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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佯笑:“平日哪有这般勤快?传他进吧。”
我低头,想要离开却在不敢轻易肆言。蓬乱着头发一动不动的跪愣在那。
“儿臣请皇爸爸安,皇爸爸福体安康。”他撩袍,单膝跪地向坐于炕上的慈禧恭诚施礼。
“起吧,皇上每日辰时都要早起读书,若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别往这边跑啦。你有这份心意哀家就很欣慰。”慈禧停顿一下,李莲英忙端碗雪耳莲子羹放在她手上。
载湉睨我一眼,微蹙英眉似是忧忡。
慈禧又道:“想必你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宫女藏污纳垢竟敢在宫里私自携带浊秽之物,实在有失得体!哀家若不严加惩治往后这违规乱纪的人还不把宫里头搅的乌烟瘴气?”
我忍受着羞耻不堪的欲加之罪,默默把它吞咽进肚里。
“皇爸爸所言极是,只是...这件事...怪儿臣。”他低言。我惊诧,眼角余光瞥见了他略带惭愧的面孔。
“怪你?这又是从何说起啊?”慈禧默了一会儿撇撇嘴。
他答:“其实那禁书是...是儿臣一时糊涂怂下人出去从外面买的...昨儿个不慎遗放在御案上竟被这宫女无意翻出来了...”我倍感意外!抬头看着他,他红着脸神情极为难堪。万没料到,他把这一切揽在了自己头上!
“儿臣为了遮掩,便给她按个罪名意欲打发出宫...没想到这事儿惊扰了皇爸爸您...儿臣有错。”他说完便朝慈禧叩头以示谢罪。
“你是皇帝,说话行事都得拿捏住分寸!你如此不讳将来怎么在朝臣面前立威你又如何叫他们信服啊?”慈禧不悦,也许她是不情愿在自己一手导演的这场‘禁书风波’中成了被动。
“皇爸爸的教诲儿臣谨记在心。儿臣痛悔当初不该听了刘祥的蛊惑。若不是此人屡进谗言教唆儿臣,儿臣也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如今,那禁书已被儿臣燃为灰烬,而刘祥心术不正,儿臣已将他贬出宫外。至于这宫女确实是无辜受冤。”他口中的刘祥便是陷害我的刘公公。
“皇上了不起,居然学会了先斩后奏!这真叫哀家刮目相看了。”慈禧挑着细眉,眸中隐燃着一团怒火。然而,那樱口一点红的朱唇绽露的明媚笑容很好的把它抑制了下去。载湉除去刘祥刘公公这么个眼线,她心里一定不是滋味罢。
慈禧手里的银碗紧了紧,松开。递放在李莲英的手中,道:“皇上是时候该封后纳嫔。等哀家把你的终身大事操持妥当后就可安心颐养天年了。”
只听载湉反驳道:“儿臣觉得为时尚早,更何况朝中军国大事也少不了皇爸爸的指佐。”
这样的反驳慈禧自然开心,只听她语气满含温蔼:“把你辅佑成才,哀家也算对得起列祖列祖了。你万不能叫皇爸爸失望啊。”
载湉“嗯”了一声,情绪好似低落下来。
“既然是场误会,这宫女就在你那边继续当差吧。”她冷眼扫向我,耳提面命:“如今刘祥犯了宫忌给贬出宫外,皇上的起居就得你和小德子尽心侍奉!若胆敢同刘祥那样不知检点掉了闪失,哀家就拿你是问!听清楚了么?”
我叩拜应声:“奴才听清楚了。”实际上,听没听清楚和履不履行去做根本是两码事。好女不吃眼前亏,能装温顺就最好装温顺。如硬死磕到底,说好听点叫自不量力,说难听点就是个不懂谱的活二傻子!
我不傻,更重要的是——我珍爱生命。
捂着还未消肿的脸颊,我跟着他走出储秀宫。他面无表情步覆稳健,直把我甩到了几米开外。
我缓步蹒跚,他已走远。
这一条荆棘不平的路实在是我所不情愿走下去的。身处这样的时代注定这样微渺如尘式的地位,人生又岂能是自己能左右了的?
其实我大可不必想太多,只管安心当个西宫探子听凭慈禧太后的摆布,也许将来会有风光无限的一天。
可是..光绪皇帝...载湉.....变法失败,痛失爱妃...最终在瀛台抑郁而逝....
