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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来报告的人却是队率蔺超。按照陈泉所排的当值表,此时却正该他当值巡视。
要说这蔺超也是个仔细的人。他当值期间不仅巡视营地,还要时不时走进一顶帐篷,拿着全军的花名册,看看帐中之人是否俱在,挨个点人头,查空铺。不查不要紧,这一查就查出问题来了。
李延昭起身穿衣,然后披挂整齐。将环首刀与弓箭分别挂在腰带上,随后与蔺超一同出帐,他细细听完蔺超陈述的发现帐中少人的过程。随即思索片刻,便问道:“此时是什么时辰?”
“约莫是丑时。”蔺超答道。
“可知少了谁?是骑卒吗?”李延昭追问。
“确系我部骑卒,然而少了谁,属下却是不知。属下发现少人了之后,巡视营地一圈,连营中几个茅厕也去过,俱不见人。便来向百人长报告。尚且未喊醒那一帐人。”
“走,过去看看。”李延昭当机立断,命蔺超带路。
蔺超引着李延昭走了一段路,随即闪身进了旁边一顶帐篷。李延昭亦是跟着进去,随即蔺超甩了甩手中火折子,点燃了一个火把,他小心地半举着,将帐中情形照了个通透。李延昭放眼望去,果见一张铺上布毯皱巴巴放在铺上,而人已不知所踪。
李延昭见状,心中惊异,连连在帐中呼喝道:“起来起来起来!人都不见了,你们却还不知道?”
帐中尚且睡得香甜的一干人被李延昭这几声呼喝喊醒。有人一个激灵便坐了起来,也有几人仍自迷糊着躺在铺上,嘴里还在哼哼唧唧不止。
蔺超见状,微有怒色,几步上前抬脚便向铺上一人踹去:“娘的,还睡,出大事了你还睡?”
那人被蔺超踹了一脚,条件反射般地弹起半个身子,随后却是看到蔺超举着火把略带怒色的脸。身旁还站着一人。放眼看去,却是那个新任的百人长,不由得心下一惊,连忙坐起,衣服也顾不上穿便连忙下得铺来。却也是看到了并列一排铺位中那一张显眼的空铺。
“都起来,少人了!你们个顶个的睡得比猪还死!”那人冲着铺上众人大喝几句。随后赶忙抱拳叩地道:“小人乃是陈队率属下什长,任驰。属下疏忽,不曾发现帐中有人出逃,此皆是小人过失,请百人长责罚。”
听闻自己什长的喝令,帐中诸人纷纷起身穿衣。李延昭虽面有不悦,然而仍然扶起任什长,说道:“任什长且不必自责,待得事情查清楚再说罢。”
说话间,帐中诸人已是穿好衣服,在铺旁站成一排,惶惶不安地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俱是低下头去,不敢看帐中举着火把的蔺队率与李百人长。
“任什长,你先起身看看,帐中却是少了谁?”李延昭强压住心中莫名的惊惧与怒气,温言对任驰道。
任什长依言回头挨个望去,一边念念有词半天,随即回过头对李延昭道:“禀百人长,窦通未在。”
“点卯之时,窦通可在?”李延昭复问道。
“点卯之后,敲催眠鼓时,他刚进帐躺下。”任什长答道。
李延昭闻言,问身边蔺超:“今夜是哪些人值过营门哨?通通喊来。”蔺超闻言,领命而去。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蔺超再次进帐,身后却跟着四人。俱是睡眼惺忪模样。在帐中诸人对面战成一排。李延昭看着四人,缓缓道:“今夜你等值哨之时,可有营内士卒出过营门?”
营门哨每一时辰一换岗。这四人便是亥时及子时的两哨哨兵。每哨两人。听闻李延昭出口相问,却俱是回答不曾有士卒出营门。
李延昭认为窦通若是离营,当以这两哨时机为佳。所以他几乎肯定,若是窦通从大门处离营,则必是在这两哨时间之内。而想想如若他翻墙,则大营四角望楼必然一览无余。望楼之上值守军士乃是射声营军士。见有人翻墙,必然会加以警示。故而李延昭认为窦通通过翻墙离营的可能,微乎其微。
四人俱是答道没有士卒出营,李延昭眉头一皱,怒火攻心。他随即在帐中抄了一个水瓢,出帐便从旁边水缸之中舀出一瓢水,随即掀开帐帘,大步走到四人身旁,一瓢水便是对着四人头顶浇去。
冰凉的水淋头浇下。四人均是浑身一激灵,有个士卒猝不及防之下,被凉水一直灌到衣领之中。冰凉的水瞬间流满全身,他不由得跳了几跳才稳住身形,然而淋透湿的衣服加上秋季的寒意,仍然使得他不住地打抖。
李延昭浇完这瓢水,随手将水瓢往旁边一丢。看着四人,淡淡道:“想好了吗?浇一瓢冷水,让你们清醒清醒。”
四人两臂环抱着身体,瑟缩不止,然而依然是摇头不止。俱是声称没有人出入营门。
“你等可是想好了?”李延昭的声音不由得渐渐变冷:“我待会便遣蔺队率带着骑军四下而出,去找窦通此人。你等还要包庇,便与窦通同罪。”言罢看着四人,四人不敢与李延昭凌厉的目光对视,纷纷低下头去。
“此时交代,尚且不晚。此时交代,我只追究你等胁从之罪。顶多打一顿板子罢了。若是抓回了窦通,他交代出是你们哪一哨放出去的,你们哪一哨值守之人,便与他同罪!他若是枭首示众,你等亦同。或许你们会想,窦通这个人讲义气,不会供出你们是吧?然而我想,我等若是想查清楚他出营之后干什么去了,怕不是难事吧?查清楚他干什么去了,便可查到他是哪个时辰去的,你们放他出去的那一哨的哨兵,还能掖得住吗?”
