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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澜哄着燕珉喝过粥,将碗筷都收进小锅,等下陆深只需要拿去溪水边洗过就好。若不是看天色有些晚,小娃娃该睡了,她急着去马车里铺被子,根本也用不着陆深去洗。
谁知道她都如此操劳了,陆深竟然在一旁闲着无事探听她的丑事?
“你怕是从前和宫里那些公公厮混惯了,也这么爱嚼人舌根。”庄澜抱着燕珉,目露‘凶’光。
“我也就是这么一问,珫儿还没说呢。”陆深也不敢对着干。
“要是我不过来,你不就骗她开口了?你既然这么闲,快去洗碗。”
陆深知道自己惹了庄澜不高兴,不敢辩驳,帮忙将燕珫和燕珑抱上马车,摸了摸鼻梁便悻悻地去洗碗。
等他再回来时,庄澜已经在马车里铺好被子,带着三个小娃娃躺下了。
他们坐的已经算是很大的马车,但空间仍旧紧凑,只够勉强睡下三个小娃娃和庄澜。小娃娃睡在里面,庄澜挤在外面。庄澜见陆深掀起帘子探头进来,瞪他一眼,不理他。
“我睡哪?还有被子吗,我在这门口挤一晚。”
庄澜半撑起身,指了指放在马车一侧座位上的大袄,桃红色,是那时她从宫里带出来的林贵妃的衣裳。他们通共只有两床被子,都不大,一床给了三个小娃娃,一床庄澜自己盖着。
陆深咽了咽口水,心里想着这姑娘倒还挺记仇,但好歹还是给他留了防寒的东西,这么冷的天,有件袄子披着也总比没有强。于是,也没敢说什么不满的话,一步跨上马车,坐在旁边座位,挑起那件袄子披在身上,准备闭目休息。
可陆深是男人,身量高,身板也宽些,林贵妃那件袄子披在他身上显得过于小巧了些,根本掩不住他的身子,两边臂膀各露了一半在外,腿上也只将将遮过膝盖,又是桃红色的,这副样子怎么瞧怎么逗趣。
陆深左拽拽右拽拽,见袄子实在小,没办法把他整个人裹起来,只好作罢,两臂交叠在胸前,头向后靠去,合上眼。耳边却响起庄澜的一声轻笑。
“等陆大人以后讨了媳妇儿,她若是来问你从前丑事,我定要把今晚你这番模样说与她听。”庄澜侧身,一手拄在床上,一手拍着燕珉,偏着头似笑非笑地瞧向坐在她左前方的陆深。
“我哪番模样了?”
“就是这副盖着桃红袄,半遮半露的模样呀。”庄澜说得开心,方才的不愉一扫而空,眉眼含笑。
“哼,没想到你心思还挺歹毒。”陆深闭上眼靠回马车壁。
“歹毒?你说我歹毒?我哪里歹毒了?”庄澜一听,不干了,翻身坐起,要不是有燕珉三个在,她早大声嚷出来,这会倒还知道压抑些音量,“就许你问我的,不许我说你的吗?”
马车里空间不大,庄澜坐起身来,和陆深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尺,她甚至能清楚地看见陆深闭起的眼睛上睫毛微微颤动,身子下意识地向后靠去。
“呵。”陆深轻笑一声,睁开眼,他倒不觉这距离有什么,反而坐直身子往前探了探,对上庄澜犹带怒意的目光,“这好像不一样吧,两回事儿。”
“哪里不一样?”
“我就是随口一问,问过了也不会说与其他人,不像你,咱们两个未娶未嫁深更半夜宿在一处,你一个姑娘家不知道避讳将这事埋于心里就算了,竟还要说与我未来媳妇儿,你安的什么心呢?我看你是见不得人好,存心挑拨,你说你是不是心思歹毒?”
