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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六月……”
我刚煮好了汤药回来,又听见小皇帝在叫我,应该是又疼醒了。我脚下不自觉加快了步子,走到塌前。我问他,又疼了吗?
他趴在塌上,侧着脸贴在锦被上,只有一双眼睛能动,强忍痛苦的委屈让他的双眼肿得红红的。他看到我,就不叫了,眼睛瞧着我一眼都不敢移开。
是怕我背叛他,在他最难受的时候离开了吧。
你放心,六月只是去给你熬煮汤药了,你刚才烧得那么厉害,一直出汗,总要补充些水份啊。我指着汤盅告诉他,你尝尝,这是六月亲自给你煮的,肯定比太医煮的好喝。
我舀了一勺,小心翼翼地吹温,送到他嘴边。小皇帝慢慢张开了嘴,很费力的喝下了一些。又抬起双眼盯着我,跟我点点头。
好喝吧?我问他,你知道六月在里面放了什么吗?
他很认真地还在想我的问题。我送到他嘴边的汤药,他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下,可怎么也听不明白似的。
六月在这汤药里,加了薄荷、杨梅还有荔枝,这薄荷有清凉的功效,将药的口味压下去一些,而且可以帮助你恢复精神,杨梅是酸的,荔枝是甜的,这酸酸甜甜的味道,是不是这药喝下去就没那么苦了?
他点点头。
我喂了他喝了许多,见他又开始皱起眉头,料想是身上又不舒服了。我把汤盅放到一旁,取来刚才捣碎药渣的碗,将他身上的被子掀开,除去之前敷上的药,又帮他换上新的。
我用刮痧的办法为他救急,可现在小皇帝白嫩纤瘦的后背上这一道道的痕迹触目惊心,寻常人家的孩子都未必能扛得住这种疼痛,他却一声疼都没有喊。我把药渣捣碎敷在他的后背上,既可以将身体里的湿毒排出,也可以缓解刮痧痕迹留下的疼痛。
“六月。”小皇帝很是费力的拉了拉我的衣角,声音很轻,“没人了吗……”
没人?
不是的,太后娘娘陪到了前半夜,见你的情况得到控制,锦初姐姐就扶着太后先去休息了,现在这寝殿里的宫人,和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在寝殿外面候着,怕打扰你休息。我向他解释说,只能希望他不是介意作为母亲的太后,在他病成这样的时候却没有陪在他身边。
他知道太后走了,反应说不上大,但显然还是很失落的。
怎么了?我问他。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用力摇了两下头。
太后真的很关心你呢,你刚才病得那么厉害,把太后都吓坏了,太后守在寝殿里好久,知道你没事了,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我担心他会因为太后的事影响了心情,只能这么劝说。
可说实话,我也不是很能理解太后的反应,自己的儿子生死一线,当亲娘的哪个能不揪心,我从宫外回来,踏入这寝殿之初还看到太后因为担心急得不成样子,威吓太医一定要治好小皇帝。即便是知道小皇帝的病况转好,可他刚才还徘徊在鬼门关前,怎么能松了一口气之后就回去休息了呢。
“她不是……”小皇帝其实很清楚,并不是我替太后解释过了,他就会如同其他孩子一样相信了,他嘴里嘟囔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什么?我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还以为他又是哪里不舒服了,便凑过去仔细听着。
“她不是。”小皇帝的声音还是很轻,可这一次,他努力将每一个字的字音咬准,所以并不难辨认。
她不是?太后吗?
他的目光闪躲了一下,明明委屈得很,却仍然十分倔强。小皇帝看到这寝殿里没有其他人,才又接着说,“朕的亲生母亲,才不是她。”
这是……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在想他是不是烧坏了脑袋,或者是赌气说出来的话,否则怎么会……
但小皇帝却把头转了过去。
……
好累呀。
在寝殿忙了一晚上,现在小皇帝终于安稳睡着了。我松了口气,退出了寝殿,准备回去休息一下,这一晚上筋疲力尽,脑子都发胀了。
我活动了下手腕,昨晚可能浸泡冷水的时候伤着了,看来回去得先好好敷一下。
可能正是因为太累了,连反应都变得迟钝了,所以当我看到前面走过来的人时,已经稍有些晚了。那个被秦妍妍搀扶着走过来的女人,她衣襟上的绣花便已经说明身份的尊贵,我立刻退到一旁,欠身行礼。
可是走到我面前的秦妍妍却突然停了下来,因此,那女人也停了下来,顺着秦妍妍的视线看向了我。
“是你?”秦妍妍自然认得出我来,不过对于我现在的一番打扮,她惊愕至极。“你怎么……你……”
“你认识?”那女人的声音,娇柔而哀厉。
“姑母,只是像极了以前认识的一个人而已。”秦妍妍称她为姑母,看样子她之所以敢嚣张狂妄不只是有一个做丞相的爹。
“哦?”她侧目看着我,“你是哪个宫的?本宫怎么从未见过你。”
我不能亲口回答她,秦妍妍既已认出了我,也自然知道我不能说话的这件事,她躲在一旁观望,应该是认准了我不会说明情况。
“六月,你怎么在这儿啊。”严公公快步走了过来,向着那女人恭恭敬敬地揖了揖手,“太妃娘娘,今儿怎么有空出来走走了?”
“妍妍说陛下昨晚情况危急,本宫这不是关心陛下嘛,就去看看。”
太妃?是先皇遗孀?秦妍妍称她为姑母,那她就是秦丞相的姐姐或妹妹。
“多谢太妃娘娘关心,只不过……陛下昨夜病得确实厉害,天刚亮这不才睡下嘛,太后亲自在身边照顾着,您看……”严公公将太后搬出,而且语气为难。
莫不是这太妃和太后之间不合,严公公听闻太妃正朝寝殿而去,前来阻止的。
果不其然。
“她……”太妃忽然想起了我。
“她是陛下身边的宫人,叫六月。”严公公侧了侧身,憨笑着回答。
“陛下身边的。哼。”太妃冷哼了一声,“拖下去,杖毙。”
“太妃娘娘,这可,这可使不得呀。”严公公给我了个眼色,我同他一起跪倒下来,只听他帮我求着情,“这好端端的,没理由说杖毙就杖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