆不道的慕容冲!定要取回玉玺抓住慕容冲还我齐国上邦之国的颜面!”
“是!”段懿抱拳领命,想到慕容冲会落到他的手中,眼中皆是贪婪之色。
高湛还是未说话,冰雕般坐在那里。和士开披散着银发跪在殿中,皇帝未让他起身,他便也只能跪在那里。
“永光王爷,诸位大人,今日里齐国国宝传国玉玺突遭歹人窃取,实乃是令人扼腕痛惜!在这齐宋修和的节骨眼上,却是未能让诸位如愿见到玉玺,祖珽代我国陛下向诸位致歉!”右相上前对刘子业如此说道,而宋国使臣们自然不知其中蹊跷,便也以为这高湛是因着传国玉玺被盗而失了神智,心中不禁也是戚戚然甚是感同身受,听祖相如此说,便都也叹气悲恸,骂着慕容冲贼子以怨报德,今后诸国之中更无此人的立足之地。
刘子业面上笑着,心中已然明了这传国玉玺今日是见不到了!想到这高长恭方才明明是负气离开,似是有与那北齐皇帝割袍断义之意,便想着反正青州割也割了,索性早些离开邺城,说不定还能赶上那高长恭的脚程!这样一想,永光王爷不再纠缠于那传国玉玺之事上了,反而如齐国所愿,干脆与祖珽和齐国皇帝作别,说是不日便会返回宋国向自家皇帝陛下禀报两国和约已成的好消息!
祖珽大喜,恭敬送宋人们离开九华台。列席之大臣礼官也一一退下,只留和士开和皇帝高湛依然僵持着。
祖相屏退了旁人,便向一言不发的高湛禀道:“陛下,夜深了,这九华台凉风四起,不如移驾回宫吧!”
高湛面无表情,却突然站起了身。
“摆驾!”安瑞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见皇帝终于是有了动作便小心翼翼扶着高湛下了台基朝着殿外走去。
祖珽与和士开不声不响跟在御驾之后,祖珽看看和士开,看来这惹得龙颜大怒的不是传国玉玺之事而是这左相了。祖珽也不问,和士开更是随着前面的御撵亦步亦趋。
到了皇帝的内殿,高湛下了御撵便说道:“祖相,你先退下吧。”便头也不回便往里走去,衣袍带起一阵风,比这寒冬腊月的深夜更为寒冷。
“是。。。。。。”祖相看看那站于一旁低头俯首的和士开,知晓这事儿自个儿怕是难以调解了,便只能作揖施礼退下了。
和士开待祖珽走后,才走到高湛的面前,跪下。
想来这场面真是熟悉,当初他自作主张设计让兰陵王委身于陛下之时,皇帝陛下便也是这般脸色。。。。。。不过,今次陛下的脸色似乎更加恨他入骨。
“和士开,你跟着朕多久了?”高湛坐于榻上,命人卸下了披风,问道。
“禀陛下,臣自从十岁进入国子监念书,便一直跟着陛下了。陛下既是臣的同窗好友,也是唯一赏识臣的主人!”和士开磕头道。
“如此久了,都快十六年了,真是时光荏苒啊!和士开,记得朕以前也想杀过你一次,那次朕和你说过什么,你记得吗?”高湛冷冷说道。
“记得,陛下让臣莫要自作聪明!”
“好!朕要的便是你这股子聪明劲!既然你心中了然,该知晓你今日为何有如此下场了!朕念在你与朕同窗一场,自行了断吧!”高湛说完,一把明晃晃的利剑便被扔到了和士开的面前。剑身失了鞘,和士开看了一眼便瞧到了剑身上映照着他自己银发遮面的落魄模样。
“陛下!!!!臣。。。。。。”
“又想说是为了朕的江山社稷便把朕也蒙在鼓里?!和士开,朕甚至有时候觉得,你对朕,到底有多少的忠心?!朕可以饶你第一次,绝不饶你第二次。朕欣赏你的才干,可惜。。。。。。你这样的奴才朕留不得!”高湛转过了身,负手看向窗外。
“陛下,您如此雄才伟略,为何就是绕不过一个情字?臣不想看你越陷越深啊陛下!他已然有了自己的心头所爱,便当作今日里臣是做个两全其美的安排,既是为陛下好,也是为了。。。。。。”
“住嘴!和士开,你把朕的心意当成你功成名就的筹码利用至今以为朕是不知吗?如今,长恭盛名之下你定是颇多忌惮,于是索性让他离开邺城,最好永不回来!狼子野心,说得便是你这样的奴才!”
