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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沈宵的动作比她快上一步, 挡在了门缝间,在江子溪不耐的看过来时, 晃了晃另一只手里提着的黑色塑料袋, 压低了声音道:“你先出来, 有点事情和你说。”
江子溪蹙了蹙眉,警惕道:“你想干嘛?”
说完,她闻到了一股有些难闻的烟味,而这种劣质香烟的味道正是从沈宵身上传来的。几乎是瞬间,江子溪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江子溪对这样的味道实在是太熟悉了,因为只要沈宵去赌博,每次回来身上都会染上这样的味道,刺鼻而又令人作呕, 再然后沈宵就会问她要钱, 如果她不给, 少不得又是一顿打骂,沈宵从来都不会顾忌孩子会有什么反应,他不达目的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直到江子溪因为儿子而不得不妥协, 把钱给他,这场让闹剧才能够收场。
看着面前的沈宵, 江子溪只觉得久违的头疼再次袭来, 像是有无数的铁锤在敲打着她的脑袋, 头痛欲裂。
现在的情况不比以前,她是真的没有钱了。被迫离职后公司发下来的最后一笔遣散费昨天也已经交给了沈宵,以前存下的那点积蓄也早就已经被沈宵偷走挥霍的一干二净。
这月的房贷和车贷已经压的江子溪喘不过气了,沈宵又在这个时候发难,江子溪突然感到非常绝望,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让她根本看不见尽头,也看不到分毫的希望。
她就像是一个深陷泥沼的人,越是挣扎,陷的就会越深,直到最后被泥沼吞没,再无活路。
江子溪看着沈宵,眼中最后的一抹光亮渐渐熄灭,或许有些事情到这里就已经是极限了,也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
沉默了良久后,江子溪一句话也没说的关上了房门,朝着客厅的沙发走去。
虽然察觉出江子溪的情绪不太对,但沈宵还是跟着江子溪朝着客厅走了过去,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还不等沈宵开口,就听江子溪平静的开口道:“我没有钱,一分钱也没有,我现在连车贷房贷都还不起,你的赌债就更还不起了。”
沈宵愣了愣,拉过自己的衣领闻了闻,顿时就明白江子溪为什么会说这话了,他笑了笑,没有解释,而是将手里的黑色塑料袋放在了茶几上,推到了江子溪的面前。
江子溪看着被推到手边的塑料袋,并没有伸手去拿,她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突然起身走到了衣架旁,从包里拿了些什么东西后重新走了回来,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那是一把零钱,最大的面额不过是一张二十元的,零零碎碎加起来恐怕还不到五十块,零钱旁边放着两张银行卡。
江子溪抬眼看着沈宵,神色麻木的开口道:“沈宵,我们结婚这么多年,这是目前家里所有的钱了,车子买来开了两年,应该还能折不少的钱,我只有一个要求,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不要打这套房子的主意,这房子是留给小锐的。”
“如果你执意要动这套房子的话,我们就离婚,打官司吧。”
江子溪说这番话的时候神色很是平静,声音也不大,看上去就像是在叙述一件平凡无奇的事情而已。
可这番话却着实让沈宵懵了懵,他沉默了片刻后,突然开口问道:“谁说我找你拿钱还赌债?”
说着,伸手将面前的黑色塑料袋解开,露出了里面一摞摞红色的百元纸币,道:“这里是十万整,除了小锐的学费,以及还这月的房贷和车贷,剩下的钱你拿着,买点营养品补补身子。”
说完视线在江子溪身上打量了一遍,皱着眉又加了句:“太瘦了,多吃点有营养的,不用给我省钱。”
江子溪愣愣的盯着眼前摆放整齐的纸币,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本以为是来找她要钱还赌债的沈宵有朝一日居然会反过来给她钱,从来不在乎小锐,对小锐漠不关心的沈宵居然会去赚钱让她给小锐交学费。
还破天荒的关心起她的身体。
这真的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沈宵吗?江子溪心里一阵阵的茫然,头一次在面对沈宵的时候感到了无措。
从昨天傍晚开始,沈宵似乎就开始变得有些奇怪,昨晚甚至还说要去帮小锐筹学费。江子溪本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说着玩的,亦或者是想要从她这里骗钱的新借口,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沈宵居然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拿了钱回来。
江子溪的视线从装着钱的黑色塑料袋上缓缓移到了坐在她对面的沈宵身上。
棱角分明的脸上,从眉眼到轮廓并没有什么变化,明明脸依旧还是那张脸,可不知为何,江子溪突然觉得,沈宵变了。
似乎是眼睛,那双黝黑的双眸没了曾经的戾气和放荡,取而代之的则是坚定、坦荡与沉稳;也似乎是身上的气质,从曾经的阴郁暴戾,变成了仿佛唯有经过漫长岁月才能够沉淀而成的成熟与稳重。
面前这个人,真的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沈宵吗?
