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生死对决

水煮江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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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蒙的月光笼罩着这片悲伤的大地,大河在肆意的咆哮,烈火在绝望的燃烧,这一片毫无人息的林子里,处处都是黑暗的阴影。

    姬烈想要去拾起那只烤野兔,手上却无力,将将把它提起来,它又噗的一声坠地,落地时,那野兔的眼睛正好对上姬烈的目光,一人一兔,恰是生与死的对视。

    生者与死者,原本就没有间隔啊。

    姬烈默然。

    妇人想了一想,放下手里的蕨菜饼,用短剑将兔肉大卸八块,这样姬烈就会有力气拿起它了,在今夜,在这里,她不想再像喂一只待宰的猪一样去喂他,所以,在前两日,她便让他多少恢复了些力气。生者,应当给予死者应有的尊重,哪怕这死者还没死!

    姬烈拾起一块,喂给诛邪,再拾起一块,放入自己的嘴里,一边默默的嚼着,一边用手在地上写字。

    “我终于知道你是谁。”

    “我是谁?”今夜的妇人耐性极好,她用短剑划道。

    姬烈的口水很珍贵,他用舌胎下的一点口水将舌胎上的肉泡软,然后顺着喉咙流下去,忍受着那火烧一般的痛楚,腹中有了东西,身上的力气开始缓慢的回复,用手指写道:“你不是奴隶,你要杀我,是为了薛密蒌,对不对?”

    妇人看着地上歪歪斜斜的字,咬了一口饼,默然的点了点头,又坚定的摇了摇头。

    姬烈想笑,但却没笑出声来,他又拾起一块肉喂鸟,这一次,他仿佛在想着什么,手指在诛邪那被绑着的爪子上停顿了一会。

    “倘若你再喂你的鸟,你就会成为一个饿死鬼!等你死了,我可以放过你的鸟,让它远走高飞!”妇人用剑划着字,很用力,剑刃划过草叶泥地,沙沙作响。

    姬烈低头看向面目全非的诛邪,苦笑,过了一阵,他倔强的再喂了它一口肉,自己也嚼着。

    他渐渐有了些力气,为了使诛邪吃得不那么废劲,他一只手抬着它的屁股,一只手划着:“你不是狐氏奴隶,就一定是薛密蒌的人,不然,你怎么会选择在这里杀我?”

    妇人划道:“你很聪明,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聪明的人,不过,聪明的人,总是活不长久。”

    姬烈写道:“我杀了薛密蒌,你为他复仇,天经地义。”

    “你,如此肯定?”

    妇人抬起头来,凝视着姬烈,此刻的姬烈面目狰狞,脸上密密麻麻的布着各式各样的伤口,虽然都是些皮外伤,但看上去却是那样的渗人,犹其是他脖子那一道伤口,皮肉外翻,却不是红色的,而是乌褐色的,里面滚动着溃烂的脓水。但是,他的眼睛依然明亮。

    姬烈看着眼前的四块野兔肉,点了点头,写道:“我快死了,你应该告诉我。”拾起一块喂诛邪,自食一块。

    妇人沉默了很久,狠狠的把蕨菜饼揉进嘴里,她的动作很粗鲁,以致于咽到了自己,拼命的咳嗽起来。姬烈眼睛一亮,这时,那妇人却又回过头来,瞪视着他。

    姬烈与她对视,良久,拾起最后一块兔肉喂诛邪,写道:“你可以不说。”

    “我会告诉你。”

    妇人举起水壶,灌了一阵,然后看着姬烈对着水壶蠕动着喉头,水,是力气的来源,她可以让姬烈的体力稍微恢复一些,但却绝对不会给他太多的力气,因为一路来,她觉得越来越看不透姬烈,这个傻子,这个尚处稚龄的傻子,他对死亡的冷漠,对痛苦的忍耐,偶尔也会让她感到心悸。

    不过,今夜,一切都将结束。

    喝饱了水,妇人用力的在地上挥动着短剑,留下一行工整的字迹:“我之所以跟着你,之所以提醒你远离危险,是因为我想亲手杀你,这一点,如今,你比谁都清楚。”

    姬烈点了点头,神情痛苦的闭了下眼,然后睁开。

    “我不是薛密蒌的人,但我却是他的女儿,我取你性命,该也不该?”妇人抬着三角眼,注视着姬烈脸上任何一丝的轻微变化。

    可惜,姬烈却仍然让她失望了,他只是裂了裂嘴,写了一个字:“该!”

    妇人走剑如蛇,飞快的划着:“你是魔鬼,你比任何人都残忍,你杀了我的父亲,可我却从你的脸上读不出丝毫悔意!我折磨你,羞辱你,我看到你痛苦,就想起我的父亲!”

    “你怎会在船上?为何扮成狐氏逃奴?”姬烈依旧冷静,仿佛已经看破生死,或许以他现在的际遇,生不如死,不如一死了之。

    “你想知道我是谁吗?”

