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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岚运气好,昏倒得正当时。还醒着的人,面对着如此恍如在噩梦中的情状,那就是想求一个昏倒也不可得了。
还有几个忠心过度的家伙,自觉得勇力武艺都还来得,居然就这么一挽袖子,挥着环首刀就冲了上去,边冲还边大吼出声:“快去前宅喊人,我们先来拖住这妖孽一阵!”
还有的就干脆喊一声:“带话给俺老娘,俺这条命,就给了张家,只求能帮俺老娘养老!”
有这等不要命的夯货在前面抢着送死,余下的人也乐得赶紧跑路,这有用之身,还留待给宅子里报信呢!至于那已经吓昏过去的什么杜博士,对不住,大家的命都只有一条,谁也没有多的好挥霍,就只好请您躺在那自求多福吧,日后就算诈尸闹鬼作祟,只求不要找到俺们头上!
后面的人一窝蜂地玩了鸟兽散,前面的人仗着一时血勇朝上冲,可这转眼就长大近百倍的黄鳞异蛇却不急不怒,只是缓缓吐着信子,一双蛇瞳微眯,像是还不习惯这突然变化的视角。
要是这些围着它想要拼命的人稍微有点生物学知识就知道,大凡蛇类,眼神都不是太好,倒是靠着舌尖信子捕捉的气味协助感知的时候更多些。
换言之,这条颈上生出肉鬣的异种灵蛇,到底算不算生物学意义上的蛇类,还是没定论的事情。而不能算是普通意义上的蛇,那么很多对付蛇的手段,比如有名的“打蛇打七寸”的说法,未必然就能派上用处。
这样的知识,这几个握着环首刀就知道蛮干的汉子自然毫不了解。为首一个看起来就格外粗蛮些的汉子,也不管面前这异蛇是妖是怪了,抡着刀就朝着蛇腹软鳞上一斫!
张让身为如今大汉帝国中枢的实际首脑,拿来安排自己家人守夜的家伙事儿都不坏,这环首刀也是从宫中武库调拨来的,都是尚方署的良工以夹钢法打造,刃口全是真正好钢。这样的利刃,放在天下十二州的太守、刺史那里,也未必有财力给自己亲卫全配上一套。
说起来,汉代的冶铁技术也算是傲视西边那个也正朝着崩坏路上走的罗马帝国了。至于早被打得四分五裂的匈奴,那是从冒顿单于算起到如今就没什么技术水平可言的游牧民族。东边那个成天地震加火山爆发破岛子上,还处在所谓绳文时代的氏族神权社会。南亚次大陆的婆罗门只专心沉迷于自虐的苦行,不论贫富贵贱人人有了俩钱就全糟践了拿去养秃驴。至于朝鲜半岛,日后的半万年属国如今还只是大汉扶余郡,什么檀君子孙,宇宙大国,历史源头,全部都休提思密达。
然而近日来张让府上真正是一气行霉运,全都走背字,就在刀刃与蛇鳞将触未触的那一瞬,张让府邸外面,某个堪称是近来都下种种变乱真正幕后黑手的家伙,正挠着下巴直嘀咕:
“要是不闹得全洛阳没睡觉加失眠的人都能瞧见的地步,后面事情怎么还热闹得起来?不妥不妥,常言道多就是好,大就是美,还是再美些吧!”
一语未毕,魏野拈着狼毫笔,导引元气在蛇蜕上又是一划!
树上仙术士一笔划下,园中那粗蛮汉子恰正好一刀斩在实处。握刀的手却感觉不到刀砍到了鳞片,倒像是砍着了一面光滑无比的圆盾,刀锋根本没下力处,不由得一怔,手下慢了一丝。
这一怔一愣间,却有一股大力贴着刀刃反崩上来,这粗蛮汉子还握着刀不知收回,就听得“锵锒”一声,刀刃崩断,倒射而出!
