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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良强弩的想法令燕北喜不自胜,甚至失去了校阅水卒操练的兴趣。
左右不过是些新卒,再多的阵仗也都是虚的,哪里又能比得上强弩改良这等大事呢?
尽管草草地扫过水卒操练,但对于水寨所拥有的船只,燕北还是极为看重的,接着他们便走到水寨的海岸边,十六道海岸栈道旁停泊着有新有旧的十六艘走轲。
“将军,这是水寨中所拥有的走轲,可乘两船师、八名桨手与两什军士,速度极快。虽不是战船,搭乘勇健者亦能于海上搏杀。这也是水寨中唯一一种乘具。”孙轻指着长两丈有余的走轲道:“像这样的船,我们能够使用的有四十六艘,还有三十三艘尚在船匠手里,到明年二月方可造成。”
“这里有十六艘,其余的走轲在海上么?”燕北看着狭小的走轲摇头,这种东西根本就是民船嘛,用这个来做水军战船,简直是可怜到极点了……燕北打了个哈欠问道:“我们的船匠都能做什么船,只有这个吗?”
走轲这种小船用来运载百姓、粮草物资还好,不,就连运载物资同行海上燕北尚会担心一个浪头便会教它们沉没,遑论打仗了。
“眼下天冷,北行逆风,船只停靠在海岛上,恐怕要到年前才能回还。”孙轻点头说着,对燕北随后的问题笑而不答,反倒引路道:“将军对走轲并不满意吧,且随我来,我们去船港匠人那边看看,那边正在日夜赶工制作战船……真正的战船!”
燕北瘪着嘴不说话,自己部下的士卒在陆地上是何其凶悍,他的骑兵是何等骁勇?怎么到了水师,就成了这般惨兮兮的模样,他也不求水寨军士能与别人打海战,但用这种走轲,燕北很难将他们成为水卒。
这与在冀州作战时临时抽调民船渡河有什么区别?
虽说南人不善骑,北人不善水。燕北也不要求自己的水卒能在海上胜过那些生下来就在海里讨生活的南人,但至少,要在北方沿海作为翘楚吧?即便只是用来运兵呢!
出了水寨,众人跨上马背,沿着海岸向船港行去。岸边的土地的雪花被冲化了不少,骏马虽跑不起来却比人行走的要快上不少。燕北抬头看着天空飘下的鹅毛大雪……这样的鬼天气,跑起来寒风刮得脸颊生疼,没有太要紧的事谁都不会想让坐骑跑起来。
在汉代人们看来,冬天是万物死亡的季节,空气里都好像带着不详。到了先帝当朝,尤爱大赦天下,但凡牢狱里的死刑犯熬过冬天不死,来年便多半会大赦。
以至于每年冬季各地都会有成批的囚犯被释放出来,扰乱祸害乡里。
除了彰显皇帝微弱地可怜的仁德,大赦天下有个屁用!
远远地,燕北便见到海岸边上用木栅围出的大片围场,巨木横置其间,岸边倒扣着许多吃水很浅的走轲,还有许多大一点的船只仅仅显出雏形。
众人下马,孙轻对燕北介绍道:“这便是咱们的海港了,有百三十余精于造船的匠人,还有近三百的徒工,都是从青州那边过来的。”
“如今这些匠人们谁说了算?找个管事的来见我。”
燕北说着,先是走向那些倒扣的走轲,仅仅看了两眼便觉百无聊赖不再去看,反走向那些好似战船的雏形木架,比较起来他对这些庞然大物更有兴趣。
孙轻应下后跑开,不多时便领着一个身形有些佝偻的老者过来,对燕北说道:“将军,此人便是船匠们的船师,名叫张工,祖上是孝武皇帝时制作讨越楼船的大匠人!张公,这便是你终日念着的燕将军,这是沮太守、太史长史和张司马。”
“啊,您就是燕将军!老夫拜见将军,谢将军活命之恩啊!”名叫张工的老者拄着手杖,一见面前的是燕北便要俯身拜下。燕北眼疾手快连忙拦下老者,托着双手说道:“老人家不必行如此大礼,快快请起。您今年多大岁数了?”
