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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雪点头，看向门口被推进来的轮椅。
轮椅上坐着一个面色青黄的中年男人，身材虽然瘦弱但是脸颊和下巴上的皮肤都向下耷拉着，以前应该很胖。
“小雪，还不快过来给你爸爸问安？”
莫慧琴站在轮椅边看着桑雪，煞有介事的叫道。
桑雪松开尹氏柔软温暖的手，起身走到轮椅边，看着这个病入膏肓男人。
尹琛的呼吸微弱，仿佛勉强拖延着一口没断的气，随时都快要停止的样子。
桑雪心里压着事，本就有点的木纳的脸色看上去更难看了。
她几次掀动着嘴角想说出“你好”两个字，却始终没能成功。
就在这时，尹玄熙上前一步，附身在尹琛面前，礼貌的颔首道：
“义父，您今天的气色看上去不错嘛？等到春暖花开的时节，应该就能下地走动了。”
尹琛没有反应。
莫慧琴哼笑一声，
“我的儿啊，你的嘴巴就像抹了蜜一样，还是那么甜，这死人都能被你说活了。”
尹玄熙直起身，双手插袋，微笑的脸上就像戴了一副完美的假面，
“我怎么能和义母比呢？天天和死人待在一起，都能活得那么滋润。”
莫慧琴的笑容差点在嘴角崩坏，“你这个下人生的小野种，翅膀长硬了是不是？竟然敢奚落起你老娘来了？”
杜月娘垂眉站在角落里，听着莫慧琴对尹玄熙的咒骂，脸色平静得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似的，只是那双拽着衣角的手，几乎把布料抠出一个洞来。
站在尹玄熙身侧的桑雪，看见尹琛那双死鱼一样的眼睛，突然动了一下。
那眼神里透出来的阴狠和狡黠，绝非善类。
根据原主的记忆，作为最下等的佣人桑雪极少有机会和这位尹家老爷接触。
不过他的风流韵事倒是听过不少。
据说他年富力强的时候，特别喜欢玩女人，家里的女佣但凡有点姿色的都不放过。
后来出了杜月娘的事以后，老夫人就不许他在家里胡来，所以他就同时在外面包养了7个情人，一天一换，凑齐一周，而且这些女人的热度都不会超过一个月，尹琛又会找来新欢。
不过说来也怪，尹琛虽然和那么多女人风流过，除了杜月娘的那一次以外，从来没有其她女人怀上过他的孩子。
当然，桑雪也是个意外，也许连尹琛都没想到余飞燕会怀上他的孩子吧……
莫慧琴的骂声在尹琛的咳嗽声中噶然而止。
她看见从尹琛嘴角流下来的淡黄色液体，嫌恶的捂了捂鼻子。
“柳管事，还不快给老爷擦擦，再给他吸点痒，别一口气喘不上来把自己憋死了。”
站在轮椅后头发花白的男人，用纸巾擦干净尹琛的嘴角，然后从椅背上的袋子里掏出个小巧的氧气瓶，把上面的罩子放在他的鼻子上。
垂死的男人就像吸了仙气似的回过魂来，然后用力的抬起那条唯一能动的胳膊拍打着轮椅的扶手。
“太太，老爷说想回屋休息了。”
柳管事在尹琛身边伺候了三十年，对他的习惯很了解。
莫慧琴不耐烦的低下身，“老公，你还没和你的亲生女儿说上一句话呢？这就走了？看你这有出气没进气的样子，就不怕今日一别，再无来日相见？她可是尹家未来的继承人，不过在这之前，她还在咱们家做过3年的女佣呢！你说你的女儿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呆了三年，你这个做爹的怎么就没发现呢？”
尹琛在莫慧琴的指点下，把目光移向桑雪。
桑雪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
男人暗沉的眸子却渐渐亮了起来，忽的，他瞳孔猛然间瑟缩了一下，吃力的抬起右手指着桑雪的脸，嘴角颤抖着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殷……殷……”
尹玄熙的眸子微微一凝，对尹琛的反应有点意外。
几个月前他从尹琛那里拿到桑雪的资料的时候，这只老狐狸可是笑逐颜开的。
莫慧琴看着他的动作，皱着眉按下他的手，
“因为什么啊因？因为她我连养老的股份都没有了，因为她你居然立了新遗嘱！尹琛，我跟了你那么多年，没想到你居然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莫慧琴靠在男人耳边，忍受着他身上的那股臭味，恶狠狠的低声说道。
尹琛激动得浑身颤抖，想要表达什么，可连脸都扯歪了也没表达出来。
尹氏一直漠然的看着这一切，她向旁边年轻一点的女佣小梅挥挥手，
“去，老爷累了，让太太陪他回去吧！”
“是，老夫人。”
小梅还没走到莫慧琴身边，女人就回过身，恢复一脸假笑，
“老夫人打扰了，尹琛出来了那么久，我也该陪他回去了，不然，一会儿搞不好要送医院抢救了呢！”
“去吧！”
尹氏不想和她多说，挥手下了逐客令。
桑雪回到位置上，对刚才尹琛的反应很是奇怪，
“奶奶，老爷他生了什么病？怎么说不了话了？”
尹氏叹了口气，“还能是什么病？肾衰竭呗！又找不到合适的肾源，现在已经引起了并发症，身体里的五脏六腑已经没有哪个是好的了。说不了话也是最近半年的事，医生说，因为他喉咙上长了个肿瘤……”
——
莫慧琴把尹琛送回房间，又换了一身更加时尚的衣服，出门去了。
柳管事把尹琛安置在床上。
重病中的男人死死的抓住他的胳膊，嘴唇蠕动着，
“她……她是殷美……琼的……”
柳管事把他的手移到被子里，然后把放在床头的安眠剂缓缓的注射进他的体内，
“好了老爷，别操心那么多了，现在您多活一天赚一天，外面的事随他们去吧。”
——
今夜，注定是个无月之夜。
桑雪躺在床上，眼珠在闭合的眼皮底下疯狂的转动着。
梦里她又回到了小镇上。
在那个阴暗的小巷里，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蜷缩在墙角，被一群同样穿着校服，却染着头发，叼着烟的小混混拳脚相加。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被打死的时候，小巷的尽头传来了一声冷喝，“都给我住手，小鬼！”
那些小混混都是学生，一听见对方阴冷中透着一股杀气的声音立刻四散逃开了。
桑雪却始终埋着头，不敢抬起来看一眼。
这是15岁的她，被打的那一天。
一直以来，她都不知道那个救她的人是谁，可是现在，她却从另一个视角，看见了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