我长叹一声,心中莫名难受。
“唉.....”耳旁的叹息声和我如出一辙。我回神,不妙的发现他已近在眼前,那清朗的脸上掠过一丝嗔色。
我吓一跳,连忙后退几步。
“自去太医院开两剂消肿止痛的药,敷后暂且休养两日在回来当差。”他言简意赅,语罢便朝西一长街的尽头走去。
“万岁爷....”我想说对不起想说谢谢,又觉不合时宜。
他止步,侧身回望着我。我屈膝打个蹲千儿:“奴才谢主隆恩。”
他薄唇轻扬,露出暖人的微笑。
时隔两年,他朗朗清风般的炫目笑容至今在我心底埋下深深的烙印。那时起我便笃信,在这重垣叠锁风雨如晦的紫禁城中,光绪帝载湉就是仅有的唯一的一抹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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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书’事件袭的我猝不及防。如慈禧所愿,痛熬了这番刻骨铭心的惩诫倒真叫我长了记性。在回养心殿,那颗本就悬着的心不自觉的忐忑。为恐言多必失,我尽量少说话多做事,尤其有小德子在场我更是谨小慎微。
那段日子过的静如死水。而对我来讲,有趣没趣不打紧关键是过得相安无事天下太平就行了。人在古代身不由己,你若一味执念人生意义以及规划未来什么的,就显得有些不切实际了。
养心殿不比储秀宫,虽说是皇帝下榻之处,平日里御前侍奉的太监拢共寥寥数几才不下十人。到了掌灯侍夜的时间,只有小顺子和小德子轮流值守。而我就倒霉了,先前对这儿不熟络,况且水司茶房那时归刘祥负责,我只是帮衬。而那时不用值夜差事倒挺轻松。他一走,茶房这块都压在了我一人头上。我不得不中规中矩留在燕喜堂的外围房里值夜,实在困倦的不行就找个暗角地儿偷偷打盹。时间一久,夜复一夜的便渐渐习以为常。好在养心殿没储秀宫那多排场,我也就放松了警惕。
一夜,我趴在案上正眯的香酣,突的被那该死的小德子摇醒了。揉揉惺忪的双眼,一瞅是他便没好气的拂开他手,瞪道:“你不安分侍寝跑来捣什么?当心我去告你一状看你还得不得瑟!”
小德子死皮赖脸笑道:“咱俩彼此彼此,你不也在值夜时偷着睡觉吗?”
我起身,淡言问:“什么时辰了?”
小德子四处张望一圈,主动破天荒的给我倒一杯贡茶谄笑道:“都过子时了。好姑娘,你今儿能不能替我一夜?我肚子疼有些....”
“哎呀我该回去休息了,明儿还得早起呢!”懒得听他在说下去,我手一摆,直截了当的打断。若换作旁人说不定能考虑一下,像他这样见风使舵的小人那就另当别论!见他捂着腹部呲牙裂嘴的难受模样,心里别提有多带劲了!
要不是他向慈禧打报告我也不会挨罚挨打。有仇不报怎能行?万一哪天在给我使绊我岂不是又要倒霉了?这样想着,脑袋里酝酿出一个有趣而邪恶的念头。这个小德子成天把载湉盯的紧紧的,恐怕连载湉说的每个字每句话甚至每幅表情他都分毫不差的传播到慈禧耳里。趁这次机会我的煞煞他的锐气!
“我知道你对我有成见,可你我同是身单势薄的奴才谁都有身不由己的那天!我就不信你比我清高!”他哼哼冷语,踉跄两步走出燕喜堂。
我上前及时拦住他,假意讨好道:“小德公公说的哪里话?自打来了养心殿亏得公公照应。若不是公公悉心提点我不知道要在圣上面前犯多少大忌呢!公公就是我的恩师啊,恩师有难岂有不帮之理?”
小德子听罢,飞扬着神采变得趾高气昂:“知道就好!快去帮忙守着!那堆折子估计要看完了!”
“公公好生回去歇着,明儿媛琪在去向太医院要点暖肠胃的药膳给你送过去。”我托着方盘回他一记灿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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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帐!区区一个木案板却消耗了两千两白银!这千两白银可扶贫济穷可拨去南方赈灾,看看他们干了什么!一帮酒囊饭袋尽知道鱼肉百姓!”
刚踏殿门,听见一通愤慨激昂的怒骂之声。我不动声色的越过正殿,兀自去了后殿东暖阁开始动手铺被。因极少侍夜,对这一项工作自然生疏费劲。
小顺子轻脚进来燃起安息香低声道:“那小德子可真狡猾,生怕万岁爷迁怒于他,脚底抹油似的开溜了。”
溜?难道他肚子痛是装的?“万岁爷为何要迁怒于他?”我止了手里的动作不禁问。
小顺子悄悄道:“倘若清清白白,又怎会害怕迁怒自己?万岁爷就是脾气太好才容的他这般放肆。”他顿住,近前附我耳旁小声说:“一副抹布块大的木案子就要了整整两千两白银!这里头肯定有猫腻儿。”
我惊住,好大胆的小德子!莫非他敢在皇帝眼皮底下贪没了那笔银两?正费解时,载湉沉着脸走了进来。我与小顺子立即拉开了距离。
小顺子恭敬上前替他脱掉了那身明黄龙袍,我便跑去正殿端来了热茶和点心。
“朕算什么皇帝?只怕是任他们恣意愚弄的儿皇帝吧。”他冷笑,跌坐在椅上抚额自语。我和小顺子面面相觑皆是一脸无奈。良久,小顺子蹲身脱去他的朝靴,慰道:“万岁爷别想太多,那案面雕工别致,听说又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兴许就值那价呢?”
载湉闻言仍忿忿不已:“一个桌案子竟如此破费,怎不见他们捐款拨粮救济这世间疾苦?他们把朕当成了阿斗,以为朕住在紫禁城里就不谙天下之事!明儿传朕旨意,乾清门所有侍卫都必须严恪守己,朕定要揪出那伙结党营私的贪徒!”
小顺子欢快的恭应一声:“圣上英明!就该严治这些贪赃徇私的小人!”
深宫之内,上演太多的勾心斗角,妃嫔笼络宫女太监,宫女太监在拉帮结派与外界同流合污!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个人那点私心?
我低头屈膝奉茶。见他端过茶盏我起身准备退去阁外。
“怎么是你侍夜?小德子呢?”他呷一口茶,语气平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