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演变 (二十二)

爱做梦的大海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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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荒原,寸木不生。

    一望无垠的苍穹下,空旷寂寥的大地,某处有火星闪耀,远远望去,像是篝火,待近处看,却会令人吃惊色变。

    一片火光冲天,一整座建筑,在分外刺眼的火焰里肆无忌惮地燃烧。哭喊声,尖叫声,求救声,同客栈一起任由大火吞噬殆尽。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放过我们吧!”

    “我们再也不敢放火了,放过我们吧!求求你了!”

    “......”

    火光冲天的旁边,十几个布衣壮丁齐齐跪地,抱拳磕头,痛哭流涕。

    他们的面前,脸色冷峻的男子,手持青色利剑,剑刃映着灼目的红光,一同他眼底跳跃的火焰,红得烧心。

    “我再问一遍,谁人指使你们?我的其他同伴呢?”他冷冷地看着他们,语气蕴含愠怒。

    壮丁们求饶:“不知道,我们真的不知道!”“是老板娘指使的,是她让我们放火烧店!”

    他皱眉,耳边尽是哭喊声,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半点有用的信息没有。

    不远处的客栈已是烧得宛如红霞照天,大火毫不留情地燃烧一切。睡梦中的人醒来惊觉时,已为时已晚,竟没有一个人逃出来,纷纷哀嚎地葬身火海,无一幸免。

    火灾来得突然,无人警觉,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灰,变成了烟,唯一幸存的只有他和他们,还有一名女子。

    他身后草堆上平躺的女子,面目平静,沉睡不醒似的安眠着,旁边的叫喊哭泣都不曾影响她,她安静的脸庞镀上一层橘红的光,柔和了鲜无生气的眉目,仿佛下一刻,她就要在煌煌火光下睁开双眼。

    男子静静看了她半会儿,须臾,没有回头地说:“半柱香的时间,若我再看见你们一人,便送你们下地狱。”

    “多谢大侠不杀之恩!小人再也不敢了!”

    壮丁们如获大释,磕头谢罪,明白半柱香是留给他们逃命的时间,为保小命,谁也不敢耽搁。他们乱作一团地从地上爬起来,不分方向地四散逃开,不敢回头看男子一眼。

    很快,他们跑得远远的,火光再也照映不到任何逃命的影子。

    大火旁,只剩下他和她。

    二

    地面上火光冲天,地下乱作一团。

    生死场,拍卖会,彻底乱了。

    上千人推搡着拥挤着冲出斗场铁门,慌乱中,有人不慎跌倒摔地,后面的人疯魔一般不顾一切地向前挤,不少人被无数鞋底踩踏,惊叫声此起彼伏,崩塌了天花板。

    天花板的确崩塌了,但不是因为赌客们的喊声;而是有强大的外力从楼上贯顶而下,破坏了那块坚硬隔音的地板,震塌了楼层基板。碎裂成无数块的天花板掉落下来,砸伤了下面不少的赌客,引起了暴乱的骚动,人们开始四处逃散,很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斗场有两层,二层楼的地板崩塌,一大块石板重重地砸中楼下的拳赛擂台,轰然一声,石头垒成的擂台顷刻间裂成数瓣,所有石头塌陷进更深的地底。原来擂台之下有一个地洞。

    斗场并非两层,还有地下一层。

    会英堂从未遭遇过如此重大的冲击,这一击让堂主有史以来感到挫败的滋味。

    二

    四周漆黑一片,唯有中央的空地上有一圈光,光芒是上方照射下来的。

    龙氏家主单膝跪在满是碎屑的地上,手中紧握的剑,剑刃直插入地,他另一只手垂在身侧,红色的液体顺着破碎的衣袖里的手臂缓缓流下,滴在石板上,他此刻只能靠一把剑来支撑自己,不会倒下。