李延昭细细观察着面前四人。只见他们依然是不住地抖动,抖动。也不知是被浇了一瓢水冷的,还是被他这一番话吓的。
“还是不招?”李延昭言语中已是怒火上涌:“好,好,好。那一哨放人出去的,就准备通知家属来收尸吧。”言毕召过一旁的蔺队率,竟看也不再看帐中一干人,转身就欲出帐而去。
李延昭一只脚刚刚跨出帐,便听得背后噗通一声。转头看去,却是那四名值夜哨兵之中,已有一人跪倒在地上,对着帐帘处连连叩首,带着哭腔道:“百人长饶命,小人招了,招了。”
那四名哨兵之中与之同哨的另一人,亦是跪倒叩首不止,却未发一言。
李延昭见两人跪倒在帐中,身上可能因为寒冷,尚且犹自瑟缩不止。心下不忍,遂嘱咐几名哨兵回帐换过衣衫,令跪倒的两人随后到他帐外问话。
那几名哨兵依言而去,不多时,唤过衣衫的两人便到李延昭帐外,李延昭和蔺队率两人却正在帐外等候着两人。
那两人忐忑前来,不待李延昭出言相问,其中一人已是低着头,嗫嚅着道:“窦通他……他娘病重,他平叛归来之后,放假回家才知。这半个来月他一直心神不定的,四处筹钱,想要给他娘治病。然而我等军中粗陋汉子,谁也没有多少钱。他便也一直不曾筹齐诊费。孰料,孰料今日百人长发下赏钱。窦通拿到了他的那一份,随后四处问袍泽们借到一些。便找到我二人,言今夜当我二人值守营门,他急着回郡城给他娘治病,便求我两人值哨之时放他出营,我二人本来开始不允,不料他言我几人家都是在一起,从小一起长大,他娘病重,一日危过一日。我俩怎忍心见死不救呢?便应了他。到了我俩值哨的时辰,他便摸到营门处,我二人便放他出去了。”
听闻那哨兵所叙述的事情经过,李延昭微一颔首,随即便道:“行,我知道了。你俩且回去罢。”
那哨兵却跪下叩首道:“小人求百人长放窦通一命,他也是救母心切。求百人长开恩啊。”
李延昭却是笑笑:“好,我自有分寸,你二人快回吧。”
看着二人转身回帐的背影。李延昭转头对身旁蔺队率道:“恐怕这个窦通回来之时,还有一哨哨兵值守接应他。”
蔺队率点点头,随后却是想到什么,问道:“百人长何故如此确定那窦通还会返回?”
“若真如那哨兵所言,这窦通偷跑出去,无非是救母心切,为母寻医罢了。既是偷跑,多半是事情紧急,他不得不去,却又害怕别人知晓。如此一来,则天明之前,他必然还是要返回的。恐怕那一哨的哨兵,他也是安排好了的。不信,蔺队率就等着看吧。退一步讲,即便他真的当了逃兵不回来了,我等遣人去寻就是了。”
蔺超闻言却是淡淡一笑:“百人长的神机妙算,我等先前就是领教过了。今儿属下就在此陪着百人长等吧。”
李延昭哈哈一笑,便在帐外悄悄与身旁的蔺队率两人一同天南海北地闲聊起来。出了这么一桩大事,想必两人也是毫无睡意。
卯时初刻,天边刚刚现出一丝晨曦的时候。营门处一个身影悄悄地摸近,在营门处与守营哨兵悄悄地交谈了几句。随后守营哨兵便将营门开了一条小缝,那身影便钻过缝,径直向着营地之中自己所住的那顶帐篷行去。
不料刚走了不过十几丈远,却见旁边帐篷拐角处突然转出两人来,笑吟吟地看着他,其中一人笑道:“怎样?蔺队率,李某所料果真不错吧?”
另一人亦是赔笑道:“百人长果然庙算无遗,蔺某服气。”
出营彻夜未归的窦通定睛一看那二人,不由吓得魂飞天外。原来那二人赫然竟是李百人长,以及蔺队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