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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很是殷勤地要招待探春他们喝茶,还拿出了大概是家中仅有的几样待客的点心。
探春等她倒过茶之后便拉着她坐了下来,不肯再让她准备什么东西。
老太太看人家似乎有话对她来说,也不好意思地停下了忙着的手笑道:‘我们家中许久不来人了,这乍一来人,连最基本的待客之道都给忘了,几位别笑话我这个老婆子。’
探春心酸,赵风走了之后,老人家真的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了,虽然赵大哥在的时候也多是她自己住在这里,但至少心中是有个盼头的,知道自己的儿子会回来看自己,现在自己就像是最令人讨厌的恶魔,要掐断老太太所有的希望。
她没有说话,扶着她坐下之后才说道:‘老太太,我有话要跟您说,是关于赵大哥的。’不管再难开口,她人都已经到了这里了,也不能再拖下去。
老太太一听是跟自己儿子有关的,连忙问道:“是赵风?你知道他的消息?这小子一走就是一年多,我看他怕是忘了他这个老娘了。”老太太有些天真的抱怨,探春听得出来,这抱怨里没有多少真正的怨念,不过是一个老人家太久见不到自己的儿子发的几句牢骚而已。
探春点头:‘是,我知道赵大哥的消息,他这次是跟我一起去了杭州,他没有告诉您吗?’
老太太叹气:“他现在是越来越忙,这次走的前几天吧,倒是回来了一趟,给我扔下了一些银子和吃的,说是自己要出趟远门,多则一年,少则几个月,我当时也没多想,你想他是替别人做生意的,那一走出去一年也是正常的,只是他也没告诉我是去哪里,再说,这都过去一年半了,还没有一点儿消息,他就算是人不回来,也该给我写封信啊,就算是我不大识的字,那村子里总有能认识的,写封信回来也好叫我放心不是。”老太太一说起赵风来就有些刹不住车了,大概是心中藏了委屈,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都没办法说,这一次探春一问,正好叫她想起自己的难过来,也就忍不住都说了出来。
探春认真地听她说完才说道:“这是赵大哥的不是。不过,这次我给您带来了赵大哥的信。”这是赵风临走之前交给探春的几封遗言之一,其中一封就是留给老太太的。
老太太一听有赵风的信,当下便高兴地催促:“真的?那能不能拿出来给我看看?”说着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问道:“能不能劳烦你读给我听,我本来就不认得几个字,这年岁大了,就更记不得什么了,我想早点知道这小子在信里写了什么。”
大概是听到有赵风的消息老太太太激动了,都忘了问,为什么赵风是跟探春一起去的杭州,如今她回来了,自己的儿子却没有回来。
探春努力表现出微笑:‘好,侍书,把信拿给我吧。’
侍书摇头,现在什么都还没说清楚,直接就把赵风的遗书读给老太太听不大合适吧。
探春继续示意她把东西拿出来,水彦寻也点头示意。侍书没有办法,只好把信递给了探春。
探春接过之后小心拆开,这封信是赵大哥留给他的母亲的,探春也没有打开看过。
老太太看到探春把信拿出来很是激动,忍不住凑近了探春一点儿,即便她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也想亲眼看看自己的儿子写来的信。
探春有些心酸,她慢慢打开,信很短,倒是很符合赵风的一贯风格,比他留给自己的那封信还短。
探春匆匆扫了一眼,然后轻声读了出来:
家母大人膝下风敬禀:
自风离家已一年多矣,圣人教诲“父母在,不远游”,然风常离家而去,少则几日,多则一年,深感不孝,幸得母亲不与风计较,且常谆谆教诲,命风在外做事必要尽心竭力,风每每念及此便深感愧疚。且母亲年事已高,风本意此次归家之后,再不远离母亲,然天不遂人愿,风亦未想过会有此一难。
家父早去,全凭母亲教礼仪,识诗书,十几年如一日,母亲慈惠,大恩未酬,风先一步离去,此中遗憾,令人痛绝。
探春读到这里的时候,老太太忽然主抓探春的胳臂:“王妃,风儿这信里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啦?”
