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寄人篱下

安鹿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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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在苏煜的眼里,我做的这个决定相当仓促,甚至荒唐。我不管他如何看我,不管他如何回去复命,不管重山反应将会如何,我只知道,我不想回颍汌。我是个习惯瞻前顾后的人,如果不是借着这股冲动向慕椋坦白我的心意,我怕我就再也没有当时的勇气了。大多三思,都以放弃告终。

    我之前答应臻夫人,出来之后,就会躲得远远的,过安静的日子,不被人打扰,也不打扰别人,天下谁想做主便谁做主,我当不好太傅的女儿,还能当不好籍籍无名的小老百姓么?

    然而我更清楚,豫州和反秦大业几乎是慕椋全部的心血,我不可能为了一己私愿逼迫他放弃这一切。

    所以,我只能跟他去属于他的地方。

    我不说,是因为我知道,不论我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所以在他问我之前,我便想好了回答。

    和我在一起,他所要承受的一定比我多得多,他不仅要承担我的未来,还有我的过去。我只求带给他少一点烦恼。

    我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到将军府,是来求援的。第二次到这里,又是来投奔的。看到这三个字,一股流离失所恶窘迫感油然而生,颇为凄怆。

    我心口这股难以言说的郁结之气久久未散,凭我再怎么努力也掩饰不了此刻这复杂的情绪,引得慕椋颇为担忧,我只好三两句,以路途劳累为由敷衍了过去。

    到了门前,锦书猝不及防朝我们奔过来,直扑倒在慕椋怀里,把我冲开了好几步远。

    “椋哥哥,椋哥哥!”她激动地抱着慕椋久久不肯放手。

    这是我早就想到的,锦书要是知道慕椋带我回来,一定不肯善罢甘休。想起我和她寥寥几次见面,没有哪一次免了争吵,不是同我吵,就是同清愁吵,同慕椋吵。

    而在我身旁的清愁见到这一幕,早就撅起了嘴。

    我没有说话,静静看着慕椋费了大力才刚将她推开一点,锦书又顺势贴了上去,嘴里撒着娇。

    慕椋没有办法,只好道,“有什么话进屋再说好不好,还有客人呢?”

    锦书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而后做了个鬼脸,朝我们笑道,“看到乔妹妹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厢房,两位都随我来吧。”

    “多谢。”我笑着回道。

    “乔姐姐,以前都是我不懂事,多有得罪,还望你别往心里去。”她爽朗一笑道。

    看样子,她此刻道歉倒是真心实意的。

    我便道,“哪里的话,我可是都不记得了。”

    锦书乖巧起来,自是更加可爱了。

    走着走着,她忽然回头问道,“不知道这次,乔姐姐你们,打算住多久呢?”

    我一时哑然,不知如何作答,支吾起来。

    她便解释道,“哦,我爹爹过几日也要回城,乔姐姐不妨多住些日子。爹爹也时常惦念你们呢。”

    锦书说得真诚,原来并不是赶我们,然而我没有因此感到丝毫轻松。

    不必说,易叔叔的恩德,我自是不敢忘,常理来说我应满口立即答应才是。

    面对我的犹疑,锦书很敏感就察觉到了,她不禁问道,“乔姐姐有什么难处吗?若真有,我们当然不强求的。”

    “锦书,从今往后,清华和清愁便在将军府住下了。”慕椋回道。

    一瞬间,大家都停住了脚步。

    锦书猛地回头,一脸错愕不及。

    “椋哥哥,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她焦急地质问,“乔姐姐她们,不应该回颍汌的么?”

    空气蓦地凝固起来。

    慕椋摇头道,“不回了。今后,这里就是她们的家。”

    “你糊涂了?”锦书惊叫道,“她可是统帅夫人啊,在我们将军府住下是什么道理?”

    慕椋无奈给出最后的解释,“清华和义军已无任何瓜葛,她不再是统帅夫人了。”

    锦书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最后慕椋的这句话更是直接让她瞬间委屈得泪眼朦胧。

    顷刻间,她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划过她有些已是苍白的脸颊,她颤着声音质问,“那么,你们这是私奔来的吗?”

    慕椋也不免难过,有些慌了神,极力安抚她道,“不是你想的这样。你先别哭,容我日后慢慢和你解释可好?”

    “你何必还要哄我,我早就应该料到的,我竟像个傻子,替你们鞍前马后的忙活!”锦书哭得不能自已,“椋哥哥,你为何偏要一再伤我的心?你就不管我的死活吗?”

    我看她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也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可恨,不管谁看起来,我都是引起这一切纷争的罪魁,便更无什么脸面还要强住人家的宅子了。

    “对不起锦书,我还是走吧。”

    我刚转身,却被慕椋双手拦住,他急道,“若要走,我和你一起走。”

    我的眼泪唰的流下来,我本意不是要闹成这副局面的。

    锦书将良生从死人堆救起,给他重生,给他名字,给他后来的一切。我从第一眼见到她时就知道她对慕椋非同一般的感情。我什么都知道,在屡次受魏室恩惠后,还是毫不留情地给她致命一击,要从她身边将慕椋抢走。在她看来,甚至在所有旁人看来,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忘恩负义的人。

    如果可以,我愿意将生命交给她作为补偿,却不能够将良生拱手相让。我知道只要这个时候,无论是我还是良生,稍有退缩,哪怕是一丝一毫,都将令彼此追悔一生。

    慕椋对锦书道,“是我的错,我带她们到别处安置。”

    “不许你走!”锦书却冲过来,一把拦住道,“爹爹回来,定以为是我令你受委屈,将你气走的。”她委屈而不甘道,“我并没有撵任何人!你们都等着,等爹爹回来,要他看看,到底是谁横不讲理?”

    说罢,豆大的眼泪又啪嗒滚落下来,伤心跑开了。

    留下我们几个,怔在原地。

    旁边还有一路跟过来的随从,丫头们,他们刚刚经历了眼前的一场闹剧,当着慕椋的面,个个噤若寒蝉,当悄悄打量我时,又被我一眼看出了清一色的惊诧而又愤懑的神色。一旦碰到我的目光,便像看见恶人一样,恨恨地将脖子偷偷缩回去,埋得更深了。

    面对这一地鸡毛,每个人都像是霜打的茄子。

    慕椋重新振作起来,令其中一个看起来较年长稳重的丫头,领着剩下的人,继续帮我们安顿下来。

    她回答慕椋时,神情冷漠,却仍然很利索地将事情办完了。

    “对不起,”慕椋望着我,满眼心疼和愧疚。

    我摇头,“我已料到,以后,不知还要遭遇多少非议。不怪别人,原是我应当付出的代价。”

    “清华,不如我们——”慕椋急道。

    我忙掩住他的嘴,我知道他要说,不如我们远走高飞吧。我真的想,可是我不能够这样做。

    我道,“我可以的,我什么都不怕!”

    “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道出心声,我最自信的,就是自己吃苦的能力,一个忍字,支撑我到今天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