    头顶是破裂成洞的地板——那里原本是斗场最吸引人欢呼的擂台,此时,已碎裂成无数块砸落在地洞里;通过洞口再往上看,二层楼也有个大洞,承重柱断裂数段,横七八竖地掉在地下一层,木梁承受不住房顶的崩塌,向外倾斜,一根接一根倒在斗场高台边。从顶层往下看,这里好像被一块巨石从二楼狠狠地往下砸,直接砸穿两层楼的地板,还砸出一个大坑。

    斗场的擂台一瞬间化为乌有,事故发生的突然,所有人都逃了出去,当下,整座楼几乎空空如也。

    堂主目瞪口呆地站在洞口边,两眼无神地望着残破不堪的斗场,欲哭无泪。

    好在承重柱只塌了一根,整座楼还没有完全崩塌,斗场的四面墙壁还坚强地屹立不倒;只不过,墙壁上布满裂纹,从上至下,好像是有强大的力量从楼上爆发,震裂墙壁。

    黑色的建筑从外面看完好无损,但里面却是一场地震后的景象,变成废墟。

    好好的会英堂,好好的斗场,就这样毁于一旦。

    堂主心情非常复杂,早就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痛哭一场。

    一月一次的拍卖会,频繁出现意外,这一次,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意外。

    他饱含幽怨的目光瞪向身旁的男人,如果不是他,他的会英堂何故遭来飞来横祸。

    这个一身豪贵华服的男人,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堂主一身灰土,面目狼狈,他却光鲜亮丽,风姿卓越。

    “你的损失,小爷全额照赔。”他丢下一句话,身姿轻巧地跳进洞口,在堂主还没有来的及回应的时候,他人已落在地下一层。

    微暗的光从上头的鲛明珠照下来。

    乱石遍地,杂物堆积,这个地洞很大,空气流通无阻,有潮湿的霉味弥漫空间每一处。龙天伤得极重,有气无力地抬眼看向身前五米开外的华贵公子,他正用一种嘲弄讥讽的笑意看自己。

    “二皇子真是深藏不露,竟隐瞒天下人修习邪魔歪道的功夫。”龙天握了握剑,四肢酸痛无力,无法提劲持剑御敌。

    华贵公子——也是龙天口中的二皇子,皇离。他踩着砾石,来到跪地不起的人的面前,以君王的姿态,俯视蝼蚁般弱小的臣子。“苟延残喘。”轻蔑的口吻,似在打量不自量力的失败者。“以你如今的气力,还能撑及时?挣扎到最后,结果都是一样,龙氏一族能被歼灭,你们这些流窜在外的逆贼也是会死在强国的刀下。嗯,兄长形容的不错,逆贼终究是逆贼,再想兴风作浪也不过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几年前,龙威将军率领黑羽铁骑踏平龙氏一族,屠杀全族上下几百人口,惨烈的灭族后,南楚皇帝命人用火彻底毁灭龙氏。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雨水也浇不灭,直到第七日,才将龙氏一族的一切烧的一干二净,化为尘埃。

    至此,世上再无百年大族龙氏,唯有流浪在江湖躲避追杀的龙氏余党。

    龙氏与南楚帝国有着血海深仇,皇离是龙天的仇人,自是与这笔血仇脱不了关系。

    皇离自然知道这些家破人亡的逆贼对皇家恨之入骨,之前营救梅月寒,炸毁星海月楼都有他们的参与,他的小猫咪挺有本事,在龙氏里混的如鱼得水。

    “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他优雅地蹲下身,用折扇轻挑起龙天散落的一缕发丝,悠悠道:“你们这些人真以为自己有置死地而后生的本事,嗯?”