汉代以孝治天下,尤其对老人最为尊敬。就算是官府,对过了五十岁的老者都即为尊敬,上了年岁甚至要免除徭役、赋税。在酒水官卖的情况下,孤寡老人可自行开设酒垆卖酒,连市税租税都被免除。
就算是叛军,他们可以杀害年轻人,甚至侮辱妇女,但通常情况下不敢为难老人,这是时代的风气,谁也改变不了。
这面前的张工只怕年近七十,是少有的老者了,燕北区区后辈,怎敢让下拜。
“回将军话,老夫年六十有七。”听张工说话漏风的幅度,恐怕牙齿都掉光了,燕北有些为难地看向孙轻,心里不禁纳闷……这老丈怕是快老糊涂了,这带领匠人造船的事情,吃得消吗?当下他也不考虑造船的事宜,反倒对老者嘘寒问暖起来,问道:“老人家,您在辽东的日子好过吗?郡中事务繁多,我怕那些做事的人不小心怠慢了您啊。”
“好,都好,孙县令好!”张公抿着没牙的嘴笑了,絮絮叨叨说了好长时间的话,这才对燕北问道:“将军是来看造船的吧?老夫待你瞧,这船啊,辽东好,能造大船!”
燕北点头,由着老者引自己走向匠人们造船锯木的地方,心里想着估计作为首工,张工有这快入土的年岁,在船匠里谁敢不听。
却没想到,看起来老眼昏花的张工在船匠中声望确实很高,而且对造船的技艺也很了解,走了区区三百步便指导了七八个船匠制作桨、舵、舱壁、橹等用具的关键手艺。
燕北当下心中了然,恐怕孙轻说张工出身船匠世家的事情不是虚言。
老张在前缓缓引路,接着便跑来个寒冬腊月穿两层短衣的中年汉子,连忙过来搀扶着张工道:“阿父,你休息些吧,孩儿卫将军讲船港的事。将军,我父年事已高……”
“嗯,老人家,我看这样最好了,要不您先休息,让您儿子带我们看看也是一样的。”燕北这么说着,却不容老者质疑,令两名骑手将老者送回,对年轻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名为张舟,将军就叫小人的小字阿匠就好。”张舟的脸上带着奴仆般逆来顺受的赔笑,对燕北这些贵人有些点头哈腰的架势,笑着指向周围说道:“将军,水寨有走舟四十六,船港正造三十三,明年二月便有七十九艘快舟可运送人力物资。除此之外……”
燕北皱了皱眉,这船匠张氏父子,给人截然不同感官。老者张工像是有才学的匠人,儿子怎么像个奴仆一般,他打断张舟的话问道:“我就叫你阿匠了,听孙县令说你们祖上世代官匠,那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忆起祖上并不算显赫的荣光,张舟带着骄傲说道:“不错,小人祖上皆为青州有名的官匠,父亲时还食官办俸禄,只是到小人加冠,连年兵灾旱灾,田地颗粒无收,只能将自己卖于大户为匠奴补贴家用……不过将军放心,小人尽得家学,识字会算,船工的事情即便让父亲休息,也是能做好的。”
“嗯,我知晓了,你接着说。”燕北颔首,这又是个为兵灾所祸的苦命人。他问道:“除了走轲,你们父子可会打造战船?”
“这正是小人想要告与将军的。”张舟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说道:“除了走轲,我们正在打制战船,五艘艨艟,长十丈八尺,上架二层飞庐安放女墙,可载勇士百六十,这种船能在海上作战,也一直是汉军中海战、江湖战的主力船舰,艨艟可于来年五月造成下海;除了艨艟,还有两艘斗舰,一长十八丈、一长二十一丈,架飞庐二层,树幡帜、牙旗可置金鼓,为大战船,亦可在海中行进。来年七月亦可下海,到那时候,将军的水寨便有两艘斗舰、五艘艨艟,再辅近百走轲,一次便能运兵三千之众!”
燕北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对张舟也和善得多,鼓掌道:“大善,除了这些,你还会造其他的东西吗?我听说孝武皇帝时有楼船,高层可陈布车骑于其上,一艘可运三五千之众,你会造吗?”
“小人世代船匠,虽未造过,但家中书籍亦有建造之法,或可以一试。不过将军,恕小人直言,建造楼船耗资过巨,对比优势尚不如添置五艘斗舰、二十艘艨艟。”张舟看燕北正在兴头上,有些怯懦地说道:“楼船虽大,却因飞庐过高,善行江河却不善海战,若有风暴袭来,便是舰毁人亡。”
“原来是这样,那就先不说楼船了。”燕北本就是随口一问,辽东这个地方决定了发生海战的几率很小,最大可能便是以船舰运兵而已,因此对船舰的需求其实也并不大,他开口问道:“那除了战船,货船你会造吗?”
“小人会的,不但货船,就算是武钢战车、武钢大弩车家传书上亦都有写制作方法,这都是楼船上所配备的木工。”提起这些家传技艺,张舟甚为骄傲道:“小人的父亲,还亲自督造过青州府五架武钢强弩车的制造!”
“子义!”燕北脸上甚为惊喜,对身旁太史慈叫道:“武钢强弩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