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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台自战国时起便一直是赵国的象征,邯郸的象征。除此之外,丛台也是兵马大权的象征。昔日赵武灵王效法胡族,在盛行车战的时代引入胡服骑射之法,当时的练兵之地便是丛台。
而现在,丛台是燕北骁牙军的练兵之地。
丛台与其说是一座阅兵台,更像是一座小城,外部有引滏水形成的护城河环绕,内里城高六丈,皆以实土夯成坚实无比,上有城垛射台,远远望去便能看到数以百计的叛军立于城垛两旁持弓架弩,枪矛林立。
这是个封闭的练兵场!
魏攸一路随燕北靠着两腿走过半座邯郸城,走到丛台之外时便听着远处丛台之内传来赫赫耀武之音,心中不由暗笑,终于还是来了。
燕北带自己走到这里,必然是为了给自己个下马威。显示自己好似土霸王般的实力。
不过一路走来,魏攸也确实对燕北的认识更上层楼。邯郸城谈不上什么治理,无非是一切依照先前的政令罢了,不过燕北敢不带一个护卫一路穿过邯郸城走到这里,街巷偶然遇见的百姓居然还会退到路旁向他笑着行礼。
不得不说,燕北把这个叛军首领做的好似真正的县尊一般,这就已经值得魏攸去高看一眼了。
而当魏攸跟随燕北步入丛台之后,登时间瞪大了眼睛。这里的一切,与他所想象的有很大差距!
他是从幽州来的,自古以来幽冀燕赵故地便是天下强兵的出处,更兼得如今幽州有公孙瓒那样的杰出人物,麾下千余白马义从可谓精锐,本来魏攸以为什么样的兵马他没见过,燕北的下马威吓不倒他。
可步入丛台之后他不再这么想了。
丛台之内的兵马与外面的叛军截然不同!
这是一支近两千人的重步卒,人人穿一层皮甲套一层大铠,各个健壮精神,重近三十斤的铠甲穿在他们身上轻若无物,轻装的刀盾卒提着十余斤的大盾绕着高台奔走如飞,持着丈余长矛的步卒负甲持兵层层推进,更有甚者……穿戴两层铠甲还背负重弩长矛的军士仍旧行动自如!
“燕,燕将军,那些弩兵全身甲胄,怕是要有七十斤吧?”
燕北带着魏攸一路走上高台,在最上面的亭台中能够将整个丛台尽收眼底,听到魏攸如此发问,燕北笑了,探手指着正在训练的弩兵说道:“一双大铠重四十斤,重弩与三十矢重二十七斤,一干长矛十二斤,若在加上铁兜鍪,八十来斤。”
骁牙成军二月,正常情况兵员是很难达到这种素质的,只不过燕北的军队并非新军,而是从各个郡县提出最骁勇善战的精锐,虽然现在还无法达到精锐兵马以一当十的战斗力,但在军士的身体素质与装备上,燕北有信心与整个天下最尖端的武力一争高下。
这已经超越了常规军士的配置了,在东汉王朝已经显露出颓态的如今,汉军仍旧维持着精兵政策。因而这支军队还尚未显露出太大的特别。但燕北不知道的在不久的将来,皇权旁落,各地兵马蜂起,经历最早的权力争夺之后各地军阀能够募集到更多的兵员,却也很难拿出足够的甲兵来装备他们。
到那个时候,骁牙军这支在如今就显示出绝对豪华的武力,又会给世人带来多大的震惊呢?
招呼魏攸落座,燕北这才问道:“敢问魏兄,幽州刘公派您前来见我,那是否也同时向峭王苏仆延、乌桓王丘力居等人派遣使者,宽恕他们的罪责?”
问到这种事情,魏攸有些尴尬,不过这种表情只是一闪而逝,旋即正色道:“不错,刘公已经派出鲜于辅、鲜于银兄弟分别拜会苏仆延与丘力居,让他们罢兵回到属地了。”
不待魏攸再说什么,燕北便闭上眼睛长出了口气,摇头说道:“依照乌桓人的德行,他们在汉地一番掠夺早够乌桓数年之用,只怕使者一说,他们便马不停蹄地一路北上,张公与张举只怕是拦都拦不住,没了乌桓人的拱卫,就凭他们那几千兵马,恐怕朝廷兵马一来便要将他们击败了!”
“燕将军所言极是。”
燕北起身指着丛台之下的操练的兵马再度问道:“魏兄遍观燕某之兵,如何?”
“燕将军寻常之兵,足矣与汉军老卒相提并论,若是丛台之内精兵可过一万,恐怕击败十万乌桓人也并非难事。”
当魏攸见到燕北的骁牙军,内心自然是有一番计较的,这样的两千人,足矣在狭路相逢的战场上击溃乌桓兵一万!