可无论沈宵为什么会在一朝一夕间突然发生了转变,对于江子溪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她身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压的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撑不下去了,她不愿意细想沈宵为何会突然改变,也不愿去细究这样的改变究竟能够持续多久,她只想暂时将肩上的担子放下,留给自己片刻的喘息时间,这样就够了。
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
江子溪回过神,伸手接过了那个黑色的塑料袋,见沈宵确实没有反悔的意思后,心下终于松了口气,站起身朝着房间走去。
只是走了两步后,江子溪却又突然站住了,她没有转身,声音却无比清晰的传入了沈宵的耳中。
“谢谢。”
“消炎药和创口贴在医药箱里,你……把脸上的伤口处理下吧。”
她笑着笑着,居然笑出了眼泪:“说真的,如果不是太了解你了,刚才那番话我几乎都要信了。可沈宵,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能不知道吗?不用想方设法的找借口从我这里骗钱了,我没有钱,沈宵,我真的没钱了。”
沈宵沉默的看着对面笑的眼泪都流出来的女人,从沙发上起身。
就在江子溪以为他会离开的时候,却见本已经离开的男人居然又折了回来,修长的手中还拿着两张纸巾,递到了她的面前。
江子溪想要拍开他的手,可拍了几次那手的主人却始终纹丝不动,瞬间,江子溪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看到江子溪脸上的眼泪越来越多,沈宵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手足无措的感觉,他有些僵硬的想要用纸巾给江子溪擦眼泪,可擦了半天纸都湿了,江子溪的眼泪还没停下来。
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吧,才会止不住的流泪。
沈宵喉咙堵的难受,他伸手轻轻拍着江子溪的背,给她顺气,待到她情绪终于平静下来后,沈宵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家,从始至终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说。
因为沈宵知道,在受到过那样的对待后,任何的安慰对于江子溪来说都起不到作用,只有行动才是最好的安慰。
沈宵离开以后,江子溪盯着紧闭的大门在客厅里坐了很久很久,直到一阵手机铃声突兀的打破了这份安静,江子溪这才收回了视线,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端是一家装修公司打来的,看过她的简历后,给她打过来通知她明天上午十点去面试的。
也正是这通电话,让原本因为沈宵今天的一番话而有些动摇的江子溪立刻重新被拉回了现实,她不可能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尤其是这个男人曾经劣迹斑斑,做过太多太多对不起她的事情。
她能够依靠的,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己而已,她不能倒下,如果她倒下了,谁还能给小锐撑起一片天呢。
重新镇定下来的江子溪去洗了把脸,回卧室换好正装后,给自己画了个淡妆,确保看不出来哭过的痕迹后,敲响了沈锐的房门轻声叮嘱了一番,这才拿起之前打印的简历出了门,她得继续出去找工作。
沈宵出门以后,仔细想了想能够迅速赚到钱的方法,结果算来算去还是他的老本行最赚钱。
他们小队虽然执行的任务都非常危险,但出一个任务就得到一笔国家直接发放的不菲奖金,沈宵虽然人在部队,但倒也从来没有缺过钱花,更没有为钱头疼过,他当时孤身一人,既没有爱人也没有孩子,父母也因为一场意外相继离世了。
