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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欣纵然难以克制心中突如其来的情绪,终究没问金满堂如何进出,自己来路不明不说,认识时间也不算长,虽是生死之交,还是迟点再打听,免她疑虑。
他看着她,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情绪,表面平静无澜,“你带我出去。”
金满堂照做。
晚上,两个人躺在小晶的晶柱旁边,多半是金满堂说话,夏欣偶尔说上一句。
她说着说着,睡着了。夏欣却一夜未睡,睁眼看着蓝蓝的天空,前所未有的平静。
二十日后,长安大街清莲酒家隆重开业,敲锣鼓,放鞭炮,好不热闹。
天气转暖,金满堂还是穿上了姚飞霞为她准备的漂亮桃红色百折裙,还真人模人样,多了份女子的娇俏。
她拉着如谪仙下凡般的少年,拿了铜锣,往贵人聚居的城南走去,边走边敲——
“清莲酒家开业大吉,免费试食,欢迎各位乡亲父老,老爷大爷光临品尝。”
而东、西、北三个方向,也有清莲酒家的人拿着铜锣敲响,也说着和金满堂一模一样的话。
不过章珩那头稍作加工,编成了七言,“清莲酒家开业吉,四方来客有口福。免费免费酬佳客,佳肴佳肴不思蜀。”
片刻后,清莲酒家开业免费吃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樟清县。
闻风而至的人,大多是白丁。
姚飞霞也是小股东,今日携着林小花、小满在门口迎客,来者不拒,管他以后会不会再来。
“娘,到了,就是这里。”梁家仁引着娘亲洪氏找到了清莲酒家。
“天呐,好气派,这是镶金的吧!”洪氏惊奇地瞅着牌匾,大呼气派,“三儿,这是娘见过最贵气的酒家了,真是免费给吃?”
梁家仁指着店门口右边那块告示牌道:“娘,你看,开业免费吃。”
洪氏肯定相信儿子,不过有些踟蹰,不问清楚怕进去给人撵出去就丢人现眼了,县里头也有些熟人呢。
“下面还写着啥呀?三儿。”她兴奋地欣赏着酒家精雕细琢的大门,从没上过大馆子的心,怦然直跳。
梁家仁仔细看了,小声道:“娘,这是今日推荐,一是爆炒小河虾,可白焯沾酱,二是黄芪党参炖鸡汤。”
“鸡汤免费喝?还配药材呢,我的老天爷!”洪氏捉住梁家仁衣袖,“三儿,我去占个座,你赶紧找你姐姐,招呼她一起来吃。”
“娘,长姐现在被他们关着,如何出得,我们先吃了,再到县衙问下官老爷怎么处置吧。”梁家仁在家里已经想好了对策,若是姐夫家不放人,就要告官请求和离。
“好好好,都听你的。现在你姐给人关了,好惨啊,”洪氏红了眼,紧紧地捉住梁家仁的手臂,“你二哥那死没良心的,都不管你姐,还好三儿你孝顺。”
洪氏嗓门非常大,都引人侧目了。
店面五个人手居然不够用,林小花亲自引了一桌客人到天字一号包厢,才下来时就看到姚飞霞有意无意地瞥向告示牌那头。
只见站了两个乡里人,妇人形容落魄,满脸愁容,那年轻人倒是干净,面容透着坚忍。
“四小姐,说客满?”小花是个小人精。
姚飞霞点点头。
谁料小花才走出两步,画风突然变了。
洪氏遥遥望见拎着铜锣的金满堂,心道:我是化了灰也认得这小泼皮,当下捊起袖子扑腾上前,“呵,我说你这小灾星上哪了,原来混到县里来呢,害了我家还不够,还得害谁啊?穿这模样,莫不是做了窑……”
“啪啪啪!”三声大响,围观群众谁也没看见到底是谁出的手,怎么洪氏就挨了三掌呢?
