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金钉7

唯刀百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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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真觉得现在这个接吻姿势, 自己就像热带雨林里的一尾鱼,和一只极乐鸟在水面交汇的地方亲吻,还没吸到一口氧气,就要被他亲断气了。

    街上呼呼地又刮起风来, 软软的卷发扫过她脸颊。

    淮真手跟着摸了上去,指头纠缠上他耳朵后面的头发,心里想:不, 不是极乐鸟,是一只毛茸茸的成年大狗狗。

    她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耳朵。

    西泽突然笑起来, “痒。”

    淮真又摸了摸, “这样也会痒吗?”

    还没摸痛快, 淮真手就被捉着拿开了。

    他松开她,低声叹了口气, 又换了个姿势抱得更紧。弯下腰,头埋在她颈窝。

    紧紧靠着,呼吸钻进她衣服里,痒痒的。

    他很认真的说,“好了, 现在可以摸了。”

    然后手又被捉起来, 搁在他耳朵上。

    淮真突然心软得一塌糊涂。

    后头响起一声咳嗽,两人一块儿回过头去。

    陈少功笑问道:“我不该打扰的。中午季叔叫吃午饭, 我还可以去吗?”

    淮真被西泽挡了个结结实实。

    她扶着他肩膀, 一脚踩上树干, 高高地立在那里, 像只蹦跳自如的小山猫。

    西泽拥着她的小腿,免得她摔倒。

    小山猫显然很开心,垫着脚说:“当然去。”

    陈少功说,“那你们呢?”

    淮真盯着西泽看了一阵。

    西泽也看她。

    淮真总结道,“我得……我得先带他去洗个澡。”

    陈少功点头微笑,表示非常认同她。“那我先走了。”

    淮真挥手和他告别,一低头,突然发现那双幽深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从刚才,一直到现在。

    她从树上跳下来之前,被他扶着腰搂了一下,使得这个跳跃立刻变得像某种舞蹈一样轻松又曼妙。

    拉着手去电车站的路上,两人一直没有讲话。

    一切来得突然,像夜空里突然绽放一个光彩夺目的焰火,在这之前谁都没有预料到这夜空竟然如此美丽,快得让淮真根本来不及明白过来。

    等她意识到的那一刹那,她发现自己竟然期待了这么久。

    心跳回到身体里,血液流动仿佛能够感知,一点点将冰凉指尖温度升起来。

    整个人也好似踩在云端,连脚步也是轻快漂浮的。

    她知道自己此时已经近乎于在奔跑了,但她确信他能跟得上,甚至不费多少力气就能跟上来。

    电车叮叮当当到站了,她拉着他的手穿过街道,踏上电车阶梯。她在这条路来来往往惯了,和开电车的广东大哥熟识起来。

    平时喜欢跟他开几句玩笑,今天她心情格外地好,张嘴就夸他像和胡蝶搭戏的著名影星:“方大哥,你好似金焰。”

    方大哥手牵缆绳,将车滑下坡道,大声笑道:“系呀?我返中国,去到上海租界,街上好多人要我签名。”

    外面风大。淮真嗤了一声,拉着西泽往里走,贴着门坐下。

    方大哥很好奇的回头看过来,视线落在她脸上,又落在西泽脸上。

    门板外电车露天的部分,乘客也纷纷回头盯着她两。

    她转头去看西泽。他脸很白,今天格外苍白过了头。泛着的一点青,可能是来不及剃掉的胡茬。就在这苍白面容上,两颊些微暧昧的红在渐渐消退。

    可能他也缺氧了。

    可偏偏眼神明亮过了头,好像里面有东西在灼烧,内里几乎要关不住,从一双眼中满溢出来。

    淮真视线下移,看见他的嘴唇。形状好看的,微微带着点弧度,适合接吻的。因为刚才的亲吻,红润得有些不像话,尤其是被她牙齿狠狠摩挲过的下嘴唇,简直像要滴出血来。

    西泽一直没有讲话。一直静静盯着自己,眼睛,脸颊,嘴唇。仿佛下一秒又会吻上来。

    车上人很多乘客都在看他们,似乎都和她一样察觉到了刚才发生在两人之间的激烈亲吻。

    淮真忍不住脸也发起热。

    她微微偏一偏头,躲闪他的视线。

    外面又下起雨来,雨滴砸的玻璃窗发出细碎声响,又安静的划出一道透明纯澈的水迹。

    天色有点暗下去。在玻璃窗上,淮真看见自己红肿的眼睛。想起几十分钟前在小餐馆看见他的那一瞬,仿佛历经年复一年的期待,终于在某一年新年,收到了自己盼望了太久太久的礼物。原以为自己对它的渴望,早已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落之后从心头被磨灭殆尽。谁知道但凡瞥见一点影子,仿佛一簇火苗烧过心间,将灰烬灼起一道透亮烈焰。

    悲泣来得猝不及防,也不知道是太高兴还是太悲伤,狂喜之后竟然担心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竟然怯懦到掉转头就跑。

    她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很丑,绝对不是她在无数次梦里设想过遇到他的模样。

    然后他又追上来,讲了那些她做梦都不曾想到过的的话。

    眼泪就这么止不住了。

    她很想说别讲了,别讲了,我哭一会儿就转过来,谁知道他一直讲个不停。她心里早已演习了无数遍,无数遍的回答都是yes,yes,yes.

    汽车行驶过去,两人都瞥见玻璃窗外那独自撑伞行走的大驳领华人背影。

    想到这里,淮真又有点来气,“你再不来,我都要结婚了。”

    “No, you are not going to be married.” 西泽有点得逞地笑了起来,“He told me everything.”

    (他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她盯着玻璃窗,“He lied to you. I’m waiting for nobody.”

    (他骗你的。我才没在等谁。)

    他像是兴师问罪似:“You saw my body, and you have to be responsible for me. ”

    (你看见我的裸|体了,你得对我负责。)

    淮真说,“Everyone saw your body that evening!”

    (那天晚上每个人看见了!)

    他用手握住她有些义愤的手,“And you touched. They did not.”

    (你摸了,别人没有。)

    淮真瞪着他,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赖?

    西泽面不改色地看着她,“Yes, you can.”

    (你当然可以。)

    不小心听了墙角的人,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Yes, you can.”

    西泽抬头看了一眼讲话人。

    那人立刻转开视线,摊开一整张金山时报将自己全部挡住。

    淮真愣了一下,一抬头,只对上一整张报纸。

    幸好缆绳猛地一个急刹。一到站,淮真牵着她的小情人就往外跑,一刻也不敢多待。

    车上所有目光都随着这对小情侣转出车外,又消失在花街下的视野之外。

    一个老太太擦了擦眼镜,笑着感慨:“年轻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