所以别的战友每逢假期会回去看看父母,陪陪老婆孩子什么的,但沈宵放了假也鲜少回去,多半都会躲在基地补觉,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基本上从他当兵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在部队扎了根,很少离开。
部队有自己的食堂,吃饭也不用花钱,衣服什么的常年都是那几套,除非需要执行特殊任务才会换上一换,不过奖金倒也没存下多少。
其实在他们那种高危作战部队,每次任务结束后的那笔奖金有两个称呼,人活着回来了,就是奖励金,人如果没能回来,奖励金就变成了抚恤金。
对于奖励金而言,已经足够丰厚,但于抚恤金而言,尽管已经翻了好多倍,但也只能是杯水车薪了,毕竟那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沈宵的那些奖金大多寄给已经离世战友的家人了,希望能够帮他们照顾下亲人,尽可能的改善下生活吧。剩下的钱沈宵资助了几个山区的孩子,希望能够在帮他们的同时也给自己积点德,能够活得久一些吧。
他曾经想过很多次自己的将来,若是能够活到退休的话,那他就专业去警校当老师,当然,很大可能会死在任务当中,不过他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他孑然一身,没什么牵挂。
战死沙场,军人本分,沈宵从来不怕死。
但沈宵为自己想了那么多种结果,唯独没想到的是,有朝一日他居然会穿越,而且还是穿到了一个有家有室的人身上,离开了部队,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沈宵难得的生出了几分茫然。
做点什么才能先把儿子的学费赚到呢,就在沈宵思考的时候,路过一个街角,突然从街道里面走出来了一伙儿人。
那伙人一共四个,身上都带着浓重的烟味,那味道不似吸烟那么简单,应该是长时间泡在空气不流通,烟雾缭绕的地方才会造成的。
不过沈宵倒也没工夫注意他们,因为他现在正研究自己究竟应该去找份什么样的工作,但没想到他不注意那伙人,却不代表那伙人不注意他啊,就在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沈宵只觉肩膀一沉,皱着眉转头望去,就见自己的肩膀被一个身穿白色大褂的中年人给搭住了。
“哟,这不是咱们沈哥吗?您在我那儿的赌账打算什么时候给我清掉啊?”中年人热络的跟沈宵打着招呼,边说还边从口袋里摸了支烟递到了沈宵面前。
沈宵拒绝了他的烟,还干脆利落的把那中年人的手给拍了下去,不动声色的开口:“什么账?”
这话一出口,就见原本还表情热络的中年男人在听到沈宵这句话,立刻就变了脸色,把手里的烟往地上一扔,伸手就要去捏沈宵的脸,嘴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了起来。
只可惜手刚伸过来就被沈宵顺手拧到了背后,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
从他骂骂咧咧的话语中,一头雾水的沈宵总算弄清楚了前因后果。
归根结底,还是软饭男沈宵留下的烂摊子。之前就说过,原主这个人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不过要说这四个当中最凶的,还是赌。
软饭男沈宵非常热衷赌博,大场子他本钱不够,根本进不去,只能常年混迹在各个棋牌室和小赌场当中,欠下了一屁股债。
拦住他的这一伙儿人就是他常年混迹的那个棋牌室的老板,原主已经是那家棋牌室的熟客了,之前偷江子溪给沈锐准备的学费,就是在这家棋牌室给输光的。
中年人被沈宵按着肩膀动弹不得,身边的三个兄弟想要帮忙,但在对上沈宵的视线时,瞬间就怂了,居然一个敢上前的都没有。
虽然不知道沈宵为什么今天突然转了性子,但就目前这个情况,显然不适合和沈宵扭着来,想到这里,中年男人的眼珠子转了转,放软了语气道:“沈哥,您别急啊,不就是欠了一点钱吗,你到我场子里玩两把不就回来了,运气好还能大赚一笔,不然咱们去我那儿坐会,我做主,今儿你去玩炒的话场地费就不收了,您看成吗?”