“谁,谁打我!”洪氏火冒三丈,平日在村子横行霸道惯了,那泼妇气质即使上了县里还没削减。
“是我!怎样!”章珩挺起山似的胸膛,薄衫下肌肉似陡石般纠纠。
金满堂拉了拉夏欣衣袖,“你看到我表哥出手吗?”她就觉一只无影手飞过,就听到啪啪响了。
“你小子敢打我!”洪氏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瞪向说话的人,见是这样一个相貌堂堂的少年郎,立刻就如霜打茄子似的蔫了下去。
梁家仁早就挺身而出,挡在洪氏与章珩之间,“这位兄台,对不起,我娘不是故意的。”
章珩虎目被梁家仁挡住,削弱了威慑,洪氏立刻故态复萌:“三儿,你做什么,我就是要骂这个遭瘟的,不是她我们家能变成这样吗。”
“娘!”梁家仁虽然没出过城,但县里来过好几趟,什么人能惹,什么人只能避着走,他心里一清二楚,眼前这人就属于不能惹的主。
章珩把铜锣交给小厮,毫不客气地斥道:“你管好你娘的嘴,不然我还抽丫的,乱嚼舌根!”
“你打女人,你算什么英雄好汉,莫不是你是那灾星的小姘……”
“洪婶子,你来了啊,真是巧,这是谁惹你生气呀?”金满堂眼看章珩又要动粗,连忙跑上前拉住他的手,探头笑着与洪氏打招呼。
“哼,就是你这……”
金满堂气如雄钟地打断洪氏,“哦,婶子,你说的是我呀?”
洪氏瞪鼻子上脸,“对,就是你这灾星,遭瘟鬼!今日我就要好好教训你!”
金满堂知道洪氏这大嗓门必定给她招呼了不少流言,如今要趁机正名,不然影响酒家清誉就麻烦了。她不慌不忙地转身,想走到台阶上,站得高点好说话,谁知洪氏伸手扯她下去。
“你这天降煞星怎么敢走到贵人酒家的台阶上,人家大东家今日开业大吉呢,也不怕给人拿棍子打出来!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好吗!”洪氏气得脸上横肉颠颠,一副要为清莲酒家东家打抱不平的凛然。
金满堂早就暗示章珩作壁上观,他又去拦着准备干架的小花,示意一众人等别轻举妄动。
“是啊,这东家真贵气,修茸得像大老爷家的别庄似的派头。”金满堂走近洪氏,附和着。
洪氏脸上这才有了笑意,“算你识相,可不敢踩污了贵人家的门坎儿。”
金满堂皮笑肉不笑地问:“婶子说得是,怎么和三哥上县里来了?”
“哎哟,别说了,我那可怜的大……呸,管你什么事,就你也敢打听我家的事,我看你是皮痒欠抽!”洪氏登时翻脸,使劲地推开上前拉她的梁家仁。
金满堂神色自若,指了指告示牌,“婶子,我听说今日免费呢,你要不要进去尝尝味道呀?”
洪氏昂起头,“肯定要的,这么好的酒家,我肯定要进去沾光。说不定托大东家的喜气,我也心想事成。”她顿了顿,突然发现有人要越过她闯入酒家,慌忙将身一顶,挤走那人,又连忙牵了梁家仁的手往里面走。
待她站到挂着红花的门楣下,回头气势地对金满堂说:“我说金丫头,这么气派的地方,你就不要来了,到时丢人现眼,我可不搭理你。”
金满堂脸上笑容所余无几,扬眉问道:“我说婶子除了气派这词儿,就没别的可说了么。”她向姚飞霞和小花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母子入内,自己也跟着进去。
洪氏瞅着金满堂跟了过来,先是朝姚飞霞和小花揖了个礼,然后屁股往后一堵,就把金满堂的路给堵上了。
金满堂笑了笑。
姚飞霞和小花脸色阴沉,就像笼了乌云。
洪氏以为他们嫌弃金满堂那遭瘟的,连忙赔笑,“两位姑娘,你们别生气,我这乡亲不懂事,我这就让她走开。”
金满堂把眼一抬,小花特有眼力见,连忙别开洪氏,朝她鞠躬道:“东家,您可回来了。”
洪氏一听,连忙扭身,谄媚的目光落在面如冠玉的夏欣身上,“哎哟,真是位贵人呢,您别生气,这我乡亲呀,从小有爹生没娘教,一点都不规矩冲撞了您,我这就……”
“去,什么你的我的,别挡我东家的路。”章珩气势汹汹地上前,朝金满堂一拜,堆满了笑容,“大东家,瞧您真是贵不可言呐,偏偏有些人有眼无珠不识贵人面,说什么灾星呀,遭瘟的,那不是贻笑大方吗。”
