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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学!”
文修院内,言巫慢吞吞的扔下竹简,然后猛地一挥手。顿时,早已等得不耐的顽童们就像开闸放洪一样,沸腾起来了。只有那个傻子仍然傻傻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睁着一双茫然而浑浊的眼睛,东看看、西瞅瞅,仿佛还没完全从梦境里醒来。
“啪!”
后脑勺猛地挨了一下,傻子怔了一下,转动着脖子,傻愣愣的向身后看去,身后站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孩,露着缺了两颗门牙的嘴,手里拿着一片竹简当剑使。
“四哥,快把你的雀儿给我!”
胖小孩挥动着竹片,不住的催促着傻子。
院中孩童都是喜欢捣蛋的年纪,见小胖子戏弄那傻子便纷纷围了过来,大声的跟着起哄:“快点,快点,快把你的雀儿拿出来,摆在案上!”
“雀儿,拿出来,摆在案上?”傻子被催得急了,涨红着脸,可怜兮兮地问道:“傅弟,真,真的要拿出来么?光天化日的不太好吧?”
胖小孩乐道:“当然,快点拿出来摆在案上,让大家一起看!”
“哦,好吧。”
傻子被逼无奈,只得慢腾腾的起身,把两掌宽的腰带解开,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案角,抖了抖袖子,慢慢的扫了众小孩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却霍地一下躺在了书案上,双手向下摸去。
“哇哦,他想掏什么出来?”
“四哥,你要干啥?”
众小孩怔住了,一个个眼睛瞪得浑圆,小胖子的木剑指着傻子的手,嘴巴张得无比巨大,足可塞下一颗大鸭蛋。
傻子双手顿在腰胯处,正准备把雀儿摸出来,方便大家一同细细观看,但却被众小孩的表情给吓了一跳,不由自住地捂住了裤裆,红着脸分辨:“不是,不是要把雀儿摆在案上么?”
“唉哟!”
小胖子用竹片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一脸无奈的蹲下身来,用手指戳了戳傻子的额头:“我的四哥,我要的不是你这个雀儿,是你的那个雀儿!”
傻子答道:“傅弟,我只有一个雀儿。”
“哈哈哈,傻子……”
“嘻嘻嘻,傻子,傻子……”
众小孩哄笑起来,谁知那小胖子却突然怒了,刷地一下起身,提着竹片,指着众小孩喝道:“笑什么笑,再敢笑我四哥,我一剑削了他的脑袋!”
众小孩齐齐往后退了一步,显然有些畏惧这小胖子。
在文修院里学习的孩童虽说都姓姬,却也有亲疏上下之分,这小胖子是上左大夫姬英唯一的儿子,自打出生便被姬英爱若珍宝,向来蛮横。
“我的四哥只能我来笑,你们统统不准笑!”
“是,是是……”
小胖子挥舞着竹片将众小孩赶得连连倒退,然后他满意的把竹片插在腰带上,回过身来面对傻子,叹道:“唉,四哥,你真是个傻子,我说的是你袖囊里的雀儿,不是你裤裆里的雀儿。”
“早说嘛……”
傻子恍然大悟,一咕噜从案上爬起来,拾起案角的腰带缠在腰间,从宽大的袖子里摸出一只雪白的小鸟,嘿嘿笑道:“幸好傅弟要的是这个雀儿,而不是我的雀儿,我的雀儿是拿来尿尿的,要是没了,以后憋得可难受。”
“哈哈,四哥你真傻……”
小胖子捧着雪白小鸟大笑起来,缺了门牙的嘴无比滑稽。他一笑,众小孩子也跟着哄笑起来,院子里闹成一气。
稍远些的地方,言巫一直偏着头凝视着这一幕,待看见傻子与小胖子勾肩搭背的离去,他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傻子十一岁,那小胖子却只有七岁,论个头自是傻子要高得多,但两人勾肩搭背的走着却几乎是平齐的,细细一看,原是那傻子弯着腿。
一瘸一拐,颇是怪异。
文修院外停靠着十几辆马车,车帘上都绣着奔日朱雀,这是安国侯族的徽章标志,装饰有华丽也有简朴,昭示着主人的显贵与平庸。
小孩们哄笑着走出来,仆人们从巷道两侧迎上去,将他们接入马车里,驶向少台宫。
唯有一辆马车例外,它静静的停在远处的树荫下,不与任何一辆马车扎堆,拉车的马瘦骨嶙峋,一眼看去,根根肋骨凸现在外,仿佛下一个瞬间便会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车帘也只是麻布帘子,上面也未绣奔日朱雀。车夫也与别家不同,高高瘦瘦的,一袭黑衣,腰上挂着一柄铁剑。
剑身极长,两尺有七。
三月的阳光照在槐树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那车夫站在树影里,树影摇来晃去,脸色阴晴不定,一双冰冷死寂的眼睛,静静的,直直的,投向那走在人群中的傻子。
一看见这车夫,正在哄笑中的小孩们霎然一静,那小胖子的脸色也变了数变,悄悄把勾搭着傻子肩膀的手往后挪了挪,不自然的笑了笑。
“四哥,我先走了,等我玩够了,再把小白还给你。”
小胖子一溜烟逃入车中,揭开边帘,朝着傻子挥手。
傻子孤零零的站在院门口,裂着嘴,傻愣愣的笑着,等到一辆辆马车消失在深深的巷道里,身后的院门也不知何时闭了,傻子甩开袖子,迈步向远方树荫下的马车走去。
“灰儿……”
正在路边啃食杂草的瘦马看见傻子来了,甩了甩尾巴,朝前走了几步,把脑袋偎依过来,拱着傻子的胸口,伸出舌头舔着傻子的脸。
“别舔,别舔……”
傻子呵呵笑着,笑容灿烂无比。
车夫走出树影,来到阳光下,按着腰间铁剑,朝着傻子半跪于地,长长的影子投下来,将直立的傻子笼于其中。
傻子钻入车中,笑了笑。
车夫也笑了笑,张嘴的那一刹那,骇目惊心,嘴里空洞洞的,没有舌头!
