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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和元年。
三月,墙角的新冒出芽儿的野草还挂着霜,天色尚黑,大司马府中便亮起了灯,行色匆匆的仆从打着火把跑前跑后。在府门外,御赐的驷马高车已经套上嚼头,车夫挂着浓厚的眼圈,车驾两侧是举火持锐的燕赵武士。
燕赵武士,不,不叫这个名字了。自他们的主君做了朝廷大司马,燕赵武士也更改为右羽林武士,与守备在皇帝身边的左羽林郎相对。如今他们的甲胄也焕然一新,在过去的赤玄大铠背部扎两支护羽长翎,系抹额戴鶡冠或铁兜鍪,跨一水黑色披挂战马,威风无比。
改右羽林的变化不仅仅只在服侍上,如今右羽林与左羽林一样,都属郎卫系统,每一个员额都是三百石郎官。至于他们的首领右羽林中郎将典韦更是两千石的实权统领。尽管典韦的官俸没有变化,但武士们的地位与俸禄却都有了很大提升。
改变最大便是羽林武士也同样是继承的,当他们死去,他们的孩子会有朝廷供养,学习战斗与侍卫,成为新的羽林武士。更何况,燕赵武士还有一个传统是羽林郎也难以达到的,燕军里中下层将官,除了黑山、白波、乌桓、鲜卑之外,其中七成都是由燕赵武士中走出去的。
这些人用着最放心,他们在从军一开始的使命便是保护燕北。当他们立功之后,分调至各个将领麾下做屯将、军侯甚至军司马,也仍旧拥有与燕北的直接联系,这能够很大程度上避免主将被策反后整支军队都会倒戈的意外。
兵马掌握在燕北手里,也掌握在各个将领手里,但归结根本,还是掌握在中下层武官手中。
用过朝食,燕北穿着合裆的厚裈立在堂中张开双臂,几个侍女上下侍奉为他穿上厚实的锦袍与精致的赤色雕虎豹两当铠,随后配上玉珏紫环,甄姜动作轻柔地端正了雕虎与蜼章纹的抹额,整理衣甲上稍显不妥的短襟,这才为他披上黑亮貂毛的长裘,轻声道:“夫君,该上朝了。”
“上朝!”
邺都皇宫,伴着红日在御殿檐牙缓缓升起,百官快步登上九重石阶。年轻羽林雄浑有力的传报声令人精神为之振奋,整个邺都宫廷里快节奏的气氛也让过去历仕洛阳、长安朝廷的旧臣苦不堪言。
杨彪看着宫廷里侍立的羽林虎贲与披挂站在百官臣僚最前的那个身影,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吃力地迈上一级台阶。
他们太年轻,都太年轻了。
邺都的一切似乎都那么快,快到让朝廷来不及反应,这让朝臣很难习惯,亦很难承受。
二月,高句丽遣使请汉朝天子发兵助他们抵御扶余国的进攻,快马跑了十三日才从辽东进入邺都,大司马深夜入宫不过片刻,侍从武官便拿着乐浪太守牵招与辽东太守司马朗发兵助高句丽御扶余的诏令跑了回去,宫廷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百官臣僚在昨夜收到上朝的消息,消息灵通的打听出原因,在他们什么都不知晓的情况下,高句丽的仗赢了,扶余人从高句丽北疆撤兵。这是他们刚刚知道一个半月前朝廷曾收到东夷的求援,而他们知道的时候,大司马要他们议一议给辽东太守和乐浪太守的封赏。
一群金印紫绶、银印青绶的公卿大臣,就是用来做这个的?
“诸公请议一议吧,朕看过他们的政绩,司马伯达去岁为幽州之冠,牵子经次之。”
侍中刘艾念罢了,皇帝问过之后百官群臣却默不作声,随之望向一旁的燕北问道:“大司马,你以为应当如何赏赐他们扬威域外?”
燕北立于百官之首,看一众大臣并没什么好说的,这才缓缓抬头说道:“陛下,扶余国有带甲八万,比之高句丽稍弱,只是如今高句丽年年向我大汉进贡,才使国力稍有减退,我汉军助高句丽得胜,本就是应有之义。所以臣以为,这没什么好赏赐的。”
虽然是回答皇帝,同样也是向百官解释东夷诸国的战力。随着皇甫嵩、卢植、朱隽等人相继故去,如今的朝廷重臣没有多少对域外诸国了解的。如果硬要去说,无非也就是知晓些西羌、鲜卑的情况,对东面则不大了解。
其实不舒服的不单单是朝廷百官,燕北与他的部将幕僚在如今的朝廷里也不算舒服。过了最开始执掌朝堂的那股新鲜劲,如今朝廷带给燕北的感觉大多是枯燥乏味,甚至有时还让他感觉行事多有牵制。
“臣的意思,不必封赏官爵,各赏五百匹细绢与两匹鲜卑战马。但一定要派遣朝中使者前去慰劳军士,对死伤者的抚恤要如实发到手中,足够孤儿寡母生计所用才是。”燕北拱手,思虑着说道:“让士卒无需顾忌身后之事,朝廷需要他们作战时才会拼命取胜……诸公可有异议?”
百官说不出什么来,燕北所提的赏赐一点都不过分,可正因燕北这种滴水不漏才更让人心中不顺畅。倒不是百官觉得燕北错了,他们都是士大夫宗族走出来的,自小受到的就是官宦教育,在是非观上可以说远超燕北早期的部下,很少会有没事找事的人。
但燕北这种站在百官之首的角度上提出滴水不漏的封赏,恰恰让他们感到自己错失了‘正义’。就像过去李傕郭汜在时,总是在朝堂提出贪婪而无耻的要求,那个时候百官反对,便都是英雄!
现在呢?不能反对燕北,因为他说得对。可不反对,又觉得燕北像个权臣,宫内宫外大小事宜皆出他口,这样又着实不好。
“那就依照大司马的意思,派遣使者前往幽东。”皇帝说罢,脸上露出少年人的自得神色,接着问道:“诸位可还有事要奏?”
“臣有事奏!”
“臣有事奏!”
燕北开口的同时,在后面的钟繇也同时出列,看到燕北开口,钟繇神色沉稳地拱手道:“请大司马先奏。”
“臣要奏两件事,其一是立辑校寺,请陛下过目。”燕北自怀中奉上书简由皇帝侍从接过,回头看了一眼钟繇,接着说道:“第二件事,臣表御史中丞钟繇,其人果敢忠直,应为光禄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