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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的发生比杜玉清料想的来得更快一些,这使得杜玉清深信了老子“持而盈之”这句话的道理,满招损,谦受益。人是不能太得意的,不然老天会在你最忘乎所以的时候给你来一击狠狠的敲打。
六月二十日,普照法会的第二天一大早,明茂官突然慌张地来到杜府求见杜玉清。杜玉清在客堂见了他,她知道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然明茂官不会这样不顾礼节就直接找上门来。
一见到杜玉清,在房间里如热锅上的蚂蚁转悠的明茂官匆忙行过礼后,就迫不及待地说:“杜,杜小姐,怎么办?‘凤羽’出大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杜玉清一面吩咐上茶,一面叫人去找夏锦来,“不着急,你先喘口气,等夏锦来再详细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杜玉清的镇定安抚住了明茂官,他强自镇定地坐下喝了口茶,等到夏锦快步赶来的时候,才说:“您知道,市场上的行规商家之间的结算一般都是一个月一结,前几个月我认识了一个姓贾的苏州客商,说看我们‘凤羽’的生意好,未来势头又旺,愿意和我们做长久的生意,我看他的布料质量好,价钱又便宜,便开始从他那里进货。”他用汗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继续说:“一个月到了,我让他来结账,他说为了争取我们这样一个长期稳定的大客户,他们愿意拿出诚意来,就两个月一结好了。我也就没有在意,谁也不会嫌自己手上的银子多烫手。到了第二个月,我又让他来结账,他说好兄弟不着急。我看他平时出手大方,也就没有在意,谁知昨天我让他再送一批货来,他的伙计却说贾掌柜有事出门了,前面的数目没有结清,我们这次又要这么大数量,他们没法做主,要等他们掌柜回来才行。我想不知道贾掌柜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就想找之前的供货商救救急,谁知找了几位掌柜都见不到人,好不容易见着一个也推脱说最近生意不好,没有这么大的数量。我说少一些也行,他又说刚好前一会子给别人给定下了。我就觉得他说话吞吞吐吐的神情很奇怪,回来就让一个小厮悄悄去那家打听,原来他说的那些布料好好地还在那里摆着呢,根本没有卖出去,仓库里还堆着好些呢,他们掌柜还在发愁呢。可是为什么明明有货却偏偏不卖给我们呢?我不好直接去问,问了也没用,回去后想了一个晚上,把前后的事情这一对,就越想越不对劲,今天就来想和您说一下。”有的话他不敢和杜玉清实话实说,自从和贾掌柜认识以后,对方对他称兄道弟十分奉承,有什么事都热心地帮忙,出手又大方,三五天就会聚在一起吃饭喝酒,他已经把对方引为肝胆相照的好兄弟,除了工坊经营上的秘密,他已经什么都和对方说了。
“你和那贾掌柜签约供货协议时有提到借款时间吗?”
“有。一个月为限。但我们欠贾记布庄的货物最长已经快三个月了。”明茂官汗如雨下,市面上商家的大宗供货合约一般都是签月结,但延迟几天,甚至一两个月付款是常有的事情,谁也没有因此计较,但如果对方真是设下了陷阱,在衙门里又有了关系,对方就能让你赔得个倾家荡产。
“前面的布料一共欠了多少银子?”杜玉清打断了他的话,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是有人是暗地里挖好了陷阱等着他们那简直就是睁眼瞎了。这个贾掌柜恐怕名字都是假的,贾嘛,不说它和“假”同音,就是意思上都可以玩味。《说文解字》里说:賈,賈市也。从貝襾聲。一曰坐賣售也。是储货而坐等好价出售的意思。思维决定行动,恐怖这个贾掌柜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潜意识。?
