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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走进内堂的太守听到“从筠可医”,霎时身形一滞,而后充满希望地向着厢房这边看了过来。思虑了片刻,还是快步趋前,他此时宛如一个抓住救命稻草的垂危病人一般,神志坚定,却步履蹒跚地向着厢房这一侧行来。
守在门口的护卫们,看到太守去而复返,再次出现在门口,神情却都是呆了一呆,而后赶忙躬身行礼。太守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便自顾自地走进厢房之内。
厢房里,刘仲康与刘季文两人正站在一侧的几案旁,静静地看着方才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娘子伏在案前,右手执笔,左手按着纸张,正在写着什么。三人神情,都是相似的专注。太守不由得好奇心大起,他连忙上前两步,而后专心地向着小娘子左手压住的那张纸上看去。
黄芩,黄柏,金银花,蒲公英,大青叶,乳香,没药……那小娘子正在无比专注地右手攥着毛笔,写着手中的药方。太守俯下身去,也是看得专注,却并未出言相问。
仿佛是感到了太守的到来,小娘子顿笔抬头怯怯地看了太守一眼,见辛太守只是温和地对她笑了一下,方才埋头下去,继续写着那张药方。
乌蛇、蜈蚣、全蝎……倪从筠将最后三味药写完之后,围着她站成一圈的三个人,却是齐齐色变。
“巧儿!蜈蚣与全蝎都是剧毒之物啊。延昭现在身子如此虚弱,怎能经得起这些剧毒之物?”刘仲康看到这张药方,不由得失声问道。
刘季武看着这张药方,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他不动声色地将药方拿起,而后递到了太守的面前。辛太守接过那张墨迹未干的药方,而后眉头紧皱,问道:“此药方对应何种症状,可有成例?”
刘仲康神色悲痛道:“巧儿,你看看你大兄。他可是在战场上,为了抵御虏贼的侵掠而受的伤。如今他这样,我们谁心里都不好受,可是……可是你也不能用这么个方子来医他啊,万一他身体虚弱,撑不住了,怎么办?”
倪从筠闻言,又是痛哭起来。她边用手帕抹着泪边说:“刘伯,那年……那年钟叔……带着我逃难。我们两人相依为命……举目无亲。那几个强人……又欺我二人,钟叔……钟叔也被他们所害!”
说着说着,倪从筠的哭声却更加抑制不住:“钟叔临死……将我托付给大兄……那时,我已几近绝望……我以为,这世道……再也不会有……再也没有我能依靠和指望……指望的人。我不知……不知该怎么办……呜呜……”
倪从筠言及自己的身世,痛哭不止。或许对于她来说,那年的逃难路上,确实是令她感到万分绝望的遭遇。然而在这乱世之中,这些遭遇,又几乎成为了一种常态。此时见倪从筠泪流不止,连刘仲康也是神色黯然,垂下头喟叹不已。
“要不是大兄……和您,一直以来的抚养……和教导。巧儿……巧儿真不知……自己该如何活下去……呜呜……大兄虽并非巧儿的血亲。然而……巧儿早已将大兄和您……当成了自己真正的亲人……”
听到这里,刘仲康也不由得垂下了几滴浑浊的老泪。他伸出手将巧儿揽住,一边抚摸着巧儿的头,一边声音酸涩地道:“别说了……好孩子……刘伯都明白……都明白……”
倪从筠扬起头:“刘伯……府君。此方……乃是家父所开。以前……我家之中……也接诊过一名青壮猎户。他……他也是被山匪所伤……家父为他诊治了几日。情形……也如同大兄现在这情况一般无二……”
“莫非后来,令尊为那伤者开了这样的药方,那伤者便痊愈了?”辛太守闻言,面有喜色,急切地问道。
“回府君……正是……正是如此。家父见寻常药物……已是无效。便开出了这个方子。那人连服三日,便醒转过来,五日光景,便已能下地走路……”
太守闻言,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拿着药方奔到外面,而后将药方交给了一名在门外看守的护卫,道:“快去,将这方子上的药抓齐!多买一些,就说是本太守所用,让药铺掌柜找胡功曹结账!”
那护卫抱拳领命而去。倪从筠此时在屋里道:“府君,还有一味药引,是黄酒!”
辛太守闻言,回身道:“既是黄酒,便不足虑,郡府中有得是黄酒!”
药方之事便如此定下,众人面上,纠结与哀伤之色皆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都是一番希冀神色。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那名护卫已是将药方上的药物抓齐,而后回到郡府之中。伙房的下人们,很快便遵照吩咐,架上了一只砂锅,将这些药物按照倪从筠吩咐的比例掺入其中,而后架上火熬了起来。
在太守亲自关切之下,护卫们更精心地照顾起了李延昭。按药方所煎的药,每天服两剂。虽然李延昭依然是高烧不止,气息微弱,然而照看他的护卫们,知道这是府君亲自过问的人,任谁也不敢大意。
如是这样,又过了三天。这三天之中,李延昭既没有像王郎中所言的一样,旦夕之间就蹬腿玩完。也没有多少即将好转的迹象。仍然是气息微弱。只不过体温确确实实是降低了一些。即便如此,他却没有任何即将醒转的迹象。每日依然是伙房将熬得稀烂的粥端来,再由护卫们放凉一些再喂给他。早晚两次的药,也是护卫们先给他喂下黄酒,然后再一勺一勺将药喂下。
先前言李延昭性命只在旦夕之间的王郎中期间又来过两次,看到李延昭仍旧是顽强地吊着一口气,既未就这样死去,也未有丝毫醒转。不由得啧啧称奇。而后,便问太守将那个吊命的方子讨了去。
太守每日看着依然昏迷不醒的李延昭。心中也至为焦急。然而却没有什么好法子。只能在一天一天焦急的等待之中,继续着日常的担忧。从传回的军报上来看,金城一线已是渐渐开始趋于稳定。攻营未果的刘岳,又转而继续攻打金城郡。连攻三***得张阆将剩余的油全部用上,又将这些赵军做成了烧烤。即便如此,刘岳却依然不死心。
油用尽的张阆,开始命令士兵们在城头烧上了一锅一锅水。赵军再次进攻之时,便将这些开水沿城头泼下。城下进攻的赵军早就被那些油锅吓破了胆。此时见到城头浇下的开水,也是犹如惊弓之鸟一般,迅速逃开。逃不开的,便被活活烫死在城下。经过这数日不死心的竭力进攻,金城郡却依然是固若金汤。刘岳所部也是筋疲力竭,虽然他仍是勉强手握着数万大军,然而已是士气全无,只得与凉州军相持在金城郡下,大河两岸。
第四日夜,当辛太守正将就寝之时,外间却忽然响起护卫们的禀告声:“禀府君,李司马已醒转!”
辛太守闻言,骨碌一下便从床上翻起,而后匆忙穿好鞋便向外间奔去,也不顾自己还是身着里衣,揪住报信的护卫便急切问道:“李司马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