马车向城西驶去,穿过了卿、大夫们的官邸,路过了士族们的高墙大院,潜入了森凉的巷子里。
“叮咚,叮咚……”高高的巷墙里传出竖琴声,颇是动听,这是少台城有名的酒肆《云间雀》,是上卿孟于溪的产业。
转出巷道,眼前豁然开朗,入目所见是一片低矮的茅草屋,道路也变得颠簸起来,道旁有群童子光着屁股嬉戏,追来逐去时,看见迎面而来的马车,围住马车乱笑。
傻子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偏过了头,不理这群小屁孩。
车夫眉头一皱,轮起马鞭一抖,“噼啪”一声响,正中槐扬树上的鸟窝,草絮纷扬落下,从鸟窝里传出一阵吱吱咕咕的声音,小屁孩们向落在草丛中的鸟窝奔去,车夫用马鞭卷了一只小雏鸟递给傻子。
傻子将那只还没睁开眼睛的小鸟装进了袖子里,马车继续起行。
远远的,有个妇人坐在门口浆洗衣物,那浑浊的污水沿着妇人鸡爪般的手指流出,从更浑浊的水盆里溢出,直直泄到黄土道中,形成一片又一片的坑洼地。
终点,便是那片坑洼地的尽头。
车夫跳下车,揭开帘。
傻子走出来,朝着那浆洗衣物的妇人嘿嘿一笑。
“唰唰唰……”
妇人只顾着搓衣物,把盆里的污水搅得哗啦啦的响,仿佛里面不止有脏衣物,还隐藏着几条活泼乱跳的大乌鱼。
傻子走到妇人面前,看着污水中的倒影,叫了一声:“我回来啦!”
“唰!”
妇人搓着衣物的手猛地一顿,却搅起一团更大的水花,那水花欢快地跳出了水盆,泼向了傻子,将傻子的衣衫下摆与鞋子浸得尽湿。
“呵呵……”傻子笑着。
妇人抬起头来,虚着一对斜长的小眼睛凝视着傻子,不冷不热的说道:“原是小侯子回来了,我还当是小偷呢,咱们这破院子,可是很久都没有小偷光顾了。”说完,抱起巨大的水盆,一脚踹开破门,向院内走去。
车夫牵着马,走向后院。
傻子跟在妇人的身后,进了院子。
院子的确很破,墙也很矮,若是小偷来了,当真防不住。院中共有四间苞茅盖的泥房,妇人住东面,车夫住西面,北面两间房,一间傻子住,另一间住着个小侍女。
妇人抱着水盆直入东面房间。
这时,从北面靠西的房间里走出了小侍女,因为低着头,看不清楚样子,但却能看出来,这是个娇小的女孩,条子极细,身上穿着半新半旧的明黄深裙,滚边是黑色的,双手合在腰间,步姿轻盈的迎上来。
“侯子回来了,见过侯子。”
声音也极细,好像正在春风中颤抖的小野花,但礼仪却是极为周致的,应该是经过严格调教。
“我饿啦!”
傻子揉了揉肚子,阔步走向北面靠东的房间,推开满是孔洞的破房门。
内中陈设极简,仅有一案、一席、一榻。屋里有两扇窗,一扇面对着院子,一扇在背墙上,此刻,那草榻上方的背窗紧闭着。
傻子走到草席中坐下来,拉开矮案下的暗格,把小鸟放进去,还给它垫了些杂草,然后等饭吃。
不多时,门口黄影轻闪,小侍女端着木盘走进来,把三样吃食放在案上,一碗黄澄澄的糠皮粥,一碟绿油油的酱野菜,尚有一小瓮粘糊糊的东西。
傻子喝光了糠皮粥,嚼着酱野菜,把那瓮粘糊糊的东西捧起来,用力一嗅,眉眼俱开,是肉羹。
“哪来的肉?”
飞快的将一瓮肉羹尽数倒进了肚子,傻子满意的摸了摸鼓鼓的肚皮,眼睛亮起来。
“是,是我抓的小鸡崽……”
小侍女跪坐在傻子的身旁,不安的扭动着小蛮腰,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她有着小小的脸蛋,细细的眉,翘挺的瑶鼻,小小的嘴,皮肤吹弹得破,虽说年纪尚小,但已经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绝对是个祸国殃民的角色。
“上,上哪抓的?”傻子傻乎乎的问。
“后,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