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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夜,九层楼塔。
乌月迎风而望,不远处渐渐变大的港口面对自己,如打开的大门迎接星海月楼。半个月前从西岸港口出航,半个月后又回来。
巴青观测天象,推出此次海浪生变是大海天气变幻莫测的原因,为百年难遇的风暴,依情形看,没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星海月楼无法出航,只好返航在东淄重新整顿船楼。再过不久,风暴会降临东淄,不过威力会大大减损,星海月楼不会有太大损害。为了护船,巴青和东阳借由星月家的秘术提升船速,一日千里,才得于在短短一日之内星海月楼脱难,完好无损的重归海岸。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危难还在后面。
“右方,后转!”
“收锚!停船!”
“看到港口了,停船!停船!马上减速停船!”
航海员来来回回地奔于驾驶舱和高台之间,时刻注意船体情况,指挥部下紧急地靠岸。
巴青面色沉重地坐在高台之上。万里高空,星罗棋布,蕴含万物真理。巴青合上眼,细细算筹接下来的事,须臾,抬眼,沉吟道:“通知龙骑卫将军,停船三月,飞龙初升前重新起航。”“是。”旁边的人低头拱手道,后退数步,身影化为一道白光,飞向高台下。
巴青看着浩瀚星空,星光惨淡,乌云如丝烟成线,串成一张巨大的网,罩住漫天星光。
不知是错觉还是看花了眼,总觉得天边最暗淡的那颗星比昨夜亮了许多。关于海神的星,一直是昭示大海风云变幻的启示。巴青就是凭借观测海神星来指挥船行的方向,如今风暴肆虐,没个十天半月也不会生息,寻仙山的计划要搁置了。
二
星海月楼渐渐靠岸,船体过于庞大,不能再靠近岸边一分,水手们放下船舱内预备的小船,来回载人在岸与船之间划行。
航海员得了上头的指令,召集全部将士有条不紊地指挥船上全部护卫、女婢侍女及弟子上小船,由水手接护,一波一波地运到岸上。
韩文早就瞅准机会,偷拿了女婢的衣服,穿在小十跟自己的身上,低着头,混在人群里就这样登岸。
天空已黑得如泼了墨,蜷缩着身子躲在货车里的二人相拥取暖。韩文听说过东淄靠海,一年四季明媚如春,但白日里温热,夜里却冷得如同大海。她知道是因为海的原因才会有日夜温差差别。“早知道这边的夜晚这么冷,就多拿点衣服好了。”她细心地替小十裹紧披风。一路从船上逃出,虽没出现什么意外,而且还意外的顺利,运气好到有马车停在岸边装载从船上搬下来的东西,她们偷偷溜出女婢队,躲在马车后的货里,过然一路离开西岸,往城中前去。
这一夜注定不安宁,紧张的逃跑,夜里冷,小十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惨白的如同一张白纸,心疼的韩文急忙抱住她互相取暖。
三
星海月楼基本清空所有人,唯有乌月跟胧月不知所踪,东阳和巴青似乎并不担心同门的行踪,只吩咐船停好,所有人暂时留宿附近的官员宅院。
被所有人留在船上的乌月和胧月,此时此刻正站在一条幽深寂静的走廊上,面前一道道千斤十寸的沉香门全是开门迎客的样子。
“来晚了。”
乌月松开牵着小女孩的手,来到第一扇门前,抚摸着上面的图案,上面还有纸符消失后留下的一丁点烧痕。“看来要赶紧通知星皇大人了。”她微微皱眉,美艳的脸上露出惊异之色。“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另一个人的气息的痕迹。”目光凛冽,望着走廊尽头——远处的那一扇最后的大门。她顾不得身后的胧月,步伐可以说是急促,不过一会儿就来到大门前。她停顿一会儿,才把门推开,一阵冷风卷着花瓣打着旋儿出来,刚跟上她步伐的胧月立刻抱住双臂,有点瑟瑟发抖。
“胧月,妳呆在这里,没我的允许不可进来,明白吗?”
