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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侵袭着四肢百骸,身体早已经麻木得连痛都感觉不到了。
傅小妹踉跄着从泥水里爬起来,将娘亲的灵位端在自己的胸前正上方。
廊檐下,众人看着雨中那道摇摇欲坠的瘦弱身体,面色不一。
“老祖宗!她过来了!”傅白茹尖锐着嗓门,指着那道朝着祠堂越来越近的身影,喊道。
于氏脸色晦暗不明,冷着脸,不理会傅白茹。
傅明月不动声色地注意到,原本在宗祠里等候的旁支长辈,也已经陆陆续续地聚集到了廊檐下。
丹凤眼里流转着势在必得的光芒,心念微动间,傅明月已经大方得体地开腔:“四妹的身子骨太弱了,要是淋坏了,就不好了。”
说着,她也不顾众人吃惊的眼神,径自吩咐下人:“芸香,赶紧去接四小姐过来。”
膝盖已经变得很僵硬,几乎不能够正常弯曲了,小妹只能打直了腿走路,在旁人看来,就像是个残疾的瘸子似得。
“四小姐,外面雨大,你赶紧进来吧!”
雨水冲刷着睫毛,视线并不是很清晰,可是芸香脸上的鄙夷,小妹没有错过。
她倔强地凝视正前方,并不理会旁边的聒噪,一步一步地朝着娘亲将要安息的地方前行。
芸香蹙眉,目光朝着廊檐回看,只见大小姐冲她使了个眼色,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主动上前替四小姐打伞。
呵!给一巴掌,赏颗甜枣,傅明月,你以为我傅小妹还会像上一世那样,再吃你这套吗?
心中冷笑,面上却仍旧肃然沉静,没有任何情绪泄露。
此时的傅小妹不再诚惶诚恐,心安理得地接受侯府嫡女贴身丫鬟地伺候。
短短两米的路,她却走了整整十几步。
在旁边打伞的芸香,已经不耐烦了,这时,她看到大小姐使了个眼色,心领神会地偷偷伸出手,朝着傅小妹的后背猛地推了把。
“拦住她!”与此同时,于氏发话了。
几个奴婢气势汹汹地上前,将差点摔倒的傅小妹,直接挡在了祠堂入口处。
少女一半身体在雨中,一半身体在廊檐下,苍白无血色的脸庞上,神色平静,哑声道:“让开!”
“傅小妹,你到底要不要脸,香烧完了,你就算赶上了吉时,也不能再带着你那下贱的娘进祠堂了!”傅白茹看准了老祖宗的心思,说话越发地肆无忌惮。
恨意在胸中翻滚,傅小妹紧紧地抱着灵位,眼眸里迸发出的寒光,直直戳向傅白茹。
瞬时,挡在她前面的奴婢,似是被小妹身上释放出的冷冽气场所震慑,都不敢再刁难,齐刷刷地往后退开。
傅白茹清晰地感觉到对面少女射来的凌厉目光,心口猛地滞住,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而等她反应过来,再看向傅小妹想要确定那道可怕目光的来源时,早已经无迹可寻。傅白茹径自认为肯定是雨势太大迷了眼睛的缘故,才会看走眼。
“大姐,你干嘛让芸香去给小贱人撑伞,看她那嚣张样子,简直气死我了!”
听着傅白茹在耳畔的抱怨,傅明月眼里掠过不屑,嘴上依旧说得冠冕堂皇:“侯府是讲道理的地方,当着这么多叔伯面,明月斗胆想和四妹辩上一辩,请各位叔伯做个见证,省得日后有人污蔑侯府仗势欺人。”
最后四个字,傅明月尤其加重了语气,也算是变向地警告在场诸位,今日发生的事情若是有半个字泄露,安平候府是不会善摆甘休的。
“四妹,你方才说我错了,我错在何处?老祖宗说过,香燃尽前,你还没有到祠堂,就不许你扶灵入祠堂,当时你是怎么回答的?”傅明月率先开口,冲着小妹发难。
“对!是你自己答应的,现在事实摆在面前,想抵赖不成?”傅白茹不甘心风头都让大姐一个人占了,抢白道。
很好!
就是要你们姐妹同心!