“挑拨?我才懒得挑拨你们,陆大人这般巧舌如簧,半点不懂怜香惜玉,对我一个小女子从来都这般态度冷硬,时时想着与我作对,只怕陆大人如此作风也很难讨到媳妇儿,本姑娘心善,你将来好不容易讨来的媳妇儿,我断然不会搞幺蛾子的。”
陆深皱眉,也没有时时都与她作对吧?再者,庄澜也算不得柔弱小女子吧?明明她毒舌不下于他,甚至浑身上下处处带刺,怕是她才时时想着扎人。
两人闹得不痛快,庄澜自己转身躺回去,背对着陆深,继续哄起燕珉睡觉来。
睡到夜半,庄澜只觉口干舌燥,喉咙里难受得很,盼着能有口水来喝。身边小娃娃睡得熟,那边陆深也盖着袄子正睡着,庄澜怕动静大,小心翼翼坐起身子,掀起帘子打量外面。
漆黑一片,月色之下也只能看清不远处,再远便瞧不清。她们吃过饭忘记去打些水留着喝,这会想喝水只能去溪水边现舀来。
庄澜挣扎片刻到底没敢一个人出去。刚和陆深闹过别扭不说,庄澜也不愿麻烦别人,便没开口喊陆深帮忙。庄澜再瞥一眼陆深,见他身上盖着的袄子都滑落下来,只遮住一点胸口,全都堆在他腿上。庄澜哼一声,觉得他被冻着也活该,不欲去管,但转念一想,这一路只他一个男人,若是他病倒了,自己又不会驾车,更没法照顾好三个小娃娃……
算了,眼前来看,他还是有很大用处的,别冻病了。庄澜爬起来跪坐在座位上,身子微微前倾,替陆深将袄子往上拽了拽,帮他盖好。
然后又躺回去,闭上眼准备睡下等天亮再去找水喝。可庄澜实在渴得难受,清了次嗓,仍觉得干痒,闭目许久也睡不着。
最终还是窸窸窣窣从被子里坐起身,两腿踩地,犹豫片刻后伸出一只脚去轻轻踢了下陆深的小腿。陆深睡得熟,没什么反应,庄澜又踢了一下,他才醒来,黑暗中看着庄澜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怎么了?”
“那个……”庄澜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
“有事?你直说。”
“你能不能……去帮我打口水来啊?我有点渴。”庄澜低着头,都不敢抬头去看陆深,声音越说越小。
陆深哼笑一声,坐直身子,勾着嘴角看庄澜,“你渴了应该自己去打水,怎么让我去?”
“我……我不是……害怕吗,外头那么黑。再说……再说我要陪着她们啊。”庄澜伸手指了指旁边睡着的三个小娃娃。
“我也可以陪着她们。”
“你就说帮不帮!大不了……我把我这床被子让给你,你个子高盖袄子睡也不舒服的。”
陆深没动,盯着庄澜看了半晌,忽地笑了。庄澜以为他不愿意,转个身准备躺下,陆深却将身上盖着的袄子一把扯下来丢在对面座位上,留下一句“等着”又从座位下的小柜子里掏出一只碗便下马车去了。
等陆深回来时,庄澜果然已经盖着那件袄子,将被子放在他原本坐着的地方。陆深黑暗中默然笑了,但没说什么,将手中装水的碗递给了庄澜。
庄澜喝过,又向陆深道了谢,才又躺回去接着睡。
陆深拿起被子盖在身上,却没再睡着,只闭目养神。过了不知多久,他听见一阵衣料摩擦声和姑娘家软软的嘤咛,睁眼看去,是庄澜翻了个身子面朝里面去了。
庄澜身量小巧,那件桃红袄子原本正正好好将她身体整个拢住,这会儿却因为庄澜翻了身有些移位,竟一大半斜落下来遮住座位下的木板,庄澜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陆深叹口气,坐起身,将那件袄子轻轻从庄澜身上拿起,又将自己盖着的被子重新盖到庄澜身上,还帮她掖了掖被角,“能耐不大,本事也没有,倒是挺会逞能。”
不知是陆深说话声还是他给庄澜盖被子的动作吵醒了庄澜,庄澜迷迷糊糊转醒,但神志还昏沉,半眯着眼瞧眼前近在咫尺的陆深,又瞧瞧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即便还没多清醒,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你拿去盖吧,袄子太小了,你不冷吗?”
“我不用,你睡吧。我身子好,禁冻。”
庄澜实在困极,听他这么说倒头又睡下。
“臭丫头,连句谢谢也不知道说。”陆深勾着嘴角小声念叨了一句,拿过那件袄子盖在身上,须臾便也睡去。
幽长深夜,冷则冷矣,却仿佛又凭白掺着几分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