沈宵想了想,果断点了头。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刚想要钱就有人上赶着来给他送钱了。
看她那娴熟的动作沈宵就知道这件事情肯定已经不是一两次了,而是经常干。
若是换做一般的大人,恐怕会禁不住孩子的要求再宽限几分钟,但沈宵是谁,压根就不吃这小丫头这套,干净利落的把电视给关掉了,道:“九点了,该洗漱睡觉了,明天还要去幼儿园。”
小姑娘一看沈宵关了电视,顿时就怒气冲冲的重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打定主意不打算听沈宵的话,大有沈宵如果不让她再看一会儿电视,今天晚上就在沙发上坐一晚上的架势。
对此,沈宵呵呵一笑。
他手下带过的新兵不知道有多少,难缠的、叛逆的、刺头的,各式各样的新兵蛋子他都见过,但无论进部队前有多能耐,只要到了他沈宵的手底要不了几天就一个个变成了小绵羊,乖得不行。
再难缠的兵他都带过,更何况一个被家里人宠坏了的熊孩子。
既然愿意在这里坐,那就干脆在这里坐着,和刚才吃饭一样,不吃代表不饿,等饿了以后自然会吃。现在也一样,不睡就代表不困,那就等她自己觉得困了再睡吧。
沈宵可以疼孩子,可以宠孩子,却绝不会溺爱和娇惯孩子,那样不但是对孩子的不负责,更是身为一个家长的不负责。
等到沈宵带着沈锐洗漱完了之后,发现那个叫舒舒的小姑娘还在沙发上坐着,索性从房间里掐了一条毯子出来,道:“明天记得早起,晚安。”
说完后,拉着沈锐的小手就进了房间,半点哄她的意思都没有,这让从未遭受过这些的林舒舒整个人都懵了。她虽然从小父母都不着调,但爷爷奶奶对她却可谓是无微不至。
就算有时候爷爷喝醉酒,打骂的也是奶奶而不是她,今天之所以吵着嚷着要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看到那个男人领着沈锐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好多好多的玩具,沈锐手里还有小金鱼呢!
但谁料到这个家里居然住着一个大魔王,那个大魔王不但做饭特别特别难吃,而且还不让她看动画片,她都生气了也不来哄她,还让她睡在客厅里面!
更过分的是那个大魔王进屋前居然还把客厅的灯给关掉了,客厅里面陷入一片黑暗,林舒舒孤零零的抱着毯子又生气又害怕,可却又拉不下脸对大魔王低头,更加拉不下脸回房间里睡。
于是,从未受到过这样待遇的小姑娘抱着毯子委屈的小声啜泣了起来。
而另一边,沈锐换好了睡衣有些不安的看着沈宵,试探着问道:“爸爸,真的不叫舒舒姐姐进来睡吗。”
沈宵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道:“刚关了她的电视,你舒舒姐姐这会儿估计正在生爸爸的气,待会儿等她睡着了爸爸就把她抱进来睡。”
听到沈宵这么说,沈锐原本紧张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下来,他乖乖地躺进了被子里:“爸爸晚安。”
话音落了,却见沈宵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本故事书,在小家伙儿的面前晃了晃:“要听个睡前故事吗?”
小孩儿那一双黑亮的眼睛当中立刻迸发出了惊喜的神色,小脑袋点啊点的,生怕自己一旦点头慢了沈宵就会反悔一般。
沈宵唇角微微弯了弯,打开了那本今天下午给江子溪挑礼物时顺手挑选的故事集,放缓了声音低声开始念着上面的故事。
待到一个故事讲完后,沈锐已经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沈宵轻手轻脚的把书合上,站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袖子被一只小手给拉住了。
刚要回头,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软软的声音。
“爸爸。”
“谢谢你。”
黑暗里,沈宵的脚步顿住,眼中很快的闪过了一抹什么,接着就感觉到袖子上小小的阻力已经消失不见了,沈宵没有回头,他走到了门口,在开门的时候,忽然开口道:“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把门轻轻合上。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懂事的孩子,懂事的简直让人心都疼了。以前沈宵曾经不知在哪里听过这么一句话,说是越懂事的孩子背后就有一个越不靠谱的父母。
那么,沈锐的这份乖巧懂事,到底是遭受了怎样不好的对待和磨难才能拥有的呢。
每一次只要小孩儿表现的越懂事,沈宵心中对原主的怒意就会越深上一层,而今天却是个例外,似乎就在沈锐对他说出那句话的瞬间,沈宵忽然发现自己不恨原主了。
因为,他想直接干掉原主。
察觉出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沈宵揉了揉眉心,做了几组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待到情绪稳定后,这才从洗手间出来。
沈宵出来的时候,林舒舒已经抱着毯子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即便是睡着了,眼角还挂着委屈的泪水,想来应该是刚才哭过了。
将小姑娘抱进了房间,沈宵又做了几组的训练后,这才躺在了沙发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送走了江子溪之后,沈宵又将两个小团子送到了幼儿园。不得不说的是,林舒舒的幼儿园距离沈锐刚转过来的幼儿园非常近,只隔着一条街而已,这无疑省了很多事情。
忙完这一切后,沈宵拨通了昨天肖北留下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