这汉子只觉得耳畔一冷、一麻,随即就是一股热辣辣的感觉,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脸上一片黏糊糊的东西在流淌。他下意识伸手要摸,却抓着了个软而略有弹性的东西在手内,低头看去,却是一只耳朵。
一股子钻脑痛楚,顿时就直冲太阳穴,这莽汉吃痛大叫一声,一抬头,却发觉面前这怪蛇又迎风长大许多,蛇身差不多有几人合抱般粗,一个硕大的蛇头更是高出院墙房檐数丈多。正猎猎吐信,像是无比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改变迅速的环境。
就算是傻大胆,这时候也没了什么拼死争勇的意志,留下的这些人,发了一声喊,手里什么上好尚方署造的环首刀,也都胡乱一丢,手脚并用地就朝前面宅子跑!几个落在后面些的,鼻涕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出来了,说不得,裤裆里还有一股湿湿热热的骚腥味道!
家主,老常侍,不是我们这些下人不肯用命,就算用命了,可值得人家一口吞的么?这样囫囵嚼吃下去,只怕连个饱嗝都不稀罕打的!
他们这算是多顶了几息功夫,比不得前面报信的那几人,边跑边鬼叫,这时节,整个张府,从厨下烧火的小厮,到门房包养的丫头,几乎人人都已经得了这个凶信!
那些早就被前头妖鱼杀人事情,弄得很有些神魂不稳的使女姬妾,就是头一个吃不住吓的。这些张让养来服侍暖脚的女子,多半还在青春年少时,被张让养着,虽然没有雨露滋润,但也算是笼中的金丝雀,根本就没有遭逢过什么大事。这时节,却是她们先奔出来,头上花钿钗环都撞乱了,几个梳了堕马髻,平时多有受宠的妾侍,更是披散了一头长发,就这么慌不择路地奔了出来。
这样跌跌撞撞之下,很有不少女子头发都撞乱了,一眼望去,恰像是东岳泰山开了禁,扑出来一群披头散发的女鬼!
有个跟着张让有些年头的老仆,强撑着胆气,手提着羊角灯,正要冲到张让养静的精舍那里去护主,不想半路上却见到这样一群吓疯了的妾侍。他见着一群长衣服都扯乱了的女人,赤着白足,满脸苍白,眼神尽赤,长发披拂地狂奔而来,当下也是一声悲呼:
“女鬼索命啊!!!!!!”
就这么口吐黄绿胆水,一头栽倒了下去!
他一个人去死还不要紧,这一歪倒,却正好将手中的羊角灯笼打翻在地,顿时火就着了起来,转眼就是火星飞卷,窗棂窗纱,一并燃烧起来!
张府上下转眼就是一团混乱,张让养病的精舍处,却是仍见镇定。老太监也是在宫禁之中那等吃人不吐骨头的所在杀了个七进七出的狠角色,听了下面人传警,也只是脸色微微白了点。就这么坐在软榻上,将一柄他常佩服的玉柄玉具剑交给了随侍他的外甥、城门司马安陵。
老太监单手捉着剑身都有些拿不稳,然而交剑的时候,那语调森然处,反而叫安陵这骑得烈马、开得硬弓的斗狠人物都是浑身一冷:
“子阜,拿着老夫的剑去帮老夫弹压一下后宅。凡在此刻扰乱人心者,也不要顾及什么,你一应都军法从事便是!”
安陵不敢多说,忙把玉具剑接过,向左右吩咐一声:“照顾好俺老舅!”就要去替这老太监弹压后宅。
孰不料就在这个时候,张府后园水道通着外面暗渠的所在,有个看上去眉目很阳光讨喜的苗家汉子,正横着一支木瘿长笛,奏出了一段常人听不见的诡异音律。
就在张让的养病精舍侧近,地面猛地一跳,地板随即裂开,窗棂、门框、嵌玉屏风、珊瑚珠树,跳动着,摔在地上,碰个粉碎。而一道巨大修长的身影散发着红光,有若红宝石柱一般,从地下窜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