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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代缺乏消息传递的手段,甚至就连皇帝驾崩这样的大事都需要口口相传。尽管汉代已经拥有一套良好的驿站、置所,甚至对于重要信息分级别,按专人、专马快速传递消息,但这样的方式也有弊端,那便是一旦道路阻断,一切信息便无法传递出去。
虽然已经出现信鸽,甚至有达官贵人为了饲养信鸽而搭建鸽楼,但这种方式还尚未普及。
冀州幽州,还尚未知道汉帝刘宏已经驾崩;而乃至整个天下,还尚且不知孟益的青石桥大败,更不知叛军将军燕北的威势在幽州更胜往昔。
别人不知道,但刘备很清楚燕北的可怕。
自师兄公孙瓒手上接过救援中郎将孟益的命令,他便带着几个亲信兄弟与五百白马义从星夜疾驰,一连数日翻过昌黎盘山险道,策马远眺辽水,他才知道这次要想救出孟益究竟有多难。
青石桥已经被燕北的兵马封锁了,虽然不知道镇守此地险要的将领是谁,但远远望着稳固无比的营寨与那些游曳在青石桥两岸的叛军骑手,刘备便恨得咬牙切齿。
“兄长,咱们五百精骑便仗着快马轻骑杀将过去,又待如何?”攥着蛇矛的张飞跨坐黑马之上,着一身玄色大铠,策马踱来踱去,焦躁地兜着圈子,仿佛受够了这般憋屈,挺矛怒道:“难不成兄长怕了?”
身长九尺的关羽没有说话,望着河对岸的大营虎目微张,牵着刘备的坐骑轻轻拧了一下攥着的掌中长刀。
腰间挂着汉剑的刘备看了一眼焦躁的张飞,不以为忤反而柔和地笑了,抬手指着河畔说道:“翼德啊,为兄若是怕了,便不会请五百义从来援了。诚然我等兄弟可冲过桥去,不过百十游骑不足为虑,然终究不够周全。”
“如何就不周全了!”
刘备眉眼低垂地笑,揉了揉攥久缰绳的右手,这才对张飞问道:“若敌军追击,我等可能迎战?此行不为杀敌,你便是将敌营杀个对穿又能如何?我等谁也不知孟中郎此时何在,又要如何援救?”
“啊,这……唉,难道咱就在这儿站着等吗?”
三两句安抚快要炸毛的张飞,刘备这才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转头对关羽问道:“云长,你以为此时当如何?”
“全凭司马吩咐。”关羽将长刀杵地,牵着缰绳拱手,垂着一双丹凤眼说道:“司马若要冲阵,在下请以断后。若有定计,某家但为驱驰!”
刘备轻轻点头,扬鞭指着对岸说道:“传令义从,沿河岸向南,搜集民船,我们绕过青石桥,回来时再硬闯这座营地!”
“诺!”“诺!”
关张二将齐声应诺,关羽牵着刘备的坐骑向南行去,张飞则奔马传告义从军令。
功夫不负苦心人,刘备一行人南行十余里,终在对岸望见藏于辽水畔芦苇荡中的些许渔船走轲,那是燕北先前为守备公孙瓒与孟益的进攻,收缴两岸渔船,却在此时为刘备所获。
当即摘选精通水性的义从义勇,横渡辽水,在芦苇间隐蔽直至夜间,这才趁着对岸守军难以夜视的空档将渔船渡过来,十余艘渔船,硬是折腾了两个时辰才将五百白马、百余义勇运至对岸。
等刘备渡过辽水,天都快亮了。
领着士卒在芦苇荡中稍事休息,待到正午,幽州别部司马刘玄德便再度领着部将与六百轻骑向辽东以南进发……他的部下已经在辽东百姓口中得到了最近叛将燕北的军事调动。
前些日子,数千溃军向汶县方向奔走,其后叛军精骑紧追不舍,其间爆发数场小仗。昨日,数千叛军再度南下,打着燕字旗号招摇过境。
“全军听令,向西南汶县进发!”
呼喝之间,六百白骑奔驰若雷。
……
不过几日之间,张雷公好似插上翅膀飞上了天,又再度栽了下来。
三千骑奔走辽东追击孟益,其间数战皆捷,威风不逊青石桥的麹义。然而却因汶县的一场夜战攻守势易,三千部众因南北分围汶县,被孟益与各地士人豪强联军驱赶,杀穿营地。北营援军尽折于士豪联军之手,南营本部虽然鼓起勇气冲垮了堵在西边的孟益本部,自身却也折损过半。
最终杀人夺马向北逃窜的部众不过二百余……一场惨败,八九百人在夜战中走失,有些人跪地讨饶却被乱箭穿心,更多的部众力战而亡。
张雷公必须要跑,血战下来身背数创,这个黑山中走出来的汉子深知自己未必能活,但他必须要向北逃窜了。
燕将军正领兵南下,他必须要将士人豪强联合反抗的消息告诉将军!