“差不多有两千多两……”明茂官结结巴巴地说道。
“两千多两?怎么会有这么多?”夏锦失声叫道。
明茂官期期艾艾地说:“杜小姐我们不是刚进了二十台织机想生产自己想要的布吗?您还说有机会要发展我们自己的织布工坊吗?前些日子贾掌柜给我介绍了姓吴的一个大织布机商家,我看他们的织机是最新的式样,价格又比我们原来进的织布机还低二两银子,是难得的机会,心一热就又定了三十台。谈好的是六十天后交货,我们只要先付一些定金,其余的货款还是老规矩货到安装试用合格再付。那吴掌柜还说他们最近生意好,交货可能会延迟几天。我说没关系让他们慢慢来,到时准备交货时提早十天通知我一声就行。我一直想跟您说这件来着,刚好你这几天都不在,我想反正还有六十天才交货,不着急。没想到前天他们的货物一下就到了码头上,吴掌柜说是这批货物原来是扬州的一个客人定下来的,临时发生了变故只得取消合约。吴掌柜就请想请我们帮帮忙先收下这四十台织机,为了感谢我们的支持,他们情愿把扬州客人的定金算到我们头上价钱给再减二两银子,就是每台只有二十六两一台,如果我们的银子不趁手,拖延几天付款也没问题。我就想这机器早晚是要买的,还不如趁着现在便宜就先买下来,还能帮帮他们落一个好来,所以就同意了。昨天机器运到庄子,已经装了五台,估计最迟后天就能全部装完了。”
“这货物更改有重新签约吗?”
“没,没有。”明茂官羞愧难当低声回答,那天吴掌柜拉了贾掌柜一起在杭州府最昂贵的明月楼招待他,还把当红的琴莲姑娘请了来陪酒,席上更是对他百般奉承讨好,把自己哄得飘飘然,糊里糊涂就答应了下来。如今想来一个个都是漏洞,人家分明就是看出了他好大喜功的毛病给他下了一个套,心里不由得悔恨交加。“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
“确实是你的错,”杜玉清不客气地说:“这么大的一笔钱,和我们都不商量一下自己就擅自决定了,看样子这段时间我们都过得太顺遂了,都有些得意忘形了。这是我的错。”明茂官羞愧地低下头来。
杜玉清长叹了一口气,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日日防贼的。固然贾掌柜这些个骗子可恶,但最大的隐患还是出在自己人这边,尤其是自己身上。因为生意发展良好,造成自己几个人都有些忘乎所以,开始时明茂官几两银子的支出都会给自己报备一下,后来是几十两几百两,到现在差不多一千两的支出都不给自己打声招呼就敢随便签约答应下来,这中间有生意好每天经手的银子数量可观因而对数字麻木的缘故,更有自己纵容的恶果,自己看明茂官手脚干净一心扑在“凤羽”的经营上,觉得不会出什么大事,就偷懒地把一起交给他处理,如果自己把规矩定的在严格严密一些,在他刚开始逾越规矩时就进行的处罚,就不会发生这样先斩后奏的情况了。
自己还是把商业看得太简单了,以为明茂官没有个人的私利,工坊和商铺的经营就安全了,殊不知决策错误会导致最大的损失。杜玉清前面进过二十台织布机是想织自己想要的新布,先小范围地试一下,到现在都还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呢,但明茂官现在竟然敢看到织布机便宜就敢冲动地给定下来,这逾越了权限不说,还根本是忘了目的而舍本逐末的行为。他的擅自行为说明人是复杂而不可靠的,明茂官原本是个十分理智的人,但他在别人的奉承诱骗下没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决策盲目而冒进,这让杜玉清不得不警惕。
杜玉清另外还觉察到明茂官心里还有一个小九九,觉得杜玉清和张家是什么也不懂的外行,却因为权势占了大股东的位置,让他这个内行不得不俯首听命,心里多少就有些不甘。于是心态上就有着想在他们面前好好表现一下的心思,就导致了他行为上的冒进和浮夸。
还有,账房在财务管理上是滞后的,没有起到监督作用,这些都是弊端,必须尽快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