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软禁(四)

阳伯父点蚊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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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在进办公室之前,孙玉民已经在门外听到了薛岳帮自己说话,可他还是没有料到这个绰号“老虎仔”的国军悍将,会当众为自己开脱,不由得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谢谢薛长官对玉民的看重,只是玉民心意已决,只能愧对薛长官的一片心意了。”孙玉民先是感谢了薛岳,然后又正色对着何应钦说道:“何长官,你不是担心我会率部集体投共吗?现在我请辞了,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安排你认为不会投共的人来出任这个职位。”

    何应钦神情很尴尬,他当然做梦都想把十二军归于自己麾下,可是这个时候却是万万不能表露出自己有半分这种想法,这会犯老蒋的大忌。

    “孙将军前几年身体受过重创,想必是连续的征战,以致身心疲惫,才会有这种念头吧。”何应钦不敢打蛇随竿上,可戴笠不愿放过这个机会,他甚至给孙玉民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末了还对老蒋说道:“委座,孙将军已然为党国尽心尽力,可现在身体出了状况,要回乡调养,为了他的健康着想,属下斗胆恳请委您同意孙将军的'请求。”

    戴笠的话说得道貌岸然,不了解实情的人,还以为他和孙玉民是一伙的呢,可是在薛岳和吴逸志的眼中,素以老成狡猾的戴笠,这个时候表现得就像个跳梁小丑一般。

    连薛岳他们都产生了反感的念头,就更别说老蒋本人了,他向来讨厌有人影响他的决策,特别是像这种事关自己嫡系爱将前途,事关王牌主力安稳的问题上,他真的不想别人给予太多的意见,不管他是正面还是反面的,兄要会对他的判断产生影响的,老蒋都会极度反感。

    “你给我闭嘴。”老蒋嘴里轻声说出了这几个字,让戴笠原本白净的脸一下子就成了猪肝色,他再也不作声,不仅不敢去看老蒋现在的脸色,连旁边的何应钦和林蔚他都不好意思去瞧上一眼。

    “玉民,辞官回乡的话你不要再说。”老蒋的语气比起刚刚斥责戴笠时可好得多,用好声好气来形容是最为妥切不过,他接着说道:“你看看伯陵他们谁不比你年长?谁没受过委屈?谁没有被同仁误解过?如果因为这些事情,就要打退堂鼓的话,那我国军将领还有几个人能留下打仗。”

    老蒋这算是在安抚孙玉民,对于刘文智的投共,从一开始他的勃然大怒,到现在听了孙玉民的辩解后,冷静一思考,发现自己似乎有着很大的责任,戴笠的做人做事,他是很了解的,说不定真如孙玉民说讲,背地里使了什么手段,把好好一个将领给逼得走投无路,才会选择投共,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始作俑者那就是自己,当时确实是因为多疑,才同意戴笠去刺杀刘文智,没有刺杀的事情发生,没有孙玉民口中所说的后续动作,说不定“叛逃”的这件事情是真的可以避免。

    孙玉民的主动请辞,基本上可以说明,他是真的没有步刘文智后尘的打算,老蒋心中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判断。他原本从重庆飞到长沙,就是担心这事会和孙玉民有关,试想一下,如果十二军真的“叛逃”,那国军内部真的要大洗牌了,极受自己信任和重视的嫡系投共,党部那些“老家伙”不一个个跳出来才怪,还有李宗仁等那一批手握重兵,一真蠢蠢欲动的'将领不集体“逼宫”才怪。可现在看来,这个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孙玉民压根就没有反抗的意思,孤身前来接受质询不说,反倒还主动请辞,愿意把手中的兵权拱手相让。

    自己真是没有白白信任于他,老蒋想起了孙玉民在武汉军医院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他永远不会成为国家的罪人,如果有一天,他成为了羁绊,成为了负累,那么他自己会主动选择退出。上次他做到了,这次他又做了同样的选择,如果自己任他而去,恐怕再也没有可能让他出山的机会,那么失去这个最能打最经打的猛将,是铁定的事情。失去了孙玉民的十二军,那还能叫十二军吗?就算要换了他,那又有谁能够接得住他的这副担子呢?十二军底下的那些师旅团长们,谁又能够镇得住呢?谁又能够指挥得了呢?