不过雷公也只能走这么远了,快马脱离战场,清晨他便因失血过多而昏了过去,全赖着有亲信士卒护着这才被捆在马背上一路向北。
“将军,前方斥候发现张校尉部溃卒!”
“什么?”燕北在马背上揉了把脸面,皱眉说道:“快带过来!”
他想过雷公可能无法击败孟益,或许现在还围着城池,或许让孟益再一次走脱……可他十万个想不到孟益在这种危难之际还能击溃张雷公。
那他妈是三千精骑,跟着他从冀州经历大战、在鲜卑大杀四方、跨过一千多里到幽州的三千精骑啊!
就这么被击溃了?
揪着头发拢回脑后,燕北咬着牙歪了歪头。他打定了主意,雷公这一次必须给他一个说法,要不然他就把这个大嗓门的家伙找个黄铜大吕罩起来扔进襄平的牢狱里!
这几日不顺心的事情太多,先前被沮授劝诫强压下的火气在此时统统爆发出来。
可当暂时驻营的辕门传来士卒的阵阵惊呼,几骑染尽鲜血的骑手带着铁大铠被击打地不成形状、全身数不清伤口已经昏迷过去的张雷公踱马缓缓送过来时,燕北鹰目微张神色冷峻地抬手轻轻击打在自己的后脖颈子上,满胸的火气却好似潮水般退了回去。
只剩下那双通红的眼睛与从牙缝间缓缓窜出来的嗓音。
“谁让他们,把燕某兄弟伤成这样……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老子的校尉从马上放下来,治伤!”
到最后两个字,已经完全从强压着的喉咙里吼了出来。
部众连忙七手八脚地将张雷公从马上松绑送下来,燕北这才指了几个同样浑身是伤强作支撑的溃卒说道:“你们几个跟我过来,怎么就被击溃了?”
其实他刚才看了几眼张雷公,大概明白了些战场的事情。雷公的铁大铠内里赤着膊什么都没穿、下身穿了件被染红的中裤、铁鞋就套了一只,另一边光着的大脚板被磨破好几道伤……一场仓促间发生的夜战,战斗开始时雷公还在睡觉。
“将,将军……孟益在晚上出营,先是城东突出一伙轻骑,窜进营中见人就杀。校尉擂响聚兵鼓,才杀退了敌骑,孟益就带着几千人从城西杀入营里。有曲将劝校尉退,校尉不退,就带着俺们往西迎着孟益杀。”看甲胄上的幡章,拜倒在燕北面前的这个部下是个屯将,跑了半宿嘴都破皮了,低着头说道:“北营的援军刚到,南面就又出了一伙敌人,都举着辽东大户人家的旗子。”
“你们一晚上被多少人打?老实说话,别虚张声势。”
燕北撑着脑袋坐在胡凳上,眯着眼睛手指扣着指节算数……孟益就有三千人,再加上那些起兵的大户人家,也得有几千人,三加几,那就是五、六万,不对,是五六千人。
“回将军,属下就跟着校尉一路往西杀,杀散孟益的部下就一路往北跑了……后面那些大户人家的人俺们也不知道有多少,跑了十几里才敢回头看看,听校尉说退回去的追兵有一千多。”
缓缓点头,燕北挤了挤眼睛揉着脸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几分苦涩,对这屯将摆了摆手让他退下,等他们走出十几步燕北才说道:“赶紧让人给你们治治伤,好好跟着你们校尉,他醒了老子让你当曲将。”
这时,这屯将脸上大喜,连忙回过头给燕北行礼拜谢,这才缓缓退去。
等这屯将走了,燕北自怨自艾了十几息才缓缓起身,“唉……输得窝囊!”
可不是输的窝囊,雷公一个营满打满算千五百人,仓促之间被夜袭能集结多少人?至多八九百,就这还冲溃了孟益的本部兵马,这样的战果难道还差吗?
气就气在那些辽东本土的士家豪强,早先老子占据辽东的时候一个个都不敢吭气,到了现在西面防着公孙瓒、东边开始布置高句丽乐浪郡,你们这帮王八蛋跳出来帮孟益。
再抬起头,燕北已经掩去了神色间的疲惫,正对上新投奔的幽州武人潘棱牵着马给他送过来,问道:“将军,现在咱们怎么办,是回新昌调集人手还是……”
“调个屁的人手!”燕北轻发着牢骚,拍了拍潘棱的肩膀向左右指指道:“找几个你的心腹手下,把雷公送到新昌,你去传令,让兄弟们都把刀子给老子磨亮了,跟老子去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