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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明纱最难的部分,便是沉入海底,我这阴差阳错的抽筋,倒是帮了我一把,虽说我也熟识水性,不过这海底万里之深,沉还是不沉,确实是个折磨人的问题。
帮了我的,还有那避水咒,还有那突然出现的幻影……
甩了甩脑袋,又不禁失笑,这次醒过来,我竟然染上了甩脑袋的恶习。
我将天穴塞满了明纱,手中还抱了一大把,这下可不仅够小珏一年的,恐怕日后的百年千年……也是够用的吧。
我鼓足一口气,又借助法力推动,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出了海面。我探出头,任由自己漂浮在海面上,任由海浪将自己推东推西,似乎能使心中的苦闷散开一些,可是又像从前一样,惬意的感觉永远只能维持几息时间,之后便毫无作用了。
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会活在害死自己娘亲的阴影之下。
我摸了摸自己睁着的右眼,其实很早之前,我就发现自己的右眼不太一样,至少和我的左眼不太一样。
面对烈日,左眼只需凝视三息,就控制不住紧闭起来,泪水直流,而右眼无论直视烈阳多久,都没有丝毫的不适,就像现在一样,左眼早已紧闭,右眼却大睁着,似乎在与那高悬在空的太阳不屈地对峙着。
自然也能注意到,突然出现在高空,向我俯冲而来的巨龙!
我勾起嘴角,将手上抱着的明纱用法力一推推到岸上,而自己借助这股力量的反推之力,将身体提出水面,脚尖踏着海面,在后退的时候画出一道笔直的浪花,泛着厚密的白沫。
“吼——”
“小珏……”我无奈地笑笑,随即抬起右手直戳右眼:“【天仲源元】——!”
“轰——”墨绿色的长剑应声而出,渲染得一片海水皆变成了墨绿之色,顿时海面翻滚,像是被煮沸了一样,接着有一些妖兽的尸体不停地冒了上来,我吃了一惊,慌忙赶紧将【天仲源元】再次收回天穴。
怎么会这样,竟然有如此强的毒性!难怪当时……当我五岁之时那一次大爆发,使得周围的人全都融为血水……
“吼——”突然,那巨龙发出一声长吼,声音中似是悲痛。
“小珏!”我悔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也不继续退了,另一只脚一踏海水,身体便向着小珏冲去。
他也慌忙化为人形,怕坚硬的龙身将我撞伤。
“对不起小珏,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我只是这次醒来突然感觉自己能与【天仲源元】有所交流,恰好看见你生气,从天上飞下来想吓我一吓,我一时兴起唤出它,想试试它的威力,可是没控制好它的毒性……”
“你骗人。”他抱住惊慌失措满脸愧疚到双腿无力几欲摊倒的我,明明眼中是明晃晃地心疼,却还是别过脸去,毕竟下面,是墨绿色的依旧沸腾的海面,与一群尸体白花花的肚皮。
“我没骗你,我怎么会骗你……”我抓紧他的双臂,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我方才见到下面的变化,立马收起了【天仲源元】,就是生怕继续伤害它们,更害怕伤害到你啊!”
“阿抚,你倒是也瞧瞧我身上的伤再说这些罢。”他突然扶起我,不让我再继续伏在他的身上,语气也清冷了些,完全没有他平时对我撒娇时的温柔甜腻,这样的声音就像是硬生生刮掉了我心口上好不容易生出的一丝丝蜜,留下的又是无穷无尽的苦涩。
小珏要侧过身子,我也慌忙抹了一把眼睛想看仔细了,他却又不转了,重新面对着我,不过我却隐约见着他胳膊上的宽厚的深色伤痕,与其说是深色,不如说是……墨绿色。
甚至连那新生出来的原该色浅的肉芽,也是墨绿色的。
“这……这些伤……这些伤是七年前【天仲源元】爆发之时所伤吗?”
“不是。”他突然抱起我,凌空走向我们的冰屋,不再说话,却在走到临近海边准备落地之时,看见了我扔在沙滩上的明纱,身子一顿,抱着我的双臂更紧了些。
手上突然感到有冰冰凉凉的东西,这只小兽,亏他还是万龙之首,竟被我惯得如此娇弱,明明心里爱我爱得要死,又偏偏要同我莫名其妙地置气,反而把自己气着了,偷偷哭着呢。真不知道天下巨龙知道他们的王被我教出这幅德行,会怎么想。
想到这里,我竟然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使他恼羞成怒了,对着我语气狠狠地道:“阿抚你竟然笑我,定是不再爱小珏了,这些伤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七年前的旧伤吧!我原先怕阿抚你伤心,不忍心告诉你,可是现在看来,你已完全不记得一个月之前你醒过一次,将我从沉睡中唤醒,却取出【天仲源元】将我砍得遍体鳞伤了罢。”
“你说什么?哈……小珏……你在骗我吧,我怎么舍得这样对你,虽说我睡了七年,现在是有些糊涂了,却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你诓我,你诓我的……”
我挣扎着出了他的怀抱,站在沙滩上,拉住他的一只手,然后绕到他的身后,目之所及全是触目惊心的伤疤,我看得泪水突然就冲出了眼眶,手指颤抖不能自已,明明想要摸一摸那些伤疤有多长,有多深,却反着方向伸向了自己的右眼,手指不受控制地用力地蜷曲着,恨不得将这只害人的眼睛抠出来,可是却被一次次弹开,右手被剑气所伤,已是鲜血淋漓,手筋全被割断,抬都抬不起来,我松开握着小珏左手的左手,也向右眼探去,却被小珏发现了不对劲,转过身来抓住了我的左手。
“阿抚你疯了!”
“我疯了……我是疯了……否则我怎么会伤害你……怎么会……”我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却怎么大得过龙爪的力量。
“对不起,对不起阿抚,是小珏不好,是小珏的错,小珏方才都是胡说的,阿抚别当真,是小珏昏了头,小珏不舍得阿抚受一点点伤,阿抚所有的苦痛都让小珏来受,小珏只要阿抚开开心心便好!”
我哭着,泪水不停,我早该知道,他身上那些永不褪色的伤痕是我们之间的一道深沟,这道深沟注定要用我的泪水填满。
嗯,那时,曾有一少年,放弃了血脉里的责任,而选择了我。
我却为了那个虚幻的梦,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