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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突然传来的枪声,让李铁胆和戴存祥欣喜若狂,这是逃窜的鬼子残军和己方的部队发生了交火,虽然不知道和鬼子交火的是哪支部队,但中正式步枪和捷克式的声音很好地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可就在他们加快步伐往前冲击的时候,交战之处突然爆发出很大很强烈的哭喊声,而在戴存祥的耳中这突然爆发的哭喊声,是那么地凄惨。
和傻熊的没心没肺不同,戴存祥感觉到了这些哭喊中的凄惨,这份凄惨和悲伤,似乎是在诉说,有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走了。他的心莫名的震动了一下,因为在这些哭喊中,他听到了“军长”二字,难道说,是孙玉民发生了什么意外,这不可能,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即使是不相信是孙玉民会出事,戴存祥的腿不听使唤地有些发软,步子也有些虚,这让他身边的傻熊觉得有些奇怪,问了一句:“骚鸡公,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挂彩了?”
“没有,我没事,只是我听到前面的哭喊声里是叫着军长,我担心……”
“呸,呸,呸!”戴存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傻熊强行打断,他说道:“就算你和我都死在战场上,军座也不会有事的!”
傻熊嘴上虽然在逞强,可脚下的步子却出卖了他,从戴存祥未吭声之前的半跑半走,到现在几乎是冲起来,显然这个孙玉民的铁杆追随者,比谁都要在意他。
戴存祥不会让傻熊一个人冲在前面,那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弟兄们,保护。”戴存祥不会在战场上叫他职务,战士们也不会在战场上表现出有多么地恭敬,但是护着裹着他们还是可以的,自戴存祥一喊住这句话,警卫营和七团的士兵们很快就把傻熊和戴存祥卷进了人流中。
有了自动火力的七团加入,前方的战团很快就一边倒,这几百号鬼子被这一夹击,顿时死伤惨重,除去一小部分鬼子趁黑趁乱,慌不择路地逃走外,其余的全都被击杀在当场。
“真过瘾。”傻熊兴奋的大声叫道,他正准备带兵去追那一小部分逃走的鬼子,却冷不丁一个黑影冲了过来,照着他的脸上就是一记重拳。
周边都是自己人,鬼子已经被肃清,连伤兵都被戴存祥这个变态击杀,傻熊哪里还会想到有人攻击他。
这一拳可打得不轻,傻熊这么大的块头都踉跄了一下,他当即就火了,抡起他那醋钵子大的拳头就要反击,可看到打他的人是李天喜时,他又把拳头放了下来,口里骂道:“你他妈的是不是疯了?”
“我是疯了!”李天喜说话的同时又是一拳打了过去。
傻熊虽然放下了拳头,可没有放下防备,他料到李天喜还会攻击,这一拳他只往侧边闪了一步就避开了。
“你还没完了是吗?当我打不过你吗?”傻熊搞不懂李天喜为何会突然翻脸,为何会不顾及上下级观念,居然会动手打自己。傻熊虽然没弄明白究竟是李天喜为什么会突然攻击,可是从他的愤怒的表情里,从他的喷火的眼神里,还是看出了某些端倪,肯定是这里发生了某些突发情况。
“是啊,你喜欢打,也很能打,可你他妈的要记住,你是一师之长。”李天喜歇斯底里地吼着,“当需要你上战场的时候,说明着这一个师都已经打光了。可是现在,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新三十四师拼光了,你他妈的告诉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师打没人了?你告诉我呀!”