小妹暗自跟娘亲道歉,淡然回应:“是,小妹的确答应了老祖宗,若是香燃尽前,没能三跪九叩到祠堂,就……”
“行了,既然你自己都承认了,就无须再多言了。”傅明月只需要让旁支叔伯听到该听的就行了,义正言辞地打断。
语毕,大夫人谢琴在于氏的授意下,命人将四小姐手里的灵位拿走。
“四小姐,请把灵位交给出来。”
不屑的话音,在耳畔响起,傅小妹非但没依言配合,反而是越过咄咄逼人的下人,直接朝着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走近。
“傅小妹,你想造反吗?”
“大姐,你又错了,小妹不过是依照跟老祖宗的约定,将娘亲的牌位安放妥当罢了。”傅小妹黑眸里的挑衅,丝毫没有掩饰,唇瓣微勾,冷笑着冲着傅明月解释。
此时,同年同月同日生,却有云泥之别的姐妹俩,相对而站,旁人皆看不清两人的神色。
只能从说话的声音中,判定两人的真实情绪。
天之骄女傅明月,盛气凌人。
地底泥巴傅小妹,怯懦卑微。
傅明月妍丽的脸庞上,佯装出的温柔大方表情已经出现了龟裂,听着傅小妹装腔作势的声音,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伸手,想要撕了对面的女子。
“大姐,你想打人吗?”
小妹期期艾艾的询问声,清晰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你胡说什么?”不堪受冤枉的傅明月,气急败坏地厉声质问。
自乱阵脚的感觉如何?我的好长姐……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大夫人谢琴看着女儿乱了心智,完全不是傅小妹的对手,立刻声援:“明月,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当着老祖宗,各位叔伯的面,他们一定会还你公道的。”
“错就是错,有什么委屈,有什么冤枉?大姐是天上的明月,小妹不过卑贱之躯,何德何能可以委屈了大姐?”
傅小妹不给傅明月反扑的机会,紧跟着拿出方才傅白茹丢在她面前的香,在众人面前划过,掷地有声地反问:“诸位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香到底是燃尽还是没燃尽?”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视线焦点到了小妹手里紧抓着的香柱上。
只见,那短短的柄上,还残留着一段指甲盖长短的余香……
“你狡辩!”傅明月脸色白了白,底气不足地吼出声。
“大姐,小妹只是实话是说。老祖宗说了,是香燃尽,可事实摆在眼前,这香没燃尽。”傅小妹大方地迎上傅明月狠辣的目光,依旧用卑微的语气,陈述事实。
“傅小妹,你颠倒是非黑白!”傅白茹怎么都没料到,铁板钉钉的事情,竟然也能被小贱人扭转乾坤,急忙忙跳出来指责。
一时间,众人窃窃私语,尤其是老夫人于氏,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静静站在历代祖宗牌位前的傅小妹,周身狼狈不堪,脸上也沾了很多泥巴,模样简直比侯府最低等的粗使丫鬟都不如,可偏偏这种时候,没有人敢再跟她辩驳。
扶灵入府,择定日子,都是出自皇上金口玉言,想要违抗圣命,本就不可能,除非是傅小妹自己亲自放弃,才会不牵连侯府。
于氏的盘算,傅小妹一清二楚,先前的忍辱负重,不过是为了麻痹敌人,当然多亏了这场及时雨,将快要燃尽的香打湿难以再复燃,否则她也很难钻了空子。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无论谁挡路,傅小妹都会亲手了结!
“不肖子孙!不肖子孙!……”
“老祖宗!”
老夫人于氏见事情已经无转换余地,再争辩下去,只会更丢人,气得连连疾呼,身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顿时,祠堂乱成了一锅粥,那些看戏的女眷都急忙忙地涌了上去。
对此,傅小妹充耳不闻,恭恭敬敬地将母亲的牌位摆在事先准备好的桌案上,鞠躬肃穆出声:“娘亲,您安息吧。”
“傅、小、妹!”
背后,傅明月逐字逐句地念出她的名字。
小妹弯腰起身的瞬间,已经收敛情绪,转头时,已经恢复了平日伪装的卑微,她眼里闪着惊惧的泪光,怯懦应声:“大姐…圣旨…小妹不敢违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