她不是不明白,就算赵风写的信咬文嚼字,她也不至于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这字面的意思她是理解了,她不明白什么叫“先一步离去”,是风儿又临时有什么人物被派到了别的地方吗?
探春把信暂且合上,反手握住老太太的手:“老太太,您听我说,赵大哥,他走了,他在杭州城感染了瘟疫,就算请了最好的大夫,也没能救回赵大哥。”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隐瞒就没有什么意思了,探春悄悄示意侍书去吧骨灰抱进来。
老太太倒是还算坚强,没有听到这个消息就晕过去,只是紧紧地攥着探春的手一遍遍地问:‘这是什么意思?是风儿不会回来了吗?好好的怎么会感染瘟疫呢?’
她长期住在村子里,又是一个孤独的老太太,对外面的情况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杭州这么大的动静,她一点儿也没有听到。
探春拉着她慢慢地解释:‘杭州兵变,一场大火后爆发了瘟疫,正值春耕的时候,赵大哥自告奋勇去帮助杭州城的百姓丈量土地,本来以为瘟疫已经得到了控制,没想到赵大哥还是被感染了。’
这样的事情再重温一遍对探春也很是艰难。
老太太静静地听探春说完:‘既然还有瘟疫,他怎么会跑到城里去呢?’她忍不住哭出声来,他知道里面爆发了瘟疫,怎么还能进去呢?
探春摇头:‘是我对不住您,也对不住赵大哥,我们当初以为里面已经得到了控制,在他要进去的时候就没有阻拦,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老太太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探春说的是什么,她一遍遍地问为什么赵风会进城。
探春在解释了一遍又一遍之后,终于明白,老太太不是在问她,也不是在问任何人,她只能默默的住嘴等着老人家平静下来。
只是不知道老太太是不是真的如赵大哥一般如此明理,即便她悲痛欲绝,却从来没有一句是指责探春的。
终于她自己慢慢地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结果,轻声对探春说:“劳烦王妃再把后面的读给我听听吧,我想知道他最后要跟我说什么。”
探春点头,再一次展开已经合上的信:
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孝子风,不仅累得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且断绝赵家之后,风每每念及此,便悲从中来,不能自已。母亲年事已高,风不能跟前尽孝,唯托南安王妃为母亲做主,过继养子,以替风尽孝,此事风不能及,全权托于王妃,王妃此人,乃风之至交好友,相识数十载,情谊深厚,不比常人,母亲大可安心,想必王妃定会领母亲满意。
另,风近十年在外奔走,所攒银两一万有余,其中一万两已交于王妃代为打理,若母亲过继之养子能替风尽孝,则此笔银两全做风感谢之资,若选人不慎,母亲对此人不甚满意,则此笔银子留给赵家后人,修缮祠堂,兴办学堂,以鼓励后人潜心向学。另有三千银两,风预备留给妹香菱,虽非血亲,终归唤风一声兄长,风临别之际,无所馈赠,了了三千两,算作风给家妹所留念想。另有三千两,是风特为母亲准备,母亲一应吃穿用度及后事准备全在此三千两之中,风恐母亲孤身一人不能料理,特托由王妃代为掌管,等继子过户,则此笔银子可交由他处置。
风其实自知如此这般费心安排大可不必,有王妃在,她自会替我和母亲料理一切,风知王妃会待母亲有如亲人,总算稍慰,若非如此,风即便阴司之内亦不能安心。
临终拜别,悲痛之极,风自问不能含笑太虚,却也无甚大遗憾,唯愿母亲大人好好保重,颐养天年,则风可含笑九泉矣。母亲大恩,唯来世再报,再拜足下。
探春合上了信,中间老太太再没有打断过探春,但是她不知道后面的话老太太有没有听进去。
她久久没有说话,看探春也沉默了许久之后才不死心般地问:“没有了?”