    龙天垂着头,发丝遮脸,看不清表情。

    皇离接着说:“龙氏一族都没了,你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还真以为龙氏有死灰复燃的可能么?皇甫琰火烧千阳山庄时,你们注定败在皇家的脚下,何必这般垂死挣扎,投鼠忌器。平白浪费力气。”

    话音一落,龙天身形一颤,双手抖动几下,忽而有沉静下去。

    千阳山庄乃龙氏一族的故地,亦是命脉所在,为百年大族的家园。如今世人再提起千阳山庄时,无不唏嘘,只道那是空无一物、寸草不生的荒地,哪里还有世族家业的盛景,一切都毁于那场大火中。

    “灭你一族,杀你族人的是太子和皇甫琰,我可没参与当年的事情。真弄不懂你们这些人,什么阿猫阿狗都跑来找我,看我很闲嘛?”皇离叹了口气,站起身,抬头看着上方的断壁残垣。“今儿真是诸事不顺,似乎每个人都跟我过不去,都来找我麻烦,忍到现在,小爷已是很宽容大度了。”

    皇离语调轻慢,整个人给人一种心不在焉纨绔不堪的感觉,没有任何用处;除了一张姣好的皮相和修长挺拔的身姿,他迷人的笑容,闪着妖异光芒的眼睛都令人有种错觉,直觉得这样漂亮的男人只能是当作花瓶来欣赏,哪会把他和能置人于死地拥用杀伤力的恶魔联想起来。

    龙天也是没有想到,才会伤成这样。

    皇离的话没说错,他的确诸事不顺,事事扰心。刚好蛮族皇子谈好生意,小猫咪的靠山毫无征兆地闯了进来,本来看对方一脸真诚还向他道歉,他心里想着要不要放人家一条生路,别赶尽杀绝。哪里想,龙天道歉后说的话让他火冒三丈。龙天竟向他索要血狼花!他的花明明已经被他们拿走了,怎么还来要啊!平生第一次,皇离认为自家父皇和兄长联手做了一件正确的事,灭了龙氏一族真是最正确不过的事,有这样没脑子的蠢货当家主,不灭族也活不了多久,又或者是他们戏弄他上瘾了,东淄的事没玩够,跑来这里再戏耍他一把。他自认没耐性,忍耐这一件事或一个人简直是考验他的脾气,所以,他生气了,一言不合,就出手重伤龙天,连带这摧毁一座楼。

    想他泱泱大国的皇子,连番让人戏耍,还当着蛮子的面来玩他,他能不生气嘛。

    再忍下去,真成没用的废人了。

    他发火动手,出了狠招,吓坏了堂主,也惊到生意伙伴。蛮族皇子似是没看过中原人打架的场面,被皇离的手段震住,好一会儿才回神过来,对皇离说什么家中有急事现行告辞,还留下一句中原文化的后会无期;然后,没有然后了,他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会英堂。

    蛮族男子多英勇无畏,皇离倒觉得自己碰上个软蛋,就这么吓跑了,还敢有野心称霸一方,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不过,他倒是挺佩服龙天,身为没落贵族,被一国追杀,还敢出现在他面前,这胆子倒是比软蛋皇子大上许多。

    因而,他下手有分寸,控制了力量,只伤人而重,却不会马上死。

    龙天不会感觉他下手轻,对于一家之主,判断错误敌人的实力是最大的失误,亦是败笔。

    一直是皇离在讲话,终于等到他开口时,却咳了几口血。既使留有分寸,却还是伤人至此地步,他想,他和大多数人一样都看错这位“玩世不恭”的二皇子了。“二皇子身为皇室宗亲,灭人一族对你们而言只是维护皇权的必要手段,于我们而言,贵贱不重要,只愿活着的人安好就行。我只求一味药,只要能救人,身临险境又如何。”他语气艰难,极力地忍着胸膛里混乱翻涌的内息。

    “冥顽不化。”皇离不耐地挑眉,突然挥袖一甩,手中折扇哗地展开,六根细如牛毡的银针飞射向龙天。他毫无预料地出手,一切发生的太快,毫无防备,龙天梭然睁大眼,瞳中映出六道银光。

    电光火石间,银针射在地上——那里除了一滩血迹,并无他物。

    皇离眯了眯眼,瞥着后方光源地带。“素问剑圣入门弟子武艺高强,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