    “委座,刘文智率部投共,于情于理属下都难辞其咎,这个责任必须由属下来承担。而且,玉民心中有愧,枉费了委座对属下的栽培和信任,枉费了陈长官、罗长官和薛长官等等诸位长官对玉民的爱护和教导,本来肝脑涂地都无以为报,可现在玉民无颜面对,只求委座能成全玉民告老回乡的心愿。”孙玉民的戏做得十足,他从头至尾都没有过要放弃十二军的打算,他还要带着十二军最终奔向光明,虽然没有明着向太祖和周公承诺过,但这早就是他心中的誓言。之所以会说这一段话,甚至还找了个“告老还乡”的借口,实际上是在以退为进,让老蒋的心里产生愧疚,让薛岳和吴逸志他们愤怒,那么关于刘文智投奔新四军的事情,对于自己和十二军的影响,就不会有想像中的那么严重。

    “玉民,委员长理解你的苦衷,我们也都清楚你的为人,绝对没有对你不信任,我薛伯陵在此和你保证,只要十二军还在九战区的战斗序列,那么得到的绝对是百分百的信任。”薛岳说这话的时候,是冲着何应钦他们那个方向,不仅眼睛鼓得圆圆的,而且语气也很是强硬,似乎是在宣泄着对某些人的不满。

    “告老还乡这一说,你千万不要再提,你年纪轻轻就要告老还乡了,那我岂不得坐吃等死吗?”发泄完内心的不满以后,他又换了种语气,开玩笑似地柔声对孙玉民讲道。

    “委座,我也相信孙将军和刘文智的事情没有关联。”林蔚突然开口了。

    待从室的几个主任中,就陈布雷和他最为受到老蒋的信任,这次因为是要处理孙玉民,为了避嫌,老蒋并没有带上陈布雷,可让他失算的是,林蔚和何应钦、戴笠他们本就是一丘之貉,别看他这话像是在替孙玉民开脱,可其实怀的却是把孙玉民往悬崖下推的心思。

    “自藤县城外初次相见,林某就深知孙将军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后来二十师和十二军屡次大捷,也印证了林某的推断,所以孙将军在林某的心里,那就是堂国的肱骨之臣,是国军的栋梁。”林蔚笑眯眯地给孙玉民戴了顶高帽,他微笑着,可这笑却让人有一种让孙玉民疹得慌的感觉。

    “可是,不管孙将军此前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也不管是否真如孙将军所说,刘文智的投共真有内情,但他投共已然是铸成事实,孙将军你也必须得承担应付的责任。”林蔚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像是极度心疼和不忍的样子,接着说道:“尽管委座和我们几人都百分百地保持对孙将军的信任,可若不略施惩戒,恐将会在军中留下难以收拾的后患,所以不论委座怎么样处罚,万望孙将军一定接受,不要再生辞官归隐之意。”林蔚这些话完全看不出有针对孙玉民的意思,反而还给人开导孙玉民的感觉,可实际上,却是在提醒老蒋必须严惩孙玉民,也在警告孙玉民,别想以辞官来威胁,这个世界少了谁都照样转。

    自孙玉民进屋开始,老蒋说话很少,只是出声阻止了戴笠,安抚了一下孙玉民,其余的时间里一直都在倾听他们几人的对话,在观察他们几人的神情和行为,更多的时候他其实还是在思索着对孙玉民的处罚。这也是现在让他最头疼的问题,罚重了,会寒孙玉民的心,会使土木系的人怨声载道;处罚得轻了,何应钦他们不乐意,按照他们的话来说,不足以平民奋。

    “委座,属下有个建议,既算得上处罚了孙将军,也保住了十二军和委座的颜面。”林蔚又开口说了一句,他作为老蒋的谋臣,当然有义务要替老蒋分忧,可他并不是这样去想的,而是抱着要彻底毁去孙玉民这个人的态度。