探春点头:“赵大哥把一切事务既然都拜托给我了,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告诉我,只管把我当作您半个女儿便好。”
老太太笑着摇头:“怎么这就完了呢?我一个老太婆没有什么要求,风儿怎么说的,王妃就怎么做吧,我没有什么要求。我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她以为探春他们把赵风埋葬在了杭州。
探春示意侍书把骨灰放到桌子上,走向前去说道:“老太太,我对不住您,不仅不能让您见赵大哥最后一面,就连赵大哥的尸骨也未能保全。”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赵大哥是感染瘟疫而走的,只能火化。’
老太太看到桌子上那个雕刻精美的盒子,里面装着的就是她的儿子,她真是觉得讽刺,若是他不曾出去,应该一辈子也见不到这样贵重的盒子吧,如今他的生命就终结在这里,这个精美而贵重的盒子。
她颤巍巍地上面把盒子抱在了怀里:‘王妃能把风儿带回来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虽然什么也看不出来,但她还是抱着盒子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然后紧紧地搂在怀里,一直不肯放下。
等到薛蟠和香菱进来的时候,老太太还是抱着盒子不肯撒手,开始她表现的如此平静,甚至都超出了探春的预料,直到见到这个骨灰盒。
香菱进来看到这一幕有些疑惑:“母亲?王妃?这是怎么了?”
水彦寻问:‘薛公子,你还没有告诉她吗?’
薛科是眼看着赵风走的,不可能回来之后不告诉薛蟠,香菱如今还完全不知情,只能说,她还没有告诉她。
薛蟠点头。这种事情让他怎么说呢,本来自己已经够伤心的了,她还怀着孕,薛蟠不知道如何张口。
香菱一看他们就是知道内情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还蒙在鼓里,她先去看薛蟠,薛蟠接触到她的目光之后慌乱地把头转到了一边,她又把目光投向探春。
探春认命一般地把赵风的事又简略地说了一遍。
香菱这才知道母亲怀里抱着的那个盒子就是自己兄长的骨灰,她跟赵风没有太多的接触,后来嫁给薛蟠之后,她偶尔回来看看赵母,但是赵风多是不在家中的,所以轮起来,两人根本没有见过几面,但是他当初与自己不过是一面之缘,就肯帮自己这么大的忙,以一手之力改变了自己的命运,香菱一直把他当作恩人看待。因他经常不在家,她便经常来看看赵母,也算是替他尽点儿孝心。
如今忽然告诉自己恩人死了,香菱有些难以接受,不过比起老太太那种不外露的悲伤来说,香菱的表现还算平静。
她静静地听完探春的话之后走过去扶着老太太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探春把桌子上的信递给香菱,她是识字的,这信虽是赵风写给自己母亲的,但是里面提到了香菱,给她看看应该也不算违背赵大哥的意思。
香菱看着探春递过来的东西不解:‘这是什么?’
老太太代替探春回答了她的疑问:“风儿的信。”
香菱默默地打开匆忙看了一遍,刚合上信,薛蟠就忍不住问道;‘赵大哥说什么了?’
他以为既然是家信,多少回提到自己的。
探春打断了他的问话,问香菱:“对赵大哥的交代,你可有什么意见?”
香菱点头:“大哥的银子我不要,王妃都留给母亲也好,代为打理也好,总之不必留给我。至于继子,我本不是赵家人,没有说话的权力,还是王妃和母亲拿主意吧。”
探春点头:‘还有一件事,也是我着急来找老太太的意思。如今要为赵大哥找一个埋葬的地方,另外需要一个地方来建祠堂,我与王爷的意思是最好就放在赵家祖坟或者附近,不知道老太太有没有什么想法。’
探春毕竟是一个外人,赵家宗族内部有什么规矩,她并不知道。
老太太听到探春问她才把骨灰盒放下用衣袖擦了擦眼睛说道:“王妃稍等片刻,我去请组里的老爷们过来。”她一个妇道人家,无夫无子,说的话是不顶用的,现在有王爷和王妃在,正好可以替她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