她回头看胧月,神色严厉,不容拒绝。
胧月怯怯地点点头,不敢看她。
“砰”一声响,大门合上。
朱门紧闭,满院清香,淡白的雾蒙了一层纱罩在樱花树上,恍若与世隔绝的宫苑,此刻正无声无息地告诉来人,这里原本的主人早已了无踪迹。
乌月来到树下,伸手素素摘下一朵樱花,轻叹:“花开无果,星皇大人的心愿真的折在这里了吗?”转头看着殿门,冷冷地自言自语:“苏青,违背承诺可不要怪星皇大人,既然四禁封咒关不住妳,就由上天来决定妳的去留。”
幽幽宫寂,红衣女子在树下轻甩红袖,顿时冷风大作,花瓣色色颤抖,争相恐后地落满一地,樱花树上再无一朵花。她站在花铺成的地上,指尖捻着那朵粉红白透相映的花瓣,任凭风过后稍稍带走它。
四
西岸港口在远处侵入一片剪影,滔滔江上升起雾,朦朦胧胧。
韩文趁着车夫下马方便,带着已冻僵的小十蹑手蹑脚地爬出货车,跑进路边森林,前方有萤萤火光闪亮,似是那座闻名天下的大城——东淄。
不多时,出来森林,一条细流长河隔了那边幻影般的城市;上映星辰,下照江水浮光,,城中灯火通明,恍若白昼。她们二人裹在熙攘的人群里,进入宏伟的南门,踏入东淄。
第一次来这座名城,二人皆是茫然顾盼,一时看花了眼。灯红酒绿的街道,茶楼酒肆林立,车马来往如川,几乎堵死了大路,水泄不通。
韩文奔波一夜,早已疲惫,小十也是神情怏怏,没了气力。她拉着小十找了家看起来不错的茶楼。
五
春和楼,韩文目光犀利地瞪着小二,不冷不热道:“你说不住客?”
“是。小姐今日来晚了,本店客满,还请找别家店吧。“小二哈头解释。
韩文扫了一眼店内,嗯,人是不多,但她不是瞎子,那帐台后的墙上挂着牌号,不是有空房吗,糊弄人也有点儿技术含量啊。
她一向不喜睁眼说瞎话的人,不客气地拉着小十径自经过小二直上二楼,上楼时头也不回朝身后扔一个锦袋。小二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金光闪闪的金锭子。“这位客官,使不得使不得。”小二不知所措的在后面喊,不知是拦她还是请她上楼。
“算了,让这两位客官入住吧,反正咱们的客房空了不少。”楼道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曼妙佳人,正用手帕擦手,她居高临下地吩咐小二忙别的活去。
“二位小姐,打算住多久?”她灵动的眼睛放到下面的韩文身上。
韩文一眼人、看出这女人是这春和楼的老板娘,倒也不客气,带着小十自顾自地上楼,在迎着老板娘的目光下,抬头回了对方一个亲切的微笑:“不用多久,只要我付的钱到用完的时候就会走。”
老板娘一愣:“小姐的话当真?”
韩文点头。
老板娘笑了,风情万种。“从未见过妳这般有趣的客官,妳付的钱怕是买下本店也足够了。”
韩文不可置否的摇头:“哪有,只怕能住上三天就足够了。”
“怎么讲?”老板娘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微微惊愕。“这店门比其它气派的店低调些,外观比附近的豪华茶楼逊了一分,但一进门就能闻见顶尖黄茶的清香,还是君山银针茶;能用君山银针茶当作普通茶水免费供客人饮用,这样的大手笔可没几个酒楼花得了大价钱。”刚刚进门,她就嗅到一股清高味道,一闻便知是好茶,这家店还真奢侈,敢用君山银针茶,是多有钱啊!
老板娘听客官娓娓说道,惊讶这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女孩是一个品茶行家。她轻笑,在客官不解的目光下,后退一旁,让出路来,说:“两位客官,请吧,里面的一间房是空的。”
“只有一间?”韩文挑眉。
“怎么,小姐既已识别出本店与其他店的不同,该是明白本店的住费也是不同的。”
韩文深吸一口气,表面上不在意,其实心里可心疼那一袋的金子。她不说话,知趣地领着小十从老板娘身旁走过。她总觉得这女人老拿一种很古怪的眼神望小十,像是在探看;小十不会说话,就一直跟在她身后,因为身上用披风遮着,还戴着衣帽,光从外形上看分不清男女,难不成这女人误以为小十和她是那种关系吧!这个时代可不流行蜜月。
进了房间,韩文把门关好,脱了披风,又替小十除了衣帽。烛光下,小十的容颜美艳了时光,看得韩文别过头,不敢直视那张艳绝天下的脸。
“小十,赶快喝点茶暖暖身子。”她递给小十一杯茶,没好气道:“太坑爹了,一间房子要那么贵,那么多金子只够住三天。反正茶水免费,还是名茶,不多喝点简直对不起自己。”
