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放下过去

丢三落四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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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杜玉清对自己说,缘来而聚,缘去则放,缘起性空。自己内心做不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也应该“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程大哥已经有了自己的幸福,有了自己的人生伴侣,自己就不能把心和感情再放在他身上了,这段心意,这段感情必须放下,不论你多么痛苦,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必须到了和它说再见的时候了。不然对彼此都是一种伤害。人生活在这社会上,从来都不是自由的,出生如此,亲人如此,爱情亦是如此。你只能在你能够选择的范围内做出最好的选择,这就是界限。

    一个人只有看到了界限,并把自己的力量在有限的空间里充分发挥出来,才能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才能获得自由。任何事情你得先学习它的规矩,遵守它规矩,最后才突破它的定式获得成功。就好比学习武功,先得和师父学习套路,然后反复练习达到着熟懂劲的地步,最后在着熟和实战中获得领悟,成为高手,甚至开宗立派,然后你的成功模式成为后来的模式。又好比唐诗,它的格律要求是所有文体中最严格的,然而唐人却由此创造出了文化历史上最璀璨的明珠。界限不是束缚,它是你进步的台阶。

    一个人能够拿得起放得下,在繁复的社会中才能实现最大的自在。因为放下而有了空间,尤其是心灵的空间。老子说:“虚其心,实其腹”。是说应该让人吃饱饭,但不能让人想得太多了。如果头脑装了太多的东西,变成实的了,空间就有限,很多东西就会被挤走。如同一个杯子,当它空空如也的时候,什么都可以装进去,但一旦被装满,变成实的时候,什么都接纳不了,这就是虚实之道。所以,一个人虚怀若谷的时候,他就能成其大,因为他的谦虚内敛为他腾出了空间,有了容量让他能够接纳,他就能无所不包,更不要说别人会喜欢他亲近他了。而一个自我膨胀的人,他的内心被自我填满的时候,就没有余地接纳外物,所以很多事情都会视而不见,更无法自我审视和进步。

    放下,放下!放下过去,着眼未来;放下羁绊,获得自由。抛弃旧有重新开始,去面对新的人,新的感情。

    好吧,为了向过去告别,向故人告别,它需要一个仪式。杜玉清用布擦拭了一下久已不弹的瑶琴,焚香静心了一会,便轻轻地挑抹起琴弦来。

    走到门口的阿眉骤然停下了脚步,她刚才听采兰说姐姐来了“衣锦坊”不知怎么转身就不见了,阿眉有些紧张,不知道姐姐出了什么状况,范斯远被绑架后姐姐就不让她出门了,所以她是知道这件事的。她的第一反应是姐姐会不会也被绑架了,然而她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姐姐有武功,又是在店里失踪的,如果是被动而为怎么着都会闹出些动静来。所以唯一的可能是姐姐遇到了什么人自己离开的。然而她就是坐立不安,索性提早回来看看会不会有什么事。

    门里传了淙淙的琴声,曲调缓慢沉稳,委婉缠绵,意境中有空山幽谷的宁静,又有哀婉惆怅的忧思,情深意重绵绵不绝。阿眉不由地听得痴了,站在院中,无法迈步。凭着琴声她知道姐姐遇上感情上的烦恼了。

    这首曲子名为《忆故人》又名《山中思故人》,相传为东汉蔡邕所作,意在思念故人。

    宋朝时王诜有忆故人词,宋徽宗喜其词意,犹以不丰容宛转为恨,遂令大晟(徽宗所置音乐研究创作机关)别撰腔,周邦彦增损其词,填词谱曲,以一个痴情女子的心情抒写对故人的回忆和怀念。深情缱绻,哀婉凄切,感人至深,在闺房和勾栏红楼都甚为流行。

    芳脸轻匀,黛眉巧画宫妆浅。风流天付与精神,全在娇波转。早是萦心可惯,向尊前、频频顾盼。几回相见,见了还休,争如不见。

    烛影摇红,夜阑饮散春宵短。当时谁会唱阳关?离恨天涯远。争奈云收雨散。凭阑干、东风泪眼。海棠开后,燕子来时,黄昏庭院。

    俗语说:女子伤春,男子悲秋。阿眉理解姐姐在春天里的感怀,自己前一阵子无所事事时不也容易多愁善感吗?不过,到第二遍的时候,阿眉感觉姐姐的琴声渐渐脱离了缠绵悱恻,变得昂扬向上了,尤其是最后更是旷达深远,颇有些“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的意境。阿眉放心了,她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到她洗漱后沉沉睡去,梦中却奇怪地一直漂浮着那首《忆故人》的旋律,魂牵梦绕一般久久不去,让睡梦中的她怅然若失,牵肠挂肚。

    杜玉清弹完琴走出了屋子,走到了花园里,经过了老郑父子的打理,这里已是繁花似锦,芳香馥郁,尤其是在黑夜中更是清香四溢。杜玉清停下脚步仰望夜空,那苍穹浩渺,星光璀璨,是那么幽深美丽又那么遥远。她心里忽然冒出一句话来:仰望星空,能让我们追逐耀眼的明星,知道人生的方向;脚踩大地,才能踏实地朝着目标一步步前进。它们缺一不可,构成了我们内心立体的世界。

    杜玉清突然有所领悟,在架上拿起一柄木剑就在院子里舞动起来。只见她神态肃穆,凝神静气,目光坚定,唰地挥动剑梢,一股凛然的威势恍若扬起的风,从她身体向四周扩散开来,惊起树上的叶子片片飘落,她的身影就在这漫天飞扬的落叶中穿梭飞腾,逶迤曼妙。

    金雁横空!

    白虹贯日!

    天绅倒悬!