    “是吗?你讲讲。”老蒋正在为怎么处理这个问题而头痛,听到林蔚如是说话,自然追问了一句,老蒋哪里会想到和孙玉民几乎没有什么交集的林蔚会去陷害于他。

    “十二军军长的职务,恐怕孙将军先得让出来了。”林蔚张口就把老蒋等人惊到了,倒是孙玉民,他却像是早已料到了一般,并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是平静的看着林蔚,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不可以,让玉民辞去十二军军长,会出大问题的,再说了谁能够接掌得了?”薛岳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伯陵勿急,听我把话说完。”林蔚脸上的微微笑意一直未曾消失,这种典型的笑面虎,典型的笑里藏刀,让孙玉民很是不舒服,让他面对这种人,真的还不如率部和鬼子血战。不过从这短短的一会儿中,他也算是明白了,这个人为什么会永远是落于陈布雷之下。

    “委座,刘文智带着部队叛逃,孙将军要承担罪责,这是罚;十二军长沙大捷的战功要表,这是奖。既然现在已然查明,孙将军和刘文智叛逃的事情并无直接关联,但为了严肃军纪,请辞了十二军军长,那这就算是您对于他的惩罚;可功迹也一定得表彰,不然会让十二军和前线的将士寒心,所以属下提议,升任孙将军为军政部中将高级参议,您看如何?”说到这里,林蔚又看了何应钦和薛岳他们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孙玉民的身上,装模作样地问道:“不知道孙将军对于林某的提议,有什么意见没有?”

    何应钦和戴笠心中狂喜,他们都没有想到,林蔚只言片语间,就能够把孙玉民从十二军的位置上给拉下去,作为军人,他们都知道,一旦没有了兵权,那就是落毛凤凰不如鸡,不要说给他一个中将参议,就算给他一个军政部上将参议都未尝不可,在自己的手下做事,那不是任由自己玩弄,想要捏死他都是随时的事情。

    薛岳一时也无反驳,他毕竟也不能和何应钦闹得太僵,对于孙玉民,对于这件事情,他也算是尽心尽力了,以他多年的从军经历,以他几十年人生的阅历,孙玉民的这个十二军军长之职,肯定是保不住了,把他调到总部,也未尝不是件好事,重庆有陈布雷在,谁想动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孙玉民可不是这样想,如果让他去重庆,让他去军政部当这个所谓的军政部高级参议,倒不如真的返回霍山,过着放马南山、粗茶淡饭的生活,他正想开口拒绝,却听到了老蒋出声了。

    “玉民,林主任的提议你以为如何?不过我不打算让你去军政部,现在待从室也恰恰好少待从武官,我身边也缺少个能出谋划策的军事参事,你辞任十二军军长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

    老蒋虽然询问了孙玉民的意见,可他后面所说的却又是已经安排好了,换句话来讲就是,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跟在老蒋的身边,这不是变相的软禁吗?孙玉民心中叫苦不迭,难道说自己要步少帅的后尘吗?作为后来人,他真的非常惧怕这一点,可如果老蒋真的作好了这个打算,自己还真的没辄,不服从的话,又会给何应钦他们落下口实,他们肯定会紧咬不放,对于十二军全军数万人马来说,这绝不是万全之策,可如果真的去了,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吗?也不见得,孙玉民无法知道后面倒底会发生什么,但有一点,自己被变相“软禁”,肯定会成为既定事实。孙玉民不怕被软禁,只要弟兄们能安好,只要十二军能安全,那他愿意为之而牺牲,可问题的关键在于,这种牺牲能是否真的有用。抛开自己的的安危不说,最主要的是自己还没有个使命没完成呢,虽然没有对太祖和周公当面承诺过什么,但自己在心底发过的誓,是无论如何都要去实现。

    既然自己的使命都尚未完成,那怎么能够半途而废呢!而且自己就算是暂时离开十二军,可各个师的骨干都是自己的心腹,谁的影响力又能超过自己呢!想到这里,孙玉民振了振精神,朗声对老蒋说道:“是,委座,玉民服从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