“吾欲将这支兵马送与刘公拱卫蓟县,连同燕某麾下万众,各个将领,全部送与刘公。”燕北咬了咬牙,有些发狠地说道:“燕北纵横幽冀一年有余,就落下这么点家底,愿全赠与刘公,唯独所求便是刘公在来年春天接纳我部兵马入幽州,无论是驱使他们征战也好,让他们解甲归田也罢,愿刘公能妥善安置他们便是。”
“中山张公于燕某有恩,即便他必然落败,即便乌桓人见利忘义,燕某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张公落个兵败身死的局面。燕某这辈子活得虽少,却也因缘际会纵横冀州三百余日,攻城夺地,募好男儿于麾下而战,攻陷城池二十有余,击溃敌军数万有奇,虽非豪杰,亦可留名于世,但凭名号护佑一郡一县,死不足惜!”
“然麾下儿郎为某卖命,吾决不可误了他人性命。燕某为辽东人,听过刘公之贤名,如能将他们托付于刘公之手,不求富贵但求下半生无灾无祸,燕某来日于九泉之下亦能瞑目。还望魏兄回还蓟县时,能将在下之愿望如实转述刘公,至于是否全在刘公定夺,若有来世,便投刘公门下为一犬,亦愿报效刘公恩德!”
“这……难道燕将军还要为叛军而战?”魏攸听出燕北言语中已萌生死志,不禁大急道:“燕将军,那叛贼必然落败,实不相瞒,在下出发之时,朝廷已派遣中郎将孟益领军愈万出征渔阳,都督公孙瓒亦领军三千骑从攻,您又何必在此时北上误了性命!”
说来也有意思,魏攸开始听到燕北想要率万众投入刘虞门下时,尚有不愿。但此时此刻得知燕北从一开始便只是想要为手下这万余兵马谋划,自己早已做出只身北上的打算,却又替刘虞感到可惜。
燕北不说才华横溢,但观其领兵练兵,甚至人品上都丝毫不差于幽州的那些从事,而在用兵练兵一道上的成就在魏攸看来并不弱于都督公孙瓒丝毫。
这样的人,若能安心在刘虞麾下做事,未尝不是一件美谈。
“魏兄不必多说,燕某虽不懂大义,不是英雄,但也明白何为言必信,何为行必果。往日里吾与张公曾有龌龊,张公却不挂怀,甚至仍旧以燕某为将,只求燕某不负于他。此等恩等,同于再造。若无张公,又何来如今威风赫赫之燕北?燕某虽无助张公破敌之勇,然与张公君臣一场,为其效死之事,还是可做的!”
魏攸抿了抿嘴,张开口却最终没再说出什么,只是起身走到一旁,缓缓躬身下拜,面容严肃地说道:“在下回还蓟县之时,定然将壮士之心全盘托于刘公,必为壮士说项。然以刘公之仁厚,壮士不必担心,无论事成与否,都会善待你的部下!”
燕北重重点头,这才起身说道:“多谢了!”
正事言罢,燕北这才招呼从人置办酒席于丛台之上,看到魏攸面容仍旧有些不忍,笑着宽慰他道:“您不必在意这件事情,只要到时能将燕某的意愿如实告知刘公便可以了。刘公所求为边郡安定、百姓所求为躲避战祸、张公所求起兵出口恶气、燕某所求也不过是成仁之心罢了。”
“如果这件事能做成,则是各人所求均能得之,皆大欢喜又有何乐不为呢?”
魏攸摇头苦笑,再度对燕北下摆道:“我曾以为这种气度只有名门冠族的子嗣才能培养的出来,却不想今日竟在这武灵丛台见到,您是如先汉时田横般的人物,若您的部下知道您有如此气度,哪儿会不为您效死。魏某自叹不如您啊!既然您有所求,魏某也不好相劝,若您真的死于北方,魏某自会为您收尸,年年祭拜不断香火。”
“哈哈哈!如此甚好,燕某在地上时二十年间凭两手打出如今局面,方可吃饱穿暖,若到了地下还能有人年年祭拜,大丈夫如此夫复何求?”
燕北与麹义上一次在丛台之上不算相谈甚欢,但这一次与魏攸在此地虽然不过认识一日,却好似结识数年的知己好友一般,觥筹交错让人只恨生不逢时。
任何时代,任何时期,人品总是人们相交的先决条件。在魏攸看来,燕北在张纯得势时与其产生恩怨,却在其失势时鼎力相助甚至不惜拼上性命,足可称之为高义。
越是敬佩燕北,便越不愿让他只身赴死。这样的男人应该活着,活在拱卫他的朋友中间。
魏攸更希望他能真的活下来,效忠刘虞。对待德行不足的张纯燕北尚能如此,若是德高望重的刘虞能与之交心,至少幽州之地便可再加上一道保险,有这样一个挽大厦之将倾的人物留在幽州,足矣庇佑幽州数十万百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