离开星海月楼前,为了以防万一,她装了不少钟花宫的金锭子,以备不时之需。春和楼其实是她见这家店门比旁边的不那么华丽,以为贵不了多少,又见店小二不收客,心里有点赌气,硬着头皮付了那袋金子。这家店真是人不可貌相,竟比别家贵了不止半星半点,如今她剩下半袋金子,该是过过精打细算的日子了。
“小十,很晚了,咱们该睡了。”
小十不知何时站在窗前,捧着茶杯望着外面。
韩文有点冷,关上窗,铺好床,麻利地脱了小十的衣服,又脱了自己的,上床睡觉。
同盖一床棉被,韩文把小十冰冷的手暖在自己的手心中。小十从离开钟花宫后,体温比遇见她时还要冷,而且面色越来越差,白的吓人,韩文心里担忧,决定明早一定带着她去看大夫。
六
大夫是看不成了。
小十第二天就好了,体温一夜之间恢复到常人的体温,韩文以为是自己抱着她睡觉的原因。
毕竟是第一次来中原,韩文对东淄还是蛮感兴趣的,不过小十太过耀眼,漂亮的不像话,她以前学过易容,费了好长时间把小十变成普通女子。待她们出门,已是临近中午,期间小十脸色阴沉地换上她准备的普通衣服,不情不愿的模样让韩文哭笑不得。
小十不仅对衣服有过高的品位,饮食更是无比挑剔。
春和楼的绿佛茶饼据说闻名东淄,小十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惹来店小二吃人的眼神,二话不说就撤了原本免费的茶店,连茶水都端走。“本店简陋,二位还请移步到别店去品尝山珍海味。”这是不客气的赶客啊。韩文自知理亏,拖着小十讪讪而逃,她怕再待一秒人家会拿茶饼砸她俩。
午饭是在街边草草地吃了,小十嫌弃大饼,打死也不吃,韩文拗不过她,买了一盒还算精致的点心,她还是不吃。无奈,韩文让她自己去找吃的,她瞟了一眼附近的门铺店楼,指了指韩文的后面。
“妳确定要在这里吃?”韩文看着面前彩楹朱户的大门,呼吸困难。
门匾上用金彩镶刻着“招语阁”三个大字,不用想也明白是干什么行业的,小十是怎么看中这烟花柳地的?寻常女子对这种地方可是恐之避之远之,小十是养在闺阁深门的千金小姐吧。单纯的跟小白兔一样。
七
招语阁是打死也不能进的,韩文几乎是粗鲁地拖着小十一路走过螺玉街。小十对新鲜事物十分好奇,每一个彩楹朱户都忍不住停下来看看,当然她是毫无悬念地被拖走。
好不容易走完烟花柳巷,来到酒香飘溢的大街道。韩文才发现酒街跟螺玉街很近。
“好香,这里的酒好香。”韩文享受地闭眼闻着空气中的香味。
小十松开被韩文拉着的手,也闭上眼闻着,闻着闻着,她被一股酒香吸引,慢慢地引向别处。
“小十!”韩文回头发现小十不见踪影,急的四处寻找,终是在一家简朴的酒家看到小十呆呆地站在人家的店门口,一动不动。
韩文走过去,没好奇地敲了她一下,“妳别乱跑,找不到妳会出事的。”说罢,顺着她的目光,韩文知晓为什么小十看得目不转睛,原来店家的老板正在里面倒酒,一坛一坛的酒摆在大厅两边,中间空出来的地方摆置了一张方桌;老板手里提着长勺,一勺一勺地从大红坛中舀出酒,盛在旁边的酒壶里。
酒坛是随处可见的陶瓷,但里面的酒透彻的似泉水,晶莹剔透,看着酒叫人垂涎三尺;难得的是这酒香甘冽,初闻如入骨寒风,刮得身子骨疼,再闻如三月春风,生生地将五脏六肺蕴得温暖如煦。
韩文很想品一口,看了看发呆的小十,笑了。“看呆了?我们尝尝吧。”
小十扭头看她,欢喜地点头。
“老板,你这什么酒?能卖我一坛吗?”她进去礼貌的问。
白发满头的老板放下勺子,满面风霜。“对不起,不卖。”
“为什么?”有钱不卖酒,这家老板好生奇怪。她探出头,左瞧右看,店很小,东西又多,堆得小店像是积满的仓库,但整理的干净,有多无杂。
“妳付不起。”
老板的四个字当场给她浇了一罐凉水,她一下子石化,张大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他说她付不起,凭什么这么说?
“我很有钱的,天下再贵的酒也能买的起。”韩文摸摸口袋,还好钱在,一字一句道:“当然,钱买不到的酒我也能买到。”
女孩狂妄的话令老板沉板的脸有了一丝松动。“小姑娘,话不要说的太大。”
韩文扬起头,眉眼弯弯,咧开嘴笑:“我只是顺便说说,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钱买不到的。”她挽起小十的手,走出店门。
看似半玩笑半认真的最后的一句话,老板睁开晦明不清的眼睛,如一截枯竭的青竹,直挺挺地站着。
门外,小十撅着嘴,任凭韩文好说歹说也不愿走想来十分想要酒呢。韩文颇为无奈,人家不卖她有什么办法。