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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袍险些被扯破的邋遢道人见几个小泼皮走远,拍拍身上的灰艰难爬起身来。这邋遢道人看着老迈,身子骨倒是硬朗,尽管被一顿好揍鼻青脸肿,但好歹没有伤筋动骨,要害被遮得严严实实。后面的少年就比较惨了,倒在地上身子不住的抽搐。
“多谢二位壮士相救!”邋遢道人朝着汉生与潘芷云一揖,郑重道谢。
汉生不做言语,注意力并不在邋遢道人身上。她的眼神飘向倒在地上满脸流血的少年,以及少年身后小手紧紧攥起脸色苍白的少女。
倒是潘芷云饶有兴趣看着这个邋遢老道,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起来。
少年也艰难地在少女的扶持下起身,随着汉生与潘芷云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拱手礼轻声道谢。
汉生上下扫了一眼少年的衣着问道:“你看上去是个谨慎之人,为何与这些泼皮打闹起来?”
少年不做声,将手里的包裹抱紧了一分,不动声色将少女向后挡了挡。少女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没有血色。
汉生将视线转移到少女身上,虽然衣着朴素,脸色有种病态的苍白,下巴也消瘦得有些脱型,细看还是个美人坯子。
“你放心,我们没有恶意,对你们的秘密也无意深究。”汉生不疾不徐道。
本来也是无意中救下这二人,汉生并没有什么图谋,也无意刺探别人家的密辛私隐。
侧身一旁的邋遢老道的一直看着汉生的动作,汉生这才将视线再次转移到老道身上。
这三个人...
汉生从潘芷云先前给自己的钱袋子里掏出一大一小两个碎银子,大的给了少年,小的给了老道。
“这些银子你们拿去,养病的养病,糊口的糊口,暂时够保命了。”
少年接住汉生丢给他的碎银子,手掌向上摊开一看,犹豫着不做声,邋遢老道则十分坚决要将银子还给汉生。
“二位少侠已经救了老道的命,怎能再收这钱。少侠请收回吧。”邋遢老道义正言辞将银子递了回来。
一旁的少年见到邋遢老道此举有些不安,他手掌托着较大的碎银,手肘的衣服却却被身后的少女拽紧,他原本也想像老道一般推辞,但是少女的病情实在让他揪心。
汉生看了一眼道人,不置可否。
潘芷云道:“既然救了你便是你的恩人,恩人的话要听对不对?这银子让你接你就接着。”
没想到道人坚持不要,说他乃修道之人要清明道心不可以为黄白之物折腰,硬是不肯将那小锭银子纳入自己怀中,将银子递给汉生以后未曾道别便一瘸一拐走远,好像生怕汉生再将碎银塞给他一般。
稷尧很是不解看着眼前这个邋遢老道,任谁看上去他都是上顿不接下顿的穷人,为何死活不肯接这份钱呢?
邋遢老道所谓的道心又是什么,难道比金银还好,能当活命的饭吃?
“既然道长不肯收,这银子你也拿去。我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拿回来的道理,这银子就当是这位道长给你的。”
汉生皱了皱眉,明显不想再在这里耽搁太久时间,将邋遢老道双手递还给她的小锭银子给了少年。
少年接过小锭银子,托着一大一小两锭碎银子的手握紧成拳,随后将银子收入怀中,向汉生屈膝一跪,低头依旧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拱手礼。
少年身后脸色苍白的少女死死咬着下唇,看着下跪的少年眼圈发红。
汉生并没有受这一礼,尽管前世她早已习惯接受众人跪拜,但是不知怎么,竟似有些逃避。
她直接前往鸡鸣寺正门的方向走去,一步一步脊背挺直,身躯虽小极为挺拔。
稷尧跟在她身后不做声,小身板亦不自觉挺拔起来。
邋遢老道看着一大一小的身影,心中感念万千。
“前方多坦途,前方多歧路。百折不回者,唯有过河卒。”
潘芷云却没有迅速跟上,而是对跪在地上的少年说:“我家公子是心善之人,而我是个商人。你们欠的这份因果,我会替他记下。”
神屋在识海中对汉生道:“那少年包裹里的东西我大概猜到是什么,你刚才若在他下跪时发问,他会告诉你。你就不想知道吗?”
汉生有些惊讶神屋的说话语气,只是如今的她并不喜欢这种被他人主导的对话,即便那个人是神屋或是河图。
她淡然道:“我想知道时自然会去知道。如今,我不感兴趣。”
平日若是这样说话,神屋早就火冒三丈开始反唇相讥,如今他却一反常态继续问道:“我还有个问题想要问你...汉生。”
汉生十分满意神屋对她的称呼与态度,“问。”
“如果我没有感应错,你的钱袋里有十张万两银票,三张千两银票,五张百两银票,二十几颗金豆子还有十几个铜板。为什么你给他们的,是仅有的两块碎银?”
“我给他们银子,是为了救人不是害人,更不是给自己添麻烦。”
神屋了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尽管汉生已经撇开潘芷云那辆华贵惹眼的马车,今日三人的穿着也足够低调,一行人在此停留的时间仍然足够吸引各种注意力。
不论是对于汉生还是对于那对有秘密的少年少女,被过多关注都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她缓缓走进鸡鸣寺的大门,门口的接引小沙弥如同接待所有善信一般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
小稷尧亦是第一次来佛寺,兴致勃勃看着接引小沙弥带着慈善微笑的面庞与对所有善信谦恭接待,眯了眯自己的双眼。
是不是正因为佛家所讲的众生平等,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一样,哪怕地上的蛇虫鸟兽乃至卑微蝼蚁,都是一般模样?
刚才的少年少女与那些泼皮之间的一场打斗,是否同那蚂蚁打架一般不痒不痛,或许死了就死了?
古语道,众志成城,若数量庞大到足以让人忽视的地步,如同地上的蚂蚁一般,固然能有“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或是“蚍蜉撼大树”的壮举,但是没有人会在意一两只蚂蚁乃至一两群蚂蚁的死活,这是否又是另一种悲哀?
稷尧忽然有些理解秦君嬴稷最后那年的疯狂举止。
但也仅仅是理解,并不意味着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