    意之所至,气即至焉,使气血流注,日日灌输周流全身,无时停滞,长此以往便得真正的內劲。这就是孟子所说的浩然之气。“浩然之气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也是老子说柔弱胜刚强。力量均匀圆转,不凝一地,不着一力,故能灵动牵一发而动全身矣。

    因为放下而通透,因为通透,她的身心被打通了,世界也变得越来越安静和清晰。杜玉清闭上眼睛,她能听见虫鸣鸟叫,她能听见落叶飘零,她能听见花开的声音。她的动作越来越快,而她眼睛看到东西运行的轨迹却越来越清晰,甚至不用看,对方一动她都能够感觉到。

    立身中正,均匀放松,神舒体静,刻刻在心。以快打快,以慢就慢,正而不滞,兼顾四隅。

    汗水滴落,渐渐湿透了她衣裳,杜玉清却浑然不觉,她的武功就好像木匣中的古剑,原来的黯淡无光经过反复擦拭以后变得光气四射,锐利无比!

    杜玉清回到房间时,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却无比精神,她准备去沐浴时却听见隔壁耳房传来采薇的哭泣和痛骂声,“怎么回事?”她问桂香,桂香摇了摇头,说:“采薇刚才过来想见您,您不在她就把采苓拉到一边嘀嘀咕咕的,然后说着说着就哭了。”

    杜玉清明白了怎么回事,十有八九是为了寿平的事情,范斯远被绑架的事情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会有寿平的责任,今天他被贬去“衣锦坊”当伙计,这件事就瞒不住了。所以采薇因此伤心吧。

    杜玉清一边洗澡一边思忖着,她没有想到采薇这样憨厚的人会和寿平这样油腔滑调的人相互看对眼了,这真挺有意思的,杜玉清听丫鬟们说,采薇经常会欺负寿平,寿平都乐呵呵地应了,没有半点生气。他们就像一个凹一个凸的榫卯,完全属于互补型。

    杜玉清洗完澡回到了房间,采薇已经红着双眼等在了那里,看见杜玉清进来噗通就跪在了地上,哭着说:“小姐,谢谢您!我才知道寿平的事情,这厮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不值得您这样做。干脆您把他卖了,省的他以后犯下更大的错来。”

    杜玉清哭笑不得,这采薇明显就是心口不一,话里也是前后矛盾的,就想逗逗她,于是板着脸说:“是准备把他给卖了呀。因为范嘉善这几天要考试没来得及,就临时把寿平放到衣锦坊去干活,等嘉善一考完,回来就把他打发出去。”

    采薇一下愣住了,泪水还流淌在脸颊上。见此情景,采苓一下笑出声来,采薇才恍然明白了怎么回事,立时破涕为笑。

    杜玉清也笑了,说:“好了,你也别想太多了,只要寿平以后好好干,我会再给他一次机会,可是如果他还不吸取教训,那我们对他只能不客气了。”

    采薇严肃着脸说:“您放心,不用您对他客气,就是我也会先把他打个半死,然后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去。”那义愤填膺的样子让杜玉清几个人忍俊不禁。

    第二天杜玉清一早醒来,觉得自己格外神清气爽。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她,要开始了新生活了。

    晨练中兄弟们也都发现她的异状,在和二哥练习中,杜文智手持长剑奔出数步飞身而起,手中长剑凌空斩下,转瞬间剑尖劈到杜玉清眼前一尺的位置。杜玉清觉知到气流的变化,身体自动做出了反应,她没有像以为一样不慌不忙剑锋上挑,而是从左至右迅疾地刺出,她虽然拿的是柄木剑,凌厉的剑气却在空中拖拽出一道尾影,杜文智慌忙改劈为拨,手臂往外打开,杜玉清看他胸前空虚,再补进一剑,杜文智后退一步从左边刺来,杜玉清手中的剑连续向杜文智刺去,拖曳出的尾影如同一把打开的折扇,还带起阵阵劲风,她高挑的身姿笼罩在白色练功服的虚影中,如同飞翔旋转的仙鹤,轻盈飘渺,有一种独特的动感美丽。

    最后,两人的剑撞在了一起,两人不约而同跳开来,但为时已晚,只听砰的一声,杜文智手中的木剑断成几截,碎片飞蹦开来,溅落四处。杜玉清的剑却完好无缺。瞬时落针可闻。片刻之后,兄弟们才反应过来,大声叫起好来。他们没想到木剑竟然也能有如此威力,如果是柄铁剑那岂不是无物可挡?

    杜玉清摇了摇头,说:“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武学的修为并不等于战斗力,修为只是你对武学的理解和感悟,不是杀人的功夫。

    杜文锦不甘心,又问了一句:“如果我想学,需要多久?”

    杜玉清诧异地反问道:“你不是正在学吗?”

    杜文锦有些失望,以为杜玉清又要拿读书千遍其义自见,练武就是从着熟到懂劲那一套来敷衍他。结果,1??结束晨练,杜文锦就匆匆地离开了。

    杜文智问:“三妹妹你怎么没有问昨天三弟和那高西城比赛的结果?“

    杜玉清说:”不用问,必然是二哥输了。”不然不会到现在都没有人主动告诉她消息。

    “你觉得两人差距在哪里?”杜文智皱了皱眉,说:“高西城这个人不简单,他身上有种杀气,三弟虽然攻势凌厉,但没有对方强横,有些缩手缩脚的,我感觉三弟不是败在招数上,而且败在对方的气势上。”

    杜玉清点点头,她理解二哥的话,她那天和高西城比试时就感觉对方不像他外表表现的那样开朗大方,他的内在有种阴冷狡诈的气息,让她不由地暗生警惕。没想到二哥也看出来了。

    “倒是他的师父是个实诚人。”杜文智说,“他们可能过几天还会再来,你不妨到时见见,探探他们的底细。”

    杜玉清点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