这时,姚飞霞开了口,“满堂,你真是财星高照,有五桌客人吃完了送的菜,又点了十个菜,还直呼不够。”
“什么,你们说什么?”洪氏只觉天地翻覆,慌忙拉着梁家仁的手,心慌失措地说:“三儿,他们在说什么呀,他们叫金家丫头叫东家?怎么能,别是我听错了呢。”
“娘,你没听错。”梁家仁顺势将娘亲拉到身后,让开一条路,“满堂,我家里近来发生了很多事,请你别见怪。”
洪氏忽地一坐,直呼没天理,怎么金满堂发达了,她就倒霉了,金满堂肯定是只遭瘟鬼,吸了别人家的运气,才让自己发了达。还说谁要进这吃了饭,就是被她吸走了运气,不久就会家破人亡。
梁家仁不禁焦头烂额,恨不得拿块布堵住自己娘亲的嘴,忙不迭地赔礼,“满堂,我娘只是受了打击,平常不这样,你多担待些。”
金满堂才不理洪氏闹腾,难道她在门口闹一闹,自己就会倒大霉?仔细聆听四周舆论风向,一面倒指责洪氏无理取闹,说自己大人大量品性好。
“三哥,既然来了,就进去坐坐吧。”金满堂再次展示自己大度的一面,笑容真挚。
即使她是真的邀请,梁家仁也不敢领情,连忙拖着赖地上的洪氏离开。章珩却横在前面,做了个请的手势,并使眼色让两个粗使婆子帮忙拉起洪氏,往二进院的花园雅座走去。
一时又风平浪静。
待客人吃光了赠送的菜肴,又闹腾起来,纷纷要求加菜。
跑堂的,掌勺的,烹汤的,洗菜的,记帐的莫不忙得团团转。
清莲酒家一共有四个雅座,皆是设在二进院。
天字一号的第三进是李阿婆母子和后厨工人起居之地,天字二号则是酒家仓库和帐房。
大堂则留了一处宽敞的筑高台,用花鸟、山水屏风间开,留作金满堂办工之用。
洪氏进了格调高雅的精致雅座后,整个人都傻了眼,只见雕花窗棂外四面错落有致地栽种着姹紫嫣红的时令鲜花,彩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香气清幽,一时恍若仙境。
金满堂是个懂礼貌的人,夏欣、章珩落座后,她再请了洪氏母子上座,自己才从主位坐下,吩咐小二上菜才与梁家仁聚话,“三哥家里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梁家仁不说,他一身粗布衣裳在这显贵之地却不拘谨,也不自卑,大大方方地坐着。
金满堂从来没有忘记梁家福的好,他送的银镯子还戴在她手腕,“家福在家时对我家多有照顾,三哥有事就说出来吧,看我表哥能不能帮上忙。”
梁家仁还说没事,只到县里走走办点货,“劳满堂招待,已经感激不尽。”
金满堂觉得这只无声狗变了,从来没想到他是这种有难自己撑的硬气人。只是他不愿意说,她倒不好刨根问底,心想到时让表哥抽空打听打听也成。
今日主推的补中益气黄芪党参枸杞汤率先送上桌,小二问了安,娴熟地布碗筷,再一人添了一碗汤,手速极快,却是一滴不溢,每碗汤量都一致,最后说声慢用才退下去。
底下人越是张驰有道,不卑不亢,越是显得金满堂手腕厉害,御下有道。
梁家仁不禁绷紧了神经,唯恐出错失礼。
金满堂似乎看出了他的变化,笑道:“三哥,我就是个不知礼的,你也别讲究,起勺吧。这味汤以黄芪、党参为止,鸡肉为底料,枸杞子为辅,像劳心伤神,血气亏损,中气不足喝了很有效,如果上火喝一碗就罢了,不然喝三碗都没问题。效果立竿见影呢,让婶子喝了吧。”
梁家仁虽然没有梁家福的天赋,但凡平时见得着的药材,也识得不少,闻香知味,道是上品,连忙道谢,“满堂,你这样不怕亏损吗?”
金满堂胸有成竹,“我向你保证,不过竿膳,我送出去的免费菜肴,已经回本了。”
梁家仁将信将疑,哄着洪氏喝汤。
洪氏得了这汤滚补,萎靡的精神顿时焕然一新,心里立刻转过弯来,拉起金满堂滑嫩的双手泣道:“满堂,你如今是有了贵人相助,插了翅膀从小鸡变成凤凰了,你可是要帮帮你家喜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