    划完这一句,妇人大笑起来,没有舌头的笑声疯狂如鬼,她浑身上下都在笑,就连那裸露在外的脚指头都在颤抖,因为她知道,姬烈永远也猜不出她是谁,但是这对她来讲,又是多么荒谬而可笑,因为她们曾经面对面,整整八年。

    就在这笑声中,妇人再一次举起了水壶,任由壶中的水冲唰着她那肮脏的脸与眼,当壶里的水流尽,她趴下来,跪在地上,爬到姬烈面前,眼对着姬烈的眼,张开了空洞的嘴巴,无声的笑。

    谁,是谁?

    是谁!!

    姬烈眼睛在内缩,肩头在颤抖,他慌张的颤动着嘴巴,浑然忘记自己不能说话,他甚至想抬起手来,抓住妇人的肩头,大声的问。

    一个人的脸可以变,甚至身形也可以借助某些东西而改变,唯独眼神不会变,当那冰冷的水洗尽一切虚幻与假象,这个妇人就显露出来了,她不是别人,正是往日住在东面的那个胖妇人,

    一股悲凉从脚底一直冒到脑门,紧接着无边的愤怒填满了姬烈的胸口,他浑身都在颤抖,是她?怎会是她?竟然是她!居然是她!!是她,是她,那就是我的那位君父啊,天哪!!!

    “嘎嘎嘎……”

    妇人裂着嘴巴怪笑,她欣赏着姬烈愤怒的表情,就像一只最邪恶的毒寡妇蜘蛛,以别人的痛苦为食,拔起地上的短剑,一点一点的探向姬烈的脖子,没错,她要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取走他的生命,只有这样,才能把这种刻骨铭心的痛楚留到他的下辈子去!去死吧,你这个小魔鬼!

    “诛邪啊!!!”

    姬烈痛苦的咆哮,无声的狂吼,就现在!他猛地一抬诛邪的屁股,诛邪挣脱爪子上的绳索,迅捷无比的扑向妇人,那尖长的嘴巴深深的插入了妇人的眼里。

    “啊!!!”

    妇人惨叫,她拼命的甩头,却甩不开诛邪,诛邪的两只爪子死死的抓着她的脖子,尖长的嘴巴搅烂了她的眼球,却还不放过她,竭力把尖嘴往里扎,似乎想扎进她的脑颅里。

    “啊……”

    妇人发出狼一般的嚎叫,越痛她越恨,她并没有去对付诛邪,而是把剑尖对着姬烈的咽喉,狠狠的扑去。眼看必死,姬烈来不及避让,抓起地上的那截烧了一半的树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扎向妇人的脖子。

    “噗。”、“噗。”

    两声闷响,这声音像是捅破了两层烂布,又仿佛是两个将死之人终于齐齐吐出了最后一口气,或者,更像是两声悠长的叹息。

    天地静止了,冷月在发呆,星星不再眨眼,大河也茫然失声,唯有火光仍在跳动,它弯来绕去,寥寥娜娜,无声的展示着它的美丽。

    ……

    生命已经逝去,太阳终将升起。

    温柔的阳光把温暖撒向这片地方,一只雪白色的小兔子从林子外面蹦蹦跳跳的窜来,当它即将靠近那熄灭的火堆时,它惊呆了,入目所见的这一幕把它给吓坏了。

    良久,它抖着胡子嗅了嗅,晨风里有草木的清新也有火的余味,还有一种味道它既陌生又熟悉,它犹犹豫豫的靠得更近了一些,骨碌碌的转动着小眼睛东瞅西瞅,突然,它看见了一堆灰褐色的毛,闪了两下眼睛,仿佛还没回过神来,随后,尖尖的耳朵唰的一下竖起来了,然后调转脑袋,头也不回的向林子外面奔去。

    “唳!”

    ……

    她快醒了,阳光洒在窗棱上,柔柔的抚着那白皙如玉的脸庞,细细的眉,翘挺的鼻子,小巧的嘴,有几粒汗珠滚在她的腮边,晶莹透嫩,长长的睫毛像胡蝶的翅膀一样轻轻的颤动着,由上往下看,她静静的躺在床着,仿若娇艳的花正在柔弱的绽放。

    “侯子!”

    突然,她一声疾呼,睁开了眼睛,捧在胸前的小手紧紧的拽了起来,她拽的是那样的紧,仿佛犹在梦中,想把什么人给拽回来。

    “侯子,侯子。”

    她低低的喃着,茫然的眼睛逐渐回神,眼角却流下两行眼泪,她坐起身来,抹干净眼泪,却因此牵动了身上的伤口,急促的喘了几下,美丽的小脸蛋惨白若纸。

    一对怪异的兵器放在她的枕头两侧,她把它们藏在宽广的袖子里,然后,俯身拾起床下小巧的鞋子,在床上默默的穿好,慢慢下床,向墙壁走去,在那里竖立着一道精致的剑架,一柄长剑横在上面。她取下那柄剑,把它负在背上,举步向屋外走去。

    门一打开,那无边无际的阳光瞬间洒满了她全身,好似为她注了一层光,她眯了眯眼,对门外的人说道:“我们得去寻侯子。”

    门外聚着一群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其中一名壮如蛮牛的健汉摸着光头,问道:“该去哪里?”

    “燕国。”她静静的答。

    另一名瞎了一只眼,浑身上下裹着伤,却提着两柄大板斧的人问道:“如何去?”

    “就这么去。”

    她又眯了下眼,抬起头来,一只黑色的鸟划破天空,遥遥的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