被李天喜的这一通吼,傻熊居然不敢回话,这恰恰就说明他自觉理亏。
“天喜,有话咱们好好说,别这个样子,这么多人看着,给师长个面子。”
戴存祥打着圆场,可没料到李天喜一把将他推开,大声吼道:“还有你,的也不是个好东西,他李铁胆是个混帐玩意,那你呢?你戴存祥难道也是个混帐吗?”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逮谁就咬谁呀?”戴存祥有些不爽了,他回敬了两句,可一偏头却发现了现场有些不对劲,一群明显不是新三十四官兵的军人正怒目而视着他和李铁胆,为首的那个少校军官双目泛红,甚至脸上都还有着泪痕,显然是刚刚哭过。
“对,我是吃错药了,我若不是吃错药了,就会把你俩私上战场的捅到军座那,如果不是想帮你们忍瞒住,我怎么会去展副军长那求助,如果没有去向他求助,怎么会让展副军长遭此大劫!”李天喜说着说着声音就是开始哽咽,跟着居然蹲了下来,掩面痛哭起来。
“你说什么?”戴存祥被李天喜的这话吓崩了,他惊叫着问道。
“我说展副军长殉国了!”李天喜猛地站起身来,冲着戴存祥吼叫着。
随着李天喜的痛哭声,那些本怒目凝视着戴、李二人的士兵和军官也都开始呜咽哭泣,整片战场上都陷入了一片悲伤之中。
戴存祥本还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可当看到展书堂的遗体时,他一下呆怔了,心中暗暗念叨:完了,出大事了!
从李天喜的叙述中,戴存祥很快就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从李天喜那得知李铁胆和戴存祥二人私上战场后,因为担心二人出事,又担心两人会事后遭到孙玉民的严惩,展书堂带着警卫营和李天喜凑出来的一个半营,摸黑赶往二人所在的这一片战场来寻找,可哪料到阴差阳错地,恰恰好遇到被他们二人追赶的这一波鬼子溃兵。敌我双方突然遭遇,自然是一阵乱战,虽然有着众多士兵的护卫,经久未上战场的展书堂还是被乱枪打中,当场殉国,临死前还一再交待李天喜,让他告诉孙玉民,李铁胆和戴存祥是奉了他的命令,才会上战场。
听完李天喜的叙述,粗鲁如傻熊都是热泪盈眶,他连扇了自己两记重重的耳光,心中的那个悔恨呀,肠子都给悔青了。
接到展书堂的死讯时,孙玉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傻熊、戴存祥和李天喜三人赤裸着上身,各人背着一捆荆刺跪到他身前时,他才明白,这件事情是千真万确的了。
虽然真正意义上的和展书堂相处,还是他从郑州率部下来归建以后,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不说从他身上学到了的那些为人处事,也不说从他身上学到的那些作战经验,光军务这一块和钱响这一块,就给予了自己和十二军非常大的帮助,还有着上高大战和这次湘北大战,都是他亲临前线,不知道减轻了自己多少担子。
现在,这个曾不断给予自己帮助的这个良师益友光荣了,以后就没人给自己解忧排愁了,从心底里冒出来了的悲伤遮盖了孙玉民的整个人,眼泪也开始盈湿了他的眼眶,脑海里也浮现出这位良师益友的生平:展书堂,字秀文,一八九九年出生于河南省西华县展庄村一个贫苦农家。一九一七年,年仅十八岁的展书堂在河南漯河投军,服役于冯玉祥将军部。一九二二年时,因训练刻苦,成绩名列前茅,被擢升为排长。一九二四年,冯玉祥将军发动北京政变,恭请国父孙中山入京执政,而展书堂因作战有功,晋升为营长。同年被冯送至保定军事军官学习,半年后毕业返回原部队。一九二六年,展书堂在防御北方军阀讨赤进攻中,所部和师长韩复榘失去联系,被宋哲元部收容,同年因作战英猛,被火线提升为团长。一九二七年,韩复榘就任国民革命军二十师师长时,任命展书堂为五十八旅旅长,不久后改任七十三师师长,因为某些见不得人的因素,展书堂又被降为五十八旅旅长。作为韩复榘的嫡系,在韩被老蒋任命为山东省主席,其部被整编为第三集团军后,展书堂就任八十一师师长,这一任就任到了现在。