“和士开冤枉!!!!!臣十岁之时便一心一意跟着陛下!陛下登上龙椅便是臣最大的心愿,如今心愿达成臣一介胡人,自知这左相之位已然是臣今生所能列席朝堂的极致,哪里还有什么野心?!臣膝下也无子嗣,要说有什么心愿,不过是想让太子殿下能文韬武略今后护我幼主坐稳江山!陛下,兰陵王是文襄皇帝四子,您再偏心袒护于他,可不能为了他动了国之根本!今日里他决然离开,殿下难道还不放手?!臣死不足惜,可臣不能看着陛下步步沦陷啊!高长恭今日里对争权夺势毫无兴趣,不代表日后会不动心!人心难测啊陛下!”
“呵,和士开啊,你每次都和朕说得头头是道。不过,你有句话还真说到了朕的心坎里!人心难测啊和大人!可惜。。。。。。留你这样的人在纬儿身边,朕如何放心?朕会厚葬于你的,不必多言了。”高湛并没有些许动摇,只仰头望着殿外的天,月儿被几缕乌云遮盖,烛火在寒风中吹得瑟瑟发抖。
“陛下。。。。。。您真不念往日恩情?高长恭只是离开了邺城,您真要臣死?”和士开摇着头话音梗塞。
“你自个儿想出来的毒计,便该自食其果!”高湛恨恨说道。
“可他心里哪儿有陛下你?!那慕容冲不过是一介男宠,卑微至极,您是北齐的天子,陛下啊,您大可以杀了那慕容冲可你却忍气吞声处处迁就,臣看到陛下您为了留住那兰陵王如此亏待自己臣便不敢想,有朝一日若是高长恭想要这江山社稷。。。。。。”
“住嘴!”没等和士开说完,高湛毫不犹豫喝道,“朕的江山还轮不到你个家奴殚精竭虑,别逼朕不给你这个左相些许颜面。自个儿动手吧!”高湛满脸凝霜,没有些许转圜的余地。
和士开瞪大了双眼僵硬在那里。突然泪如雨下,悲痛哭泣。
“陛下啊,臣死不足惜。。。。。。可是臣伤心的是,这十几年的主仆之情竟然抵不上那兰陵王的若即若离,那人说得没错,陛下宁负天下人,也不会负那高长恭。是臣太过愚钝,以为他是皇上一飞冲天的助力,可未曾想他也是陛下最大的劫数!晚了。。。。。。晚了。。。。。。呵,臣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和士开像是泄了气,心如死灰。
慢慢捡起了被高湛掷于地上的长剑,欲要饮剑自刎。
突然,有个小小的身影从那宫殿的帐幔后头冲了出来,飞快扑到了和士开的身边,一声大哭便蹦了出来:“父皇,你不能杀和大人~~~~~~~~~~~父皇,你不能杀和大人!纬儿求你了!!呜呜呜呜呜!”泪如雨下,紧紧抱着和士开的手臂向高湛求情的正是太子高纬。
“胡闹!是谁将太子带到朕的宫中的?!”高湛顿时大怒,喝道。
原先抱着太子躲在后面的婢女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跪在高湛跟前不断求饶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是和大人先前和太子说今晚等陛下与宋国使臣议完大事便会去太子殿看太子殿下,殿下一日日数着日子呢,等不住了想见皇帝陛下您便一定要奴婢带他来这里。奴婢大罪,奴婢大罪!”
那侍女头磕个不停,早已经吓得哆嗦。
而高纬才一丁点高的身子却死死护在和士开身边,任由眼泪鼻涕糊了脸孔却是没有一点退怯的神色。
“父皇,求求你了!千万不要杀和大人,没有和大人,纬儿就真的没人陪了!没有人会关心纬儿说话,更没有人知晓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偌大的宫里,父皇没有空陪我,今后连和大人都没了,我该怎么办。。。。。。”高纬声泪俱下,哭得凄惨。漂亮的大眼睛中都是泪水不住往下流着,连衣襟都哭湿了,闻着伤心见者掉泪,着实是铁石心肠之人都会心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