其实孙玉民大致知道展书堂的命运,因为在韩复榘的这些嫡系中,没有一个最终在军场和官场上走得顺的。这是老蒋一贯的作风,宁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别说是手握重兵的将领,就连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参谋干事,只要是和韩复榘沾上边,结局就只有一个,仕途到此为止。展书堂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从一介士兵到八十一师师长,他用了十一年,可是从师长升为副军长,他足足又用了十年,若不是孙玉民接掌了十二军,这副军长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轮到他。历史上,他郁郁不得志,一九四一年元月二十九日,展书堂由于忧郁过度而突然大口吐血,经抢救无效,延至二月三日连连吐血数升而卒,终年四十二岁。
原本孙玉民以为,自己的蝴蝶翅膀掀起的小波浪,会能小小的改变一丁点历史,在自己的手上,展书堂不会再重蹈覆辙,郁郁而终,可是没想到历史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还是最终让自己这个良师益友魂归西天。这让孙玉民明白了,若是以前自己一念去救高敬亭将军,去救杨克志团长,就算是让他心愿得逞,可历史强大的修复能力,还是会走上它原本的轨迹。
尽管这个理由,能让孙玉民稍稍释怀一些,可展书堂的死对他的触动还是很大。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让他发现了自己对这帮手足兄弟太过于宽容。之所以会酿出此件苦果,究根结底还是自己的纵容,如果不再加以纠正,日后肯定会出大问题,正好可以借这件事情,正一正内部的这股歪风。
所以对于跪在他身前负荆请罪的李铁胆、戴存祥和李天喜三人,他没有丝毫的怜悯,当即就对着一边还想着求情的邓东平说道:“如果你今天要是替他们三个说一句话,我不会介意你和他们一起受罚。”
这句话一出,邓东平很是尴尬,劝解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得退得远远地,他知道,孙玉民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林原平,行刑的刽子手呢?鞭子呢?”孙玉民的声音很大,让聚在门外的那些围观的参谋干事们不寒而栗。
“军座,刽子手出去了,不在营房。”林原平大着胆子回应着,先前孙玉民的话虽然是在警告邓东平,可谁都听的明白,这是把所有人都警告在内了。
孙玉民原本警告邓东平就是要吓唬住底下的这一票子弟兄,可没想到邓东平是退却了,林原平站了出来,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外。
这个半鬼子平时就不大受傻熊他们的待见,毕竟他身上流着一半的鬼子血,即使是这几年一直跟着大家生死与共,可大伙没有几个人是真正的接纳了他。
孙玉民发飙的时候很少,可大伙都知道,一旦他发飙,那么事情就会很严重,在这种时候,连参谋长邓东平都不敢出头,这半鬼子出头了,这不明摆着是要自己找刺激吗?
“刽子手出去了?这真他妈的是个好借口,我看你也是舒服惯了,嫌皮痒了是吗?”孙玉民怒不可遏,可半鬼子就像是铁了心一般,即不还嘴,也不出声,只是像根杆子伫在那里。
“来人啦,给我拿根马鞭来。”半鬼子不出声,孙玉民也没太好的办法,他只得朝向门外挤作一团的参谋干事喊道。
让孙玉民更意外的事发生了,他的吼声还未落音,这群参谋干走得干干净净,一个都没留。
“好呀,你们一个个翅膀都硬了,我的话都不用没听了是吗?”孙玉民的话中透着伤心和凄凉。
“军长,你不用找人要了,我们自己带了。”说话的是傻熊,就算在座的所有人都会背叛孙玉民,他都不会是其中的一个,他永远是孙玉民忠实的拥趸,哪怕这次孙玉民要惩罚的是他。
傻熊说完话就站了起来,他两下就抽出了皮腰带,双手递给了孙玉民,然后重新跪了下来。
傻熊转身的时候,孙玉民清楚地看见,他缚在身上的荆刺有的已经刺进了后背,整个后背都变得血迹模糊,想都能想象得到会很痛,而傻熊却还像个没事人一样,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孙玉民扯了扯这条还带着余'温的腰带,转身拿起了自己的茶水,含了一口,全数喷在了这条牛皮腰带